逆蘭(重生) 第52節(jié)
沂王只道:“四哥暢所欲言就是,這里沒有外人。” “是呢?!笨低醺吲d起來,“我昨兒進宮覲見,宮里的氣氛,可和當初大不相同了,我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還是你這里松快些。” 他有種要將昨日憋住的話今天都說完的勁頭,不等沂王接話,把沂王一打量,又道:“五弟,你長大了不少?!?/br> 沂王沉默片刻:“……我們上次碰面時,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br> 哪還有什么長大之說。 “難道我要說你長老了?”康王笑起來,“父皇如今可不愛聽這個字眼,我昨兒見父皇,說了一句老當益壯,父皇就說倦了,我告退出來,王妃提醒我,我才知道。五弟,后日就是圣壽了,你也注意些,別提這話?!?/br> 沂王隨意點一點頭:“我知道了?!?/br> “我忘了,”康王卻又輕輕一拍大腿,“你不是我,就算說了,父皇不一定計較?!?/br> 蘭宜看見對面的康王妃將臉別去了一邊,似不忍目睹。 她有點好笑,就康王這張嘴,難怪他受氣,有些話心里想想罷了,他還當面直抒胸臆,但凡碰上心窄點的,誰不以為他有意泛酸挖苦。 她微偏了下頭,便見沂王的面上閃過一絲譏色,但是有點奇怪,不像是對康王本人的,倒像是對他那句話里的……別的什么人。 那神色一閃而過,沂王已垂下眼簾:“四哥說笑了。你這些年在懷慶,應(yīng)當過得不錯。” 康王的封地在河南懷慶。 康王毫無所覺,喜滋滋地道:“那可不是,懷慶真是個好地方,好吃的東西多,氣候也比京城宜人,要不是這次父皇召我,我都不想來?!?/br> 沂王聲音變沉:“——四哥,你這話出去別說了?!?/br> 皇父做壽,召子孫們前來慶賀是給臉,他說不想來,像話嗎。 康王恍然大悟:“哦,我又失言了?!?/br> 康王妃坐立難安地動了一下,眼神在不經(jīng)意間跟蘭宜對上,略顯僵硬地笑了笑。 蘭宜回以微笑,她不想讓康王妃繼續(xù)窘迫,低聲叫過見素吩咐:“讓善時再上兩道點心來?!?/br> 康王家的二姑娘坐在末位上,不吭聲地斯斯文文地用著點心,已經(jīng)將一盤約五六塊的杏仁奶酥都吃得差不多了。 康王很習慣自己這張惹事的嘴,不急不惱的,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女兒,也拿起身側(cè)幾上的一塊杏仁奶酥吃起來,吃完露出懷念表情:“五弟,當年也是這樣,都是你一直提點我,后來,你不在了,幸虧還有王妃?!?/br> 康王妃忍無可忍,低聲道:“王爺,沂王爺只是和你各自去了封地。” “我就是這個意思?!笨低觞c頭,語重心長地又道,“不過,五弟,你怎么就是和太子處不好呢?咱們畢竟是臣,他是君,你又知道他小心眼兒,總過不去當年先皇后娘娘養(yǎng)過你的事,你就讓他出口氣罷了,不然他總記恨著,等到了將來,你的日子就難過了?!?/br> 這將來,自然指的是太子登基之后。 沂王受先皇后撫養(yǎng)的事蘭宜是頭回聽說,不過她不怎么意外,沂王與壽寧侯府的關(guān)系,總得有個由頭,這就是了。 沂王抬眼:“你昨兒見到太子了?” 康王點頭,沒有隱瞞地道:“我從乾清宮出來以后,太子就拉我去東宮坐了坐,他變了不少,我瞧他額頭眼角都有皺紋了,問他是不是替父皇分憂,為國事cao勞的,五弟,你說我這是好話不是?