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學期，紀程亦外貌的改變已經(jīng)足以讓人聯(lián)想到脫胎換骨四個字。

    近兩年的飲食控制及規(guī)律運動，加上剛好處在課業(yè)壓力較大的幾個學期，讓紀程亦擺脫了原本臃腫肥胖的身材。

    他的個子本來就高，還沒瘦下來時，同學在背后用「rou彈」來取笑他，現(xiàn)在減肥有成，身上再也看不見贅rou的影子。圓臉被粗眉挺鼻取代，唯一沒變的是習慣穿有顯瘦效果的黑衣服。

    紀程亦試著穿過亮一點的顏色，結(jié)果焦慮了一整天。他被黑色鎖住了。

    別人口中的他也漸漸變了。以前被同學排擠，所以不愛說話、拒人于千里，瘦下來之后這種個性順理成章地變成「冷冷的」、「酷酷的」、「讓人想了解的」這種具有褒義神秘色彩的形容詞。

    那時的紀程亦已經(jīng)和顧揚軒及溫念城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能自由選擇同寢的室友之后，三人連宿舍都申請在同一間。

    某個週末，他們一起去游樂園玩，把游樂設(shè)施坐了個遍。傍晚準備離開前，顧揚軒和溫念城打算進紀念品店逛逛，紀程亦沒興趣，便告訴兩人他到附近繞繞，半小時后再回來。

    可是三十分鐘過去了，顧揚軒和溫念城站在紀念品店前，等了半天也沒見到紀程亦的人影。

    溫念城想拿出手機傳訊息，顧揚軒卻制止了他，賊笑著把他帶到游客中心。

    不久后，正獨自朝紀念品店走去的紀程亦聽見了響徹游樂園的親切廣播：「紀程亦小朋友，紀程亦小朋友，你的哥哥們在找你哦！如果聽到這則廣播，請儘快至服務(wù)臺找哥哥！」

    紀程亦站在廣播喇叭下，臉黑了。

    待紀程亦走到兩位損友面前，顧揚軒早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多謝你們讓我出名?！辜o程亦瞪著顧揚軒，「是你的主意吧？」

    顧揚軒也不回答，只是繼續(xù)大笑，溫念城則在旁邊事不關(guān)己地舔草莓冰淇淋。

    沉著臉的紀程亦本想告訴顧揚軒自己再也不帶他打積分了，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

    「不好意思??」

    兩個年紀看起來與他們相仿的女孩站在旁邊。

    看見這一幕，紀程亦和溫念城頗有自知之明地退到一旁。

    顧揚軒長得好看，三個人出去時經(jīng)常被路人搭訕。要不是音樂系還有個簡燁，顧揚軒可能會是學生間討論度最高的男生。

    而面對前來搭訕的人，顧揚軒有自己的惡趣味。心情好的時候，他會和對方多聊幾句，再婉轉(zhuǎn)地說：「我不方便交換聯(lián)絡(luò)方式，但很高興認識你?！剐那椴畹臅r候，他則會揚起禮貌的微笑，輕聲告訴對方：「真可惜，我是gay?！?/br>
    紀程亦比較樂見顧揚軒直接向?qū)Ψ匠龉瘢詈庙槺阕屓艘詾樗麄內(nèi)齻€都是同性戀，不然有時來搭訕的人會退而求其次，找上雖然沒顧揚軒那么帥，但看起來溫柔穩(wěn)重的溫念城。

    其實溫念城早就有女朋友了，但他每次總要先反問對方：「對了，你覺得我受不受小孩歡迎？」一個問題又要浪費大家好幾句話的時間。

    但這次狀況有些不同，兩個女生打完招呼后，其中一個害羞地朝紀程亦走來。

    「同學，你好。」

    紀程亦回過神，第一反應(yīng)是轉(zhuǎn)頭看身旁的溫念城，用眼神說：「喂，找你的。」

    溫念城舔著草莓冰淇淋，十分淡定地回望他，用眼神回答：「傻子。」

    那女孩沒把兩個男生的眼神交流放在心上，她站在紀程亦前面，侷促地問：「請問可以認識你嗎？」

    紀程亦腦袋一白。

    這絕對搞錯了。

    他不?？礈啬畛羌邦檽P軒，想搞清楚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狀況，兩人卻不停衝他使眼色，要他回答女生的問題。

    雖然不敢相信，但終于確定這位女生想認識的是自己以后，紀程亦的心情被抗拒與反感佔領(lǐng)。

    小時候第一個來找他說話的同學，曾經(jīng)讓他對友情與未來充滿期待。他送紀程亦一盒牛奶，而紀程亦為了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開心，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

    但他不知道，那盒牛奶過期了一個禮拜。他蹲在廁所拉肚子時，那個同學把其他朋友全叫過來廁所看。

    他們笑著喊：「好臭喔！豬屎是不是特別臭？」

    長大后想親近他的同學，大多是想抄作業(yè)、找人跑腿和頂罪，拒絕的話會在垃圾桶找到自己的課本、要上音樂課發(fā)現(xiàn)直笛不見、抽屜里突然出現(xiàn)一堆蟑螂蛋。

    往事歷歷在目，紀程亦看著臉紅的女生，發(fā)現(xiàn)除了幸運認識了顧揚軒及溫念城之外，他已經(jīng)不想給其他人機會了。

    想認識他嗎？認識了又怎么樣？等看見他一房間的漫畫書、掛軸、抱枕、周邊，再說一句：「你不覺得喜歡這些東西很變態(tài)嗎？」并不會讓他比較好過。

    他不想再受傷了，保護自己，應(yīng)該不是罪過。

    紀程亦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這個女生以后，僵硬地吐出兩個字：「不要?！?/br>
    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不要認識我。

    溫念城含住冰淇淋，和顧揚軒交換了一個愕然的眼神。

    聽見紀程亦冷酷的拒絕，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過來搭訕的女生滿面通紅。她丟下一句「對不起」后，轉(zhuǎn)身拉起朋友跑遠了。

    看著兩個女生落荒而逃的背影，顧揚軒氣呼呼地衝紀程亦嚷：「你把人家嚇跑了啦！而且你的拒絕也太沒禮貌了吧？」

    沒禮貌？

    紀程亦一愣，對這樣的指責感到很陌生。

    從小，老師和爸媽都說待人要有禮貌，但紀程亦一直都不覺得別人對他有過多少禮貌。

    他那么胖那么丑，走在路上被撞到還要檢討是不是自己體型太大，哪有資格追著別人討一句抱歉？長大后他漸漸發(fā)現(xiàn)，禮和貌成正比，愈有貌的人，別人對你愈有禮，像他這種又肥又噁心的人，不會說請謝謝對不起，也是剛好符合社會期待而已。

    終于要開始學著有禮的紀程亦，茫然地轉(zhuǎn)頭問顧揚軒及溫念城：「那我要追上去嗎？」

    「追上去道歉嗎？」顧揚軒氣極反笑。

    原來道歉在一般人眼中有些廉價嗎？

    紀程亦想了想，又道：「不然我把你介紹給她？」

    顧揚軒：「??」

    溫念城舔了一口冰淇淋，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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