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
近半個月過去。 自從去過她家,左不過未再發(fā)任何信息。 鄭情同想找她,卻又撂不下面子,初次地體到如何是「焦急」。 她像是個私生,有些不擇手段,胡亂地正翻,開始找左不過的近況,只是未用錢查她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翻朋友圈,看頭像,找微博,查IP。 朋友圈未發(fā),頭像未改,找到微博時,左不過的微博有更新,頭像換作其他,鄭情同點進(jìn)去。 圖片不甚清楚,隱約能見是位女性。 女性穿的是棕紅色外套,肩角處有落葉,在看向鏡頭,正是初次見面時。 原來那時便在拍。 鄭情同的心情好轉(zhuǎn)一些,將屏幕下滑,卻見到左不過的IP屬地在安徽,不在江蘇。 不在江蘇…… 方才梳理的心情頓時變作亂麻。 她回去了。 因何回去? 是不是不想見她? 整整一日,鄭情同的狀態(tài)都不是很好,數(shù)學(xué)課上記筆記,將筆記寫到語文課本上,體育課上打球,一只手舉過頭頂,偏偏投到自己的籃。 她認(rèn)為自己是得病了。 并非是那種「未有左不過會死」的病,只是那種「未有左不過心情會不好」的病,前一者會死,后一者是小感染,像是感冒,過片刻會康復(fù)。 下學(xué)時分,鄭情同未背書包。 她已預(yù)想好去打球,流一些汗忘記事情,剛出校門片刻,卻有人遞一杯熱飲。 熱飲尚且溫?zé)幔瑩碛心滩璧甑陌b,似乎是商場買的速飲。 藝人為身材管理,多半不飲飲品,尤其是奶茶類,更是戒去。 鄭情同道:「對不起。」 她擁有謙遜:「我不喝飲料。」 「它是茉莉花茶?!箙s聽見熟悉的聲音。 「亦不飲么?」 淡且低的咬字在耳邊,偏生字正腔圓。 鄭情同向一旁看去,只見一位女人,女人單手插兜,具儀范地正站,戴有黑口罩,觀身量與氣質(zhì),正是左不過。 「你不是回安徽了么?」 去安徽,左不過只字未提,鄭情同從何得知? 左不過卻已了然,道:「回去工作?!?/br> 「為甚么不留在那?」鄭情同希望左不過留在這里,但是情不自禁地違心,「在南京工作不方便?!?/br> 校園外,此刻已無多少人,放學(xué)時間過去,一切顯得靜,左不過未講甚么,單是以手為鄭情同撥去包裝,將吸管插在茶上,遞到鄭情同唇邊。 鄭情同的唇含住吸管,左不過便為她托著。 「安徽再好,卻比不過南京更宜居。」左不過道。 鄭情同問:「為甚么?」 「有如此宜人。」左不過頓了頓,看向她,「為何不宜居?」 又在玩笑,女人不咸不淡地逗她。 鄭情同有被逗到,女性化的喉結(jié)下潛了些,她未示弱的,肩角同她的肩角貼的極近,亦要逗她:「宜人有些想你?!?/br> 左不過道:「我亦想宜人。」 「忙人哪知道宜人有多想忙人?」 左不過掃了她一眼。 「鄭同學(xué)?!顾?,「怎么抄周同學(xué)的作業(yè)?」 鄭情同知她方才借用的是周恩來的書信,但未有甚么是左不過仍在關(guān)注她值得開心,她道:「你看了生長周記?!?/br> 她們聊了一路,一向是鄭情同在講,左不過在應(yīng)或是解惑,中途聊至肚餓,左不過提起去用餐,她尚未在南京買車,于是暫且坐出租。 并未去多名貴的餐館,單是路邊看見一家,在此處停。 是鄭情同要去。 餐館名為「聚緣會」,兩人進(jìn)去,在招呼的皆是古人裝扮的小廝,各個布衣布鞋,迎她們?nèi)プ唬嵡橥袷且阎炼啻?,方落座便將菜單調(diào)過去,遞給左不過。 左不過拿著菜單,既淡又靜,黑風(fēng)衣褪去,搭至一旁,內(nèi)里便只是灰高領(lǐng),此身高領(lǐng)萬分地襯她,襯出白皙及智性,她叫出服務(wù)員,正在點菜,同一切皆有距離,哪怕正去接近。 「白切雞一條,少用油?!?/br> 「糖芋苗一碗,少用糖?!?/br> 她點許多,每個俱需「少」些甚么,似乎是口輕,尤其點到羊rou時,她問:「少些辣子,會否有腥臊味?」 