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響起潑水聲，再接著是用力拍打的聲音，俞舒瀠換好衣服走出來。

    見梁岸坐在井邊殺魚，手起刀落非常熟練地把魚拍得奄奄一息，然后快速刮鱗，剖開肚皮剝離內(nèi)臟。

    其實去菜市場買菜，攤主們殺魚殺雞她也不是沒見過，不過那種畫面已經(jīng)很久遠(yuǎn)了。上了高中以后，她好像再也沒有跟mama一起手挽手去菜市場買菜。

    梁岸殺魚的動作一氣呵成，她看得幾乎沒眨眼。

    這一連串的畫面突然清晰的呈現(xiàn)在眼前，她在內(nèi)心不免矯情起來，覺得殺魚有點殘忍了，魚被拍打的時候一定很痛。但她沒忘記自己平時也吃魚吃雞鴨鵝或牛羊，也沒好到哪兒去，她只是屬于間接的儈子手罷了。

    俞舒瀠走過去，蹲下去看他把其中一條魚切成一圈一圈。

    “哎……你去買菜的時候奶奶跟我聊天了……”

    梁岸的切魚的手停了一下，嗯了一聲又繼續(xù)。

    “她跟我說了一些你的事……你不要怪她，也是我自己好奇，問了她幾個問題。”

    “……嗯。”

    俞舒瀠感覺到他的氣息又變得冷漠起來，有點不確定要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可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沉默了大概幾十秒，俞舒瀠還是硬著頭皮問他：“你為什么一直不出島？”

    梁岸終于抬頭看她，卻什么話也不說，只是淡淡地看著。

    就在俞舒瀠在他的眼神里快要堅持不住，想挽回這個問題的時候。

    “出去做什么？”

    仍是沒有情緒的提問，俞舒瀠卻沒由來地感覺一陣心酸。

    “外面……有不一樣的風(fēng)景，可以出去看看啊……”

    “沒必要?！绷喊洞驍嗔怂脑?。

    梁岸的打斷有點強硬，俞舒瀠的倔性子一上來也不想這么畏畏縮縮的。

    “可是你才二十歲，你一直待在這里，不做改變，難道你一輩子就要這么過去嗎？反正我覺得你不會甘心。”

    有些時候有些問題確實是無法逃避的，只是梁岸沒想到這么快就要面對。

    她的親切和善，平易近人，了解他的一切又好似不排斥他的一切，如溫和的風(fēng)吹得他心中泛起了漣漪。

    讓他可以在大腦里摒棄一切現(xiàn)實里的鴻溝，聯(lián)想出一些和她在一起相處的美好畫面。

    只是這個話題一旦開啟，任何畫面也都隨之破碎。

    “有時候，不甘心只能是純粹的不甘心。并不能改變?nèi)魏危以缇陀X得我這輩子就這樣了?！?/br>
    “不是的，你才二十歲，只要你愿意，是可以……”

    “不可以，我也不愿意?！?/br>
    俞舒瀠先前只覺得他冷漠，此時的他除了冷漠，還有了人處于低谷的絕望和消極。

    “小學(xué)的時候我爸帶我去無人村玩，那時候的無人村也不叫無人村，還有人在生活，我的同學(xué)也在。他指著西北邊的一點影子跟我說讓我好好讀書，離開海島踏上更堅實的土地，見不一樣的世界。等我上了初中，已經(jīng)有同學(xué)比我更快離開了，他們帶著家里給的幾百塊錢去工廠打工。我那時候成績年級第一，我以為我和他們不一樣。讀了高中后，第一次認(rèn)識到環(huán)境差距是因為嵊風(fēng)島就一個高中，教育資源匱乏，我即使一直保持年級第一，最后也只能考一個普通二本，然后還能把我的照片貼在學(xué)校的榮譽榜上。我當(dāng)時調(diào)整了很久的心態(tài)，心想，二本就二本吧，起碼我也是靠著自己的努力走出去的，也許還能闖蕩一番?！?/br>
    俞舒瀠被他的說得眼眶通紅，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很想哭?，F(xiàn)實條件受限確實讓人無奈，她去過別的地方旅游，見識過他所說的“環(huán)境差距”“資源匱乏”。

    “然后呢……”鼻音顫顫的，俞舒瀠還想聽他繼續(xù)說，因為淚意已經(jīng)涌上鼻腔，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鼻音。

    梁岸本來不想繼續(xù)說了，往事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值一提，只不過是見她方才對他那副殷切期盼的樣子，讓他不得不告知她這些本身就不存在希望的事情，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

    如果與她的相遇，會使他去跟所謂的現(xiàn)實搏斗，那么他很后悔，情愿彼此不遇，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