結(jié)果太子臉拉了下來,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br> 沂王知道,微微冷笑著告訴他:“因為太子想cao勞而不得。” 年初那回換過詹事府官員后,太子手里本就不多的一點協(xié)理政務(wù)的權(quán)利也被收了回去,皇上要收他的心,命他重新回東宮聽侍講學士授課。 不然,太子哪來那么多閑工夫,連他府門前吵架的事也要派人來關(guān)注一下。 康王明白過來:“哦——怪不得?!?/br> 康王的耳目不十分閉塞,年初那事他也知道,只是知道的不全,就不當心地觸了太子的痛處。他嘆了口氣:“太子也是的,宮里弄那么多女人不說,宮外還有,心思都到女人身上去了,哪有功夫做正事。像我,只有王妃一個,再生兩三個可愛的孩子,不就足夠了。” 他這次的話也不十分妥當,不過康王妃什么都沒有表示,只是自然地笑了,笑意滿足。 康王見了,自得地向她尋求肯定:“王妃,你說是不是?!?/br> 康王妃輕輕點頭,道:“王爺說的極是?!?/br> 于是康王又教育弟弟:“五弟你呢,又過得太寡淡了,那道不道的,修著打發(fā)時間罷了,誰還像你這樣認真?你如今才對,身邊添個人,別的不說,知冷知熱的,晚上寂寞了,有個體己人說說話,對不對?” 沂王這次也和康王妃一樣,什么都沒有反駁,只是意味深長地望著蘭宜點頭:“嗯,四哥說得對。” 蘭宜正襟危坐,不與他目光相觸。 沂王勾了下唇,轉(zhuǎn)回去問康王:“四哥,你剛才說什么宮外的女人?” 康王眉毛又往下耷拉一分:“唉,別提了,說起這事,都臟了我家二丫頭的耳朵?!?/br> 旁邊二姑娘秀氣的小嘴停止了咀嚼,她小巧的身子直了直,似乎想開口,康王妃看過去一眼,她又老實不動了,拿了一塊善時新端過去的蜜豆糕。 康王欲待不說,沂王一直看著他,他受不過弟弟的壓迫,只好道:“昨天我們從宮里回來后,快傍晚了,二丫頭沒見過京里的康王府,小孩子家好奇,挨個地方轉(zhuǎn)悠,轉(zhuǎn)悠到后面小花園那一塊,聽見哭聲,是隔壁傳來的,她就問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那邊求她救命,說,有人要害死她?!?/br> 沂王道:“你們府邸隔壁,是不是金家——太子妃的娘家?” 康王點頭:“你什么都知道。” 康王府不如沂王府的位置好,離皇宮要遠不少,太子妃以賢選入東宮為繼妃后,娘家得了賜宅,就在康王府旁邊。 “哭的人是誰?” “你再想不到,”康王以一種非常神秘的表情道:“你記得鞏昌伯府嗎?幾年前被抄家了的那個?” 沂王明白了:“齊三姑娘?” “……”康王抱怨,“五弟,你怎么這樣,你知道還問我。” 沂王并不知道。他吩咐竇太監(jiān)將人送回東宮以后,就沒再過問,并不知道齊三姑娘最終怎么會出現(xiàn)在了太子妃的娘家。 不過,很容易猜。 “五弟,”康王不傻,擔心地道,“父皇圣壽很快就到了,你就算和太子過不去,別在這時候啊?!?/br> 沂王道:“我知道?!?/br> 一個齊三姑娘敗不了太子根本,撿在圣壽時揭開來,只會讓皇帝顏面無光,進而遷怒于揭蓋子的人。 不過,別人懂不懂這個道理就不一定了。 就算懂,也可以讓他不懂。 康王一家坐了快一個時辰,告辭走了,臨走時蘭宜讓善時把灶上多余的點心都裝起來,送給二姑娘,二姑娘乖巧地笑著,飛快伸手接了,向蘭宜道謝,道完謝后,方小心地仰頭看了康王妃一眼。 康王率先摸摸她的頭:“好了,拿就拿著了,以后讓你母親別管你那么嚴,在家不許吃,憋狠了,看看,這出來了連吃帶拿的?!?