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池裝作不解，回答趙妙離：“挑什么？”

    “你明知故問，男朋友啊?！?/br>
    “我有男朋友，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卑壮匚⑿χf。

    “真的啊，什么時候的事都不告訴我，我們系那個系草可是還想托我套關系追你呢?！?/br>
    “真的，很久了，是我在十六歲就喜歡的人?！卑壮卣f。

    趙妙離沒見過十六歲的白池。

    “長什么樣子，好看嗎？”趙妙離問。

    “好看，比你們那個系草好看多了。”

    趙妙離一臉不信，嚷嚷著下次再約一定要把他帶出來看看。

    白池說：“好?！?/br>
    跟趙妙離吃完飯，白池就回家收拾東西，她看到很多與唐景玨相關的物品都想帶著，但最后還是只帶了一張照片，那是她十六歲從貴西趕往楓林的火車上，基地的人遞給她的那張照片。

    收拾完東西，白池給該通知的人都打了電話，告訴他們，她就要出發(fā)了。

    與同行的各位同事在車站匯合之后，白池就踏上了旅途，他們途經(jīng)荒無人煙的戈壁與雪山，目的地是布魯塞爾，他們將在那里接受短期的集中培訓，最后去往戰(zhàn)爭地區(qū)，分配至各個臨時的點位。

    白池坐在火車的包廂里，隨著火車晃動，窗外皚皚的雪山也像畫卷一般鋪展開來，近乎油畫般的質(zhì)地，畫布上灑了幾滴蒼綠和深灰的顏料，從雪白的背景下隱隱透出來，那是山脊上長在石縫里稀落的松林。

    火車繞彎的時候在鐵軌上卡了一下，白池看見山上的雪從松樹上被震了下來，有幾團在錯落的松樹上砸來砸去，像是春天花園里的蛺蝶。

    白池想起來，想念唐景玨想得厲害的時候會出現(xiàn)幻覺，看見飛著的東西就以為是唐景玨回來了，有一次她走在路上，在路上看到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從墻縫上落下來，還以為是唐景玨回來的預兆，但是落到腳邊，只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她想過無數(shù)次戲劇的、離奇的、怪異的方式，把唐景玨變成精妖怪獸，以各種各樣的形態(tài)出現(xiàn)在她身邊，但最后醒來發(fā)現(xiàn)沒有一次是真實的。

    每年的清明和過年都是白池最盼望的日子，她每天都抱著花去唐景玨的墓地看他，然后再把帶給唐景玨的花全都分給歐文和白堇年，在歐文和白堇年的墓前罵唐景玨，控訴唐景玨欺負她，每年都是這樣。

    后來在她畢業(yè)的那一年，她灌醉了秦斌，又仗著臉熟放倒了看管案卷和各類證據(jù)的小王，從市局把秦斌當年遺失的那把槍帶了出來，那一段時間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想著如果唐景玨再不回來，她就去找他。

    那時她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哪怕是唐景玨換回來的這條命也不能支撐她再走下去了。

    白池給了自己一槍，憑著記憶，打中的大約是唐景玨中彈的部位，但是白池很失望，因為從始至終，唐景玨都沒出面攔住她，如果唐景玨還在，哪怕靈魂還在，都不會讓她走到這一步。

    謝曉菲正好帶著東西來看她，嚇壞了，白池還能聽見謝曉菲大哭著帶她去醫(yī)院，所以那次白池沒死成，也沒能如愿見到唐景玨，事后謝曉菲把秦斌狠罵了一頓，好幾個月都沒讓他進家門。

    醒過來以后白池就覺得，可能唐景玨在她身上點的續(xù)命技能還沒到耗完的時候，白池還得再活幾年用來贖罪。

    從那些荒唐事中走出來，白池看著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對著窗外輕輕說：

    “唐景玨，你要是知道我現(xiàn)在的情況，真的會讓我這樣活下去嗎？可能我還是需要你來保護的，你一直不來的話我真的會很危險。你會不會后悔……”

    火車在軌道上行進的聲音吵醒了對面坐著的同事，他揉揉眼睛，打著哈欠問：“你剛說什么？”

    “我沒說呀，你是不是做夢了?！卑壮鼗卮?。

    然后在同事重新趴下以后，白池沖著唐景玨出現(xiàn)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很快，他們通過最后的考核抵達了最終的目的地，他們的點位被安排在一處轟炸機覆蓋的山坳里。

    戰(zhàn)區(qū)的情勢很緊張，醫(yī)生少，病人多，醫(yī)療條件不足，白池從趕到這里還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白池，歇一會吧，這樣下去扛不住的?！?/br>
    “不要緊，我還可以。”

    白池覺得她好像見到唐景玨了，就在剛才，剛才白池剛完成一臺手術，站了四個小時，做手術的時候精神高度集中沒覺得，從手術室出來之后才覺得有點暈，白池覺得唐景玨扶了她一下，就剛才。

    剛說完自己還行，白池就又有點站不住，可是她不想閉眼睛，閉上眼睛她就看不見唐景玨了。

    “別怕，我在，睡吧。”

    像是在家里哄她一樣。

    白池暈倒了。

    下半夜白池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見自己躺在架子床上，手上還吊著水，白池艱難出聲，守夜的同事立馬過來。

    “白池，你怎么了，感覺好點了嗎？”同事急切地問道。

    “唐景玨……”

    “你說什么？”同事問。

    白池手指艱難地移動著，向上方的天幕指了指。

    剛剛經(jīng)歷過一輪空襲，以前的臨時醫(yī)務室被炸彈波及，所有人只能搭一個簡易帳篷，將就在帳篷里度過一晚，但是塑料板不太夠，就沒搭頂棚，也是怕夜里睡得太沉，在頂棚遮蓋下不容易發(fā)現(xiàn)轟炸的具體情況，他們不好及時救援。

    同事順著白池手指的地方向上看去，正是一輪圓月，皓月當空，在漆黑的夜空下顯得格外明亮，讓人想起故鄉(xiāng)。

    “你能幫我把那個月亮關掉嗎？我覺得它有點太刺眼了?！?/br>
    同事聽清楚了，卻沒理解白池的意思。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到這里一直很拼命，果決、有主見，面對復雜的傷情和疾病也能迅速做出最合適的處理方案，但是現(xiàn)在說這話怎么有點孩子氣，月亮怎么關。

    同事當白池是累壞了，給她添了些安眠的藥物，白池才慢慢睡著。

    手一直留在胸口的位置，同事知道，白池在口袋里放了一張愛人的照片。

    可能也是想家了吧。

    同事給白池塞好被子，看了看皎潔的月亮，想念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

    千里共嬋娟，遠在異鄉(xiāng)的游子，誰能在天涯各方時仰望圓月沒有觸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