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一週已經(jīng)過了一大半，週四早上，蔣言拿著假卡，走進(jìn)辦公室。

    「老師，我昨天去張辰家找過他，他讓我?guī)退埣??！故Y言說起謊話，可謂臉不紅氣不喘，態(tài)度十分自然。

    「可是……」陳惠娟見蔣言坦然的態(tài)度，露出遲疑的表情，欲言又止。

    「延長請假需要家長親自到校完成手續(xù)，這是規(guī)定?！龟惢菥暾f道。

    蔣言本來還想開口，卻見陳惠娟一副想再說些什么的模樣，只好先閉上嘴。

    「而且……請假超過三天，需要找學(xué)務(wù)處的人完成請假手續(xù)?！龟惢菥觐D了頓，又說：「我昨天已經(jīng)沒有記他曠課，但他再不來學(xué)校，我也無能為力了。」

    「老師，他下週一定會回來上課?！故Y言保證，但其實(shí)他自己也不敢確信這份話的真實(shí)度。

    「我讓他阿姨替他簽名了，只是因?yàn)樯习嘣颍环奖愕叫?，老師你可以打電話確認(rèn)?！故Y言說完，將假卡遞給陳惠娟確認(rèn)，又拿出一張抄了一串電話號碼的便條紙。

    「我也很想幫忙，但……」陳惠娟臉上堆滿為難，「這兩天的假，真的需要主任或?qū)W務(wù)處的人來簽名準(zhǔn)假。」

    蔣言聞言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兒后，他再度抬起頭，看向陳惠娟的目光里，依舊飽含堅(jiān)定。

    「所以必須找到主任或組長簽名？」蔣言確認(rèn)道。

    陳惠娟點(diǎn)點(diǎn)頭，見蔣言說完謝謝后打算離開，她還是叫住了蔣言。

    「我陪你去吧！」陳惠娟猛然喊道，起身走向蔣言。

    因?yàn)橹魅纬霾睿瑑扇藫淞藗€空。只好到學(xué)務(wù)處，請組長幫忙簽名準(zhǔn)假。

    「痾……這真的沒辦法，如果我讓你請假，其他學(xué)生也效仿，那怎么辦？」組長逼問道。

    「他家里情況比較特殊，而且有家長電話證明他需要請假?！龟惢菥晏鎻埑浇忉尅?/br>
    「但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而且他也沒提交醫(yī)院診斷病歷，或訃聞之類的。我怎么知道他為什么請假？」組長還是沒輕易松口答應(yīng)。

    「組長，他下週回來學(xué)校時，再讓他做勞動服務(wù)。這樣可以嗎？」蔣言出聲說，提出了新的輔助方案。

    組長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蔣言，瞪了他許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臉上表情驟然變得親切。

    「你是蔣警官的兒子？」組長問，雖然是提問，但話音卻十分肯定。

    蔣言被這跳動的談話頻率愣在原地，張嘴不知該怎么回答，最后默默點(diǎn)了頭。

    「我老公那時也在那班車上，雖然不是出事的那個車廂……」組長感慨說。

    「你父親真的是一個英雄?！棺詈笥质且赃@句話當(dāng)結(jié)尾。

    蔣言蹙眉，但最后還是什么話也沒說。

    「不早說，要請假的這位同學(xué)是你朋友？」組長態(tài)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

    「嗯……」蔣言淡淡地回。

    「那他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沒辦法來學(xué)校。我偷偷簽了這張假卡，你們別說出去，到時候大家來吵著和我請假，我也難辦?！菇M長嘴里不斷念叨，一邊在空格處簽名。

    蔣言慎重的鞠躬道謝，組長揮揮手說沒事。

    當(dāng)蔣言闔上學(xué)務(wù)處的門時，陳惠娟也一同走出學(xué)務(wù)處，但她沒有先回辦公室，她叫住蔣言。

    「我知道你剛剛說的應(yīng)該沒多少是真話?！龟惢菥杲掖┦Y言，但話中沒有憤怒，取而代之的是讓人不自覺信任她的平和語氣。

    蔣言登時愣住，腳步停下。

    陳惠娟感覺到蔣言的拘束，「你也不用感到訝異，我起碼也當(dāng)了十年以上的老師了。」

    「我希望張辰真的能回到學(xué)校?！龟惢菥甑?，「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看起來是一個很悲傷的孩子，但自從認(rèn)識了你……」

    陳惠娟頓了頓，最后終于說道：「他看起來很不一樣?！?/br>
    蔣言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話題，只能說一句：「謝謝老師?！?/br>
    蔣言獨(dú)自走回教室，早自修還沒下課。偌大的教學(xué)樓走廊，只有蔣言安靜地走在上頭。

    「結(jié)果，『英雄的后裔』這個身份被拿來這樣使用。」蔣言勾起唇，在腦中無聲嘲諷自己。

    放學(xué)，蔣言沒有在其他地方逗留，直接回家。

    開門前，蔣言隱約看見家里燈火通明。

    「回來了？我煮了晚餐，洗手吃飯?！购蚊艋勐犚婇_門聲，從廚房探頭說。

    「媽，今天怎么那么早回家？」蔣言脫下布鞋，走進(jìn)家門。

    何敏慧聽見蔣言的問題，「你開玩笑的吧？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何敏慧剛把最后一道菜擺上桌，蔣言注意到，桌上還多擺了一套碗筷。

    蔣言拿起那副碗筷，打算放回廚房。

    「你干么？」何敏慧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吼道。

    「你多拿一副?！故Y言話音平常，沒有任何起伏。

    「為什么這么討厭你爸？今天是他生日！」何敏慧強(qiáng)硬地?fù)尰厥Y言手里的碗筷，放回桌上。

    「媽！他已經(jīng)走了。你早該走出來了！沒有人會幫死人慶祝生日，至少我不想?！故Y言怕傷到她，放開了手里的餐具。

    「在你心里，他只配當(dāng)個『死人』？」何敏慧憤怒的吼，話音因?yàn)榧佣澏丁?/br>
    「這是事實(shí)……」蔣言起身離開飯桌。

    「那週末你還去掃墓嗎？星期六是他的忌日，你可是他的兒子！」何敏慧聲音放輕，近乎脫力的說。

    蔣言聽見那哀求的嗓音，心臟忽地揪疼。但他還是走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何敏慧坐回木製椅子上，看著滿桌的飯菜，還有沒使用過的那三副碗筷。

    終于支撐不住，將頭靠在桌上，哭到失聲。

    這天晚上，飯桌上雖有冒著熱氣的長壽麵，但一旁，卻只伴隨女人痛苦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