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梨棠推著楊旭從她浴室里出去后飛快地給自己沖了個澡才鬼鬼祟祟地從房間里出來，客廳冷冷清清的，李爸李媽還沒回來，李梨棠這才放下心來。

    楊旭正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不知道想什么，表情冷然帶著少見的出神，連李梨棠走到他旁邊都沒發(fā)現(xiàn)。

    “楊旭？”

    她身上帶著剛沐浴后的清香，長發(fā)微濕披在肩頭，微微側(cè)著腦袋看他，那雙杏眼里帶著毫不掩飾的關(guān)心。

    可還是這雙眼睛，楊旭記得最開始她看向他的時候，發(fā)顫的睫毛和通紅的眼皮，里頭全是她的恨意和警惕。

    那時候他盼望著征服和占有她的全部，讓她愛上自己像天方夜譚一樣不敢想象?？涩F(xiàn)在她真的愛上他了，像做夢一樣，他一邊欣喜若狂一邊揣揣不安，她越是用這樣毫無保留地熱切目光注視他，他越羞愧自己曾經(jīng)對她的傷害。

    他們之間就像脹起來的膿包，外面看著只是略微鼓囊，可輕輕一戳，里面是膿瘡滿地。沒有陳靜瑜，也許還會有王靜瑜，林靜瑜，她們輕輕揮手就能揭開膿包的表皮，讓他沒法再自我催眠地滿懷樂觀地去等待李梨棠給他宣判。

    ……

    李梨棠看他許久沒反應又喊了一遍：“楊旭？”

    他這才好像回過神來，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睫掃動，他又恢復了往常那副矜貴冷淡的模樣。他拿過一旁李梨棠的外套遞給她：“陪我下去走走吧。”

    小區(qū)里燈光十分昏暗，大概是物業(yè)為了省點電費，每條路邊上的的燈都只開了一邊。小道上蜿蜒著的地燈像一串串聯(lián)的熒燭，把周圍的景物都被這燈暈上一層模糊的光，旁邊枯干枝條偶爾飄下幾片落葉讓人看著都想把脖子一縮。

    李梨棠倒是想縮，外面冷得不像話，但是楊旭不止給她拿了她衣柜里最厚的外套甚至還貼心地給她圍了條超長的厚圍巾。兩人才著步子在明暗的小道上走得緩慢，偶爾不小心踩到枯死的落葉發(fā)出清脆的“咔嚓”聲。

    “棠棠開心嗎？”楊旭突然開口。

    “什么？”李梨棠側(cè)過臉有點沒聽清他說什么。

    他卻又不說話了，步子漸漸慢下來，直到停到一盞昏暗的路燈前。

    等到李梨棠在他面前站定，楊旭低著頭看她：“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嗎？”

    他的表情認真而又專注，李梨棠原本還因為寒冷發(fā)抖的身體在這一刻因為他這樣的眼神而停止了發(fā)顫。

    李梨棠抿了抿唇，她望回那雙黑眸：“為什么問這個？”

    周遭安靜的好像只剩下風呼呼刮著的聲音了，楊旭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微?。骸拔也幌朐龠@樣了?！?/br>
    他說：“我不想再這樣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一定會原諒我，一定會毫無芥蒂地一直愛我?！?/br>
    “我從前不顧你的意愿一心想要得到你，現(xiàn)在又仗著你對我的愛要你對過去既往不咎，從頭到尾我都自私的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棠棠，不管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我都欠你一句對不起?！?/br>
    李梨棠見過很多樣的楊旭，他開心的樣子、他冷漠的樣子、他憤怒的樣子，可唯獨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楊旭，他就站在她面前，明明什么神色也沒有，卻又雜糅如畫，脆弱、悔疚、疲倦……

    就像經(jīng)年累月承受踩踏的冰面，再也支撐不住——他眸光沉甸甸的，墜得讓人無法拒絕。

    “楊旭……”李梨棠想開口，可喉嚨像是被塞了棉花，只能發(fā)出暗啞的音節(jié)。

    無數(shù)的話語從腦海里滾過，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她只好吃力地閉上嘴。眼睛像是凍僵了，她眨也眨不動地只能看著對面的男人。

    也許和愛一樣，原諒也是需要一個契機和時間的。

    比如此刻。

    李梨棠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里突然就釋懷了，毫不否認的，楊文耀的那些話讓她重新陷入自憐自艾中，原本觸手可及的幸福重新長了個疙瘩讓她即便擁有都覺得刺手。可現(xiàn)在呢？

    她等到了曾經(jīng)自己最想要的道歉，也等到了他終于敞開懷抱把自己身上的刺都拔掉向她展示自己如今的一派赤誠。

    風起得更大了，楊旭的風衣都被吹得鼓了起來。李梨棠一個眨眼，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愣愣地看著楊旭替她輕柔撫去淚珠，然后把她擁入他那個沉木香的懷抱里。

    也許……現(xiàn)在重新開始也來得及，她想。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