得到「會」的答復(fù)時,她將羊rou換做牛rou。 鄭情同亦點了幾道菜。 「魚香rou絲。」 左不過道:「少用糖?!?/br> 「再添一盤家涼?!?/br> 左不過道:「毋需拉皮?!?/br> 鄭情同將菜單合上:「暫且先這樣多,麻煩你們了?!?/br> 幾乎每樣菜都有要求,小廝記了一紙的備注,他拱拱手:「菜隨后便到,客官慢用。」 第一道上桌是糖芋苗,以青花瓷碗裝容,澆好棕紅濃湯,內(nèi)里滾著幾顆白玉,玉的形狀不均,但勝在珠珠剔透。 左不過未食,單是將糖芋苗挪去鄭情同那旁的桌子上。 「它很好喝?!?/br> 糖芋苗是左不過講「少些糖」的,鄭情同原以為那是左不過的,卻未嘗想是左不過為她點的。 「你不喝么?」鄭情同問。 左不過道:「嗯?!?/br> 鄭情同抬起勺子,嘗了一口。 第二道菜上桌,左不過如舊。 第三道上桌亦是。 第四道菜推遲了些,因正褪去雞皮,直至最后一道上桌皆如此,女人俱都是拿向鄭情同方便夾的位置,似在遷就她。 如此一桌菜,少油少鹽亦少糖,寡淡至無法再寡淡,食材又多是雞與牛,即使晚餐吃亦不會胖人。 她在照顧她,因是練習(xí)生,尤其是女性練習(xí)生,需有體型管理。 鄭情同問:「你不吃么?」 左不過道:「沒甚么胃口?!?/br> 「今天你是幾點吃的飯?」 「八點。」 「早上八點還是晚上八點?」 「晚間。」 鄭情同看了看手機(jī):「現(xiàn)在才七點?!?/br> 「昨夜八點?!?/br> 「吃的甚么?」 「飛機(jī)餐。」 昨夜飛機(jī),只用一頓飛機(jī)餐。 鄭情同驚異地看向她:「已經(jīng)過了一天,你不吃么?」 左不過似是有厭食,安靜地在坐,未去拿手機(jī),墨眼垂下去,單是在看食材,她拿起筷子,夾一筷雞rou進(jìn)碗,卻只是玩,筷子插來進(jìn)去,骨rou已經(jīng)分離,亦是未去吃。 「我去上趟廁所。」她道。 鄭情同起身,道:「我先去?!?/br> 「一起去?!?/br> 「你留在這里看家。」鄭情同道,「萬一他們認(rèn)為我們結(jié)賬呢?」 左不過似在思慮,片刻后坐下去,讓鄭情同先去廁所。 廁所在拐角處,人拐進(jìn)去,朝右走便是賬房。 鄭情同未去廁所,她并未有便意,講的去廁所,只是煙霧彈,實際去賬房結(jié)單。 「需要收拾么?」賬房問。 「不要。」鄭情同道,「我只是先結(jié)賬。」 單子打出了,內(nèi)里是金額,鄭情同拿起看了一眼,統(tǒng)共消費五百,不高亦不低的消費,意味著她未來幾周需節(jié)衣縮食。 結(jié)賬以后,她回去桌臺,左不過如舊在坐,桌上東西未見少。 「再不想吃,亦吃一些?!灌嵡橥?,坐在左不過身畔,將餐盤一個個地拿近。 去她家時,她亦是如此勸左不過用餐,鄭情同原以為左不過耳朵很硬,是不服管的,卻未嘗想講過以后,果真去用。 一只雞進(jìn)碗,再進(jìn)唇,女人不喜用餐,亦用得很少,只用一些便說飽,唯一值得嘉獎是吃得凈,骨頭各個咬凈了才放出去。 「食之無味,棄之不惜?!顾?。 鄭情同認(rèn)為她很美,尤其挑剔時,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整整大她一輪,挑剔時顯得額外…… 不似貓,不似狗,似她頭像那條蛇,寡情地盤著,吐口蛇信子,有耐性地守候獵物,鄭情同明知會被咬,仍舊要喂。 結(jié)賬時,鄭情同有些忐忑,她提先結(jié)了賬單,不知左不過會否有情緒,一路地出去,經(jīng)過賬房,卻未嘗想左不過似是早有料到,去賬房亦未去,直截便走出去。 鄭情同隨著她,眼睛望向她,本是要講:「你逃單?!?/br> 卻覺得心知肚明的感情更動人,最后甚么也未講。 怪不得她最后沒有去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