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喬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抖了抖煙灰，站起身往屋內(nèi)走，只丟下一句“騙子”。

    他繼續(xù)停在原地抽煙，不遠(yuǎn)處的碧色天空映襯著素白山巒，就像他的心情一樣罕見的晴好。

    第二天依舊天氣不錯，兩人走到敬老院門口，葉景喬先邁進(jìn)一步，看到他仍然站在門外，臉色并不太好。

    “怎么了？”她扯了扯他的袖口，疑惑問。

    席文郁深深呼吸，平復(fù)好心情，才往里踏入一步：“沒什么。”

    走到里面，他又恢復(fù)了往常那樣斯文有禮的模樣，一舉一動莫不叫人如沐春風(fēng)。

    仿佛剛才的踟躕和猶豫只是她的錯覺。

    他一進(jìn)去，老太老頭們都上下打量這位陌生來客，喊他過去問東問西，熱情熟絡(luò)得很。

    葉景喬在旁邊一點都不稀奇。

    畢竟老人嘛，都喜歡這種看起來優(yōu)秀又有禮貌的年輕人。

    老李把她喊到一邊問：“景喬，你對象嗎？這小伙長得賊俊俏。”

    葉景喬抱手倚著門框，抿了抿唇：“給你們這兒捐錢的那位?！?/br>
    老李不可置信張大嘴：“不是吧......這么年輕啊?！庇衷掍h一轉(zhuǎn)：“那我肯定得過去招呼?！?/br>
    葉景喬拉住他的胳膊：“人家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你注意一下，知道不？”

    老李忙不迭點頭，她才擱下手，走到一旁幫老人包餃子。

    正往餃子皮上抹著rou餡，身邊的椅子被一抽，席文郁在她旁邊坐下，葉景喬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們也怪稀罕你的?！?/br>
    他用消毒濕巾擦著手，聞言抬頭問：“有嗎？”

    “就差給你介紹對象了?！?/br>
    席文郁想起剛才幾個要給他說媒的，只得無奈說：“好了別說這些了，我跟你一起包餃子吧。”

    她納罕道：“你會包餃子？”復(fù)又用幾分調(diào)侃的語氣曼聲喊了一句：“大少爺?！?/br>
    “不會?！彼\實地答，偏頭望著她淺笑：“你能教我嗎？”

    “很簡單，你別放太多餡，不然不好包?！?/br>
    她展示給他看，首先把餡料居中放在餃子皮上，然后迭起往中間一捏，最后再捏旁邊的褶子。

    他低垂著眉眼，仔仔細(xì)細(xì)慢條斯理地一只只包好。她在旁邊看著，窗臺上的落雪反射出來的光線蒼茫，隱約照在他沉靜的臉上。

    她心里微微一動。

    其實通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大致清楚了他是怎樣的人。

    原以為這人本質(zhì)會和陸從鉞差不多，傲慢又冷漠，但實際上，他的靈魂和他的外貌同等的美好，琉璃一樣干凈澄澈。

    就是無情殘忍如她，在想要打碎和摧毀之前，也覺得可惜。

    真的很可惜。

    但只能怪命運(yùn)無常。

    看好時間，她轉(zhuǎn)頭對他道：“我們看會兒電視嗎？光包餃子也挺無聊的?！?/br>
    “嗯?！?/br>
    葉景喬洗洗手，按遙控器打開電視，隨意調(diào)換頻道，最末在一個臺停下。

    “誒？......”她的神色有些茫然。

    屏幕上應(yīng)淵的臉陡然矚目，畫外音正介紹他的生平經(jīng)歷。

    不知怎么，原本現(xiàn)場的老人正嘮嗑得開心，此時都紛紛靜默下來。

    半晌才有一個聲音響起：“這不是應(yīng)淵那老畜牲么？我呸，他就是死了化成灰我都認(rèn)得出來！”

    周圍立即有不同的聲音應(yīng)和：“對！就是他！老天爺真沒長眼睛，當(dāng)初那場火咋沒給他燒死！”

    “還有跟他合伙那姓席的，也該跟著下地獄！”

    又有數(shù)聲紛紛贊許：“對，下地獄！”

    她默然片刻，轉(zhuǎn)過身，遲疑著對他說：“文郁......”

    他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只是唇上血色盡失。

    “抱歉，景喬，我有事出去一下?！敝v話聲音還是一樣的溫和。

    葉景喬無言望著他。

    她握著遙控器的指尖因為緊張而顫抖。

    在一片喧鬧聲里，他匆匆走出去，沒被任何人注意到。

    一直走到門外，冰冷刺骨的風(fēng)吹襲而過，糾纏他數(shù)年的噩夢又一波波逼上來，像漩渦一樣把他拽下去。

    烈焰熊熊的大火，目光猙獰、眼白充血的男人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聲嘶力竭地喊：“你知道你爸害慘了多少人嗎？他該死，你也該死——你們怎么配活著？早晚都得下地獄！”

    有男人在罵，也有女人在罵，全部匯成強(qiáng)大惡毒的詛咒，一股腦往他的耳朵里灌。

    母親爭奪過他，抱著他跑上車。汽車很快就啟動了，他扭過頭，透過冰涼的窗戶往外看。

    車后好幾個人仍在不死心地追趕，有人悲哭，有人憤怒，有人絕望，全都被甩在后面，化成血霧和夢魘，消散在時代的長河里。

    卻留下永不止息的愴痛。

    “在經(jīng)濟(jì)和社會改革的巨變中，有的犧牲，我們是必須允許的；有的落后，是我們必須淘汰的?！备赣H對來訪記者和顏悅色地說：“不要只盯著落后的地方看，你要看到進(jìn)步，要看到發(fā)展，這才是辯證法?！?/br>
    冷風(fēng)猛地吹來，身上的戰(zhàn)栗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住。

    靠在墻邊，席文郁頹然緩慢地蹲下來，抬起頭，悵惘望向天際。

    頭頂上的陽光瞬時扭曲，變得分外刺目。

    —

    本來以為這篇文會很長，但是算了一下感覺十萬字之內(nèi)就能完結(jié)。不切實際地dream完結(jié)前能點亮四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