/br> 康王妃低聲道:“云儀大了,不控制一下,生得太豐腴了,以后難辦?!?/br> “怪我,”康王哈哈笑道,“云儀都是像了我,要是像你就沒事了。” “像王爺也很好,王爺皮膚白。” “那是,我像我母妃,我們兄弟里面,就數(shù)我最白了?!?/br> 康王自夸著,帶著一家人談笑風生地遠去了。 蘭宜立在門邊目送,有點失神。 她極是意外,沒想到康王一家是這樣的。 不像帝王家,是尋常百姓家也不易得的和睦。 沂王送完人,叫過竇太監(jiān)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 竇太監(jiān)領(lǐng)命,點頭去了。 沂王轉(zhuǎn)過身來,見了,道:“別站外面吹風,進去吧。” 他這句話淡淡的很正常,蘭宜沒說什么,依言向內(nèi)走,沂王負手走在她身邊,忽然道:“羨慕別人做什么,你若想要,本王也可以給你。” 蘭宜失笑,搖頭。 怎么可能。 她聽見了沂王對竇太監(jiān)說的話,竇太監(jiān)此去是要設(shè)法將沂王已知齊三姑娘之事傳到太子耳朵里,逼迫太子先動,圣壽當前,一動不如一靜,無論太子是選擇搶先一步攻擊沂王,還是抓緊將齊三姑娘滅口,怎么動,都不會對。 康王得知此事的反應(yīng),是隱瞞;而沂王,是立即加以利用。 二人之間的差別,猶如虎豹與綿羊。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這份無情深沉的心機本就是沂王魅力的一部分。 他出色的外貌,根子里是由心氣撐起來的。 沂王側(cè)頭,看見她唇邊笑意,蕭瑟冷寂如同秋意,她像一塊頑石,他以為終于將她捂熱了點,手拿開來,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他自己的體溫。 他心中有點不悅:“本王的話,你不相信?” 蘭宜反問:“王爺自己相信嗎?” 沂王沉默,他目光莫測難辨,好一會后,道:“本王會讓你相信的?!?/br> 他轉(zhuǎn)身走向西次間,接下來的時間里,他一直坐在書桌前,提筆不知寫些什么,斟酌字句,晚間燈亮了很久。 而再一日之后,就是八月初二,皇上的圣壽到了。 作者有話說: 猜一猜王爺寫了啥~ 第46章 八月初二。 暑氣完全退去, 湛藍的天空中悠蕩著大朵潔白的云,微涼的晨風拂在面上, 令人神思一清。 是個秋高氣爽日。 朱衣紫綬的文臣武將們自午門左右門洞里魚貫而入, 彼此言笑晏晏,氣氛一派和樂。 能有資格參加壽宴的都是三品以上高官,沒有哪個犯傻, 會在這種日子里找不痛快。 宴前先奏禮樂, 皇帝高居御座,底下以太子為首,帶領(lǐng)諸藩及官員們山呼萬歲,恭賀圣壽,皇帝受禮后,命平身, 之后眾人再依次入席。 一起入宮的一些命婦, 包括康王妃及蘭宜在內(nèi)則由成妃在永和宮設(shè)宴招待。 蘭宜沒參加過這等規(guī)格的宴席,她并不緊張, 因為她發(fā)現(xiàn),坐在成妃身側(cè)下首的太子妃眉間縈繞著一抹焦灼之色。 那點異色很細微,若非蘭宜這等有心人著意去觀察, 別人很難看出來。 蘭宜心里有了數(shù), 竇太監(jiān)必然成功把該放的消息放進來了。 不然, 以賢著稱的太子妃沒理由在這樣的好日子里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