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可以淡化一切，然而有些事情，會因為人年歲的增長變得更為深刻。因為長大了，懂得多了，見得多了，才會明白小時候不以為然的事情，本質(zhì)有多么惡劣。

    每每想起，都會招致一波又一波越來越強烈的鈍痛。

    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從幼兒園起，周圍的同齡人就開始報各種班，鄰居家一個小meimei才五歲，已經(jīng)被送進去學(xué)英語了。

    這能學(xué)到什么？

    蔣慕一邊這樣腹誹，一邊看著剛上小學(xué)的余汐伊，覺得應(yīng)該也讓她去學(xué)一門技能。

    想著女兒上幼兒園的時候就喜歡畫畫，于是就給她報了一個素描班。

    并沒有去機構(gòu)上，而是去老師家里。

    老師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他不僅教素描，還教書法，據(jù)說他一幅字畫能賣好多錢。

    那實力自然就不必擔(dān)心，加之學(xué)生多數(shù)都是汐伊的同齡人，有共同話題，還能交個朋友。

    起初汐伊上得很開心，沒有任何壓力。老師也經(jīng)?？渌^察力、塑形力強，小孩子嘛，都喜歡被夸獎，是故，她越上越起勁。

    然而幾次課后，她察覺事情有些不對。

    老師給她示范的時候，總讓汐伊站在他兩腿之間，圈著她。

    還會摸她背，摸她屁股，以及裸露的小腿。

    那是暑假，她穿著漂亮的吊帶紗裙，盤著辮子，像個小公主，路上人見了都忍不住夸耀幾句。

    天熱，不穿襪褲。

    兩節(jié)小腿如白嫩的藕，當老師粗糙的手觸及時，那種沙質(zhì)的剮蹭敢怎能不明顯？

    汗毛豎起。

    她生理厭惡，本能反抗。

    “老師，別這樣?！?/br>
    她說得輕，周圍小孩喜歡講話，沒人注意這邊，她如被孤立一般。

    “老師是喜歡你才這樣的?！?/br>
    汐伊抿抿唇，想往旁邊挪。

    老頭環(huán)著她的腰，不讓她動。

    “誒別動，你站旁邊視角又不一樣了，就站這?！?/br>
    汐伊只能立在原地，但盡可能往前一點，拉開距離，老師察覺到她的抵觸，手也老實一些，不摸了，但要么環(huán)著她的腰，要么搭著她的肩。

    酷刑。

    好不容易示范完了，“就這樣，自己畫吧，注意光影交界處?！?/br>
    汐伊一口氣終于呼出，她處于空調(diào)風(fēng)口，但仍沁出一腦門子汗。

    老頭雖然年過半百，但眉眼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fēng)采，穿著也很正氣。

    她環(huán)顧四周，別的小孩都嘻嘻哈哈，畫畫不認真，沒心沒肺的天真樣。

    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但很快她就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老頭心理不干凈。

    他也摸別的小孩。

    有一回她旁邊坐的是一個jiejie，十來歲，學(xué)書法。

    老頭給她示范的時候，握著她的手，整個人完全趴在她的背上，緊緊的，不留一絲縫隙。

    幾乎臉貼臉。

    一定要這樣教嗎？

    你要手把手演示，不能保持一點距離嗎？

    “jiejie？”

    “嗯？”

    “你不覺得不舒服嗎？”

    “什么？”

    她眼神中沒有一點不悅，汐伊知道她想的和自己不一樣，自己難道是另類？

    余汐伊搖搖頭，瞥眼老頭，牽起嘴角，輕聲道：“空調(diào)風(fēng)對著吹，頭有點疼?！?/br>
    她在jiejie左手邊，空調(diào)板在對方右手，“那我?guī)湍阏{(diào)一調(diào)?！?/br>
    “嗯?！?/br>
    “謝謝。”

    她視線轉(zhuǎn)至面前的畫上，今天學(xué)畫圓，先是正方形，再是切線，她畫了好多切線，畫面毛毛糙糙，橡皮一遍遍擦，灰不溜秋，就是畫不出漂亮的圓。

    好丑啊。

    ——你的塑形能力不錯。

    這叫什么塑形能力？

    “我和你說哦，我爸爸答應(yīng)給我買樂高了！”

    “哇！你不是之前已經(jīng)買過了嗎？”

    “新品??！”

    “好羨慕??！”

    “你的三角錐好奇怪啊，不正！像比薩斜塔，是歪的！”

    “老師說挺好的！”

    “是嗎？”

    “??！當然！管好你自己?！?/br>
    “切！”

    ……

    周圍好歡快，她覺得自己被隔絕在外，一個人，寬大的房子，充斥油墨的臭味，墻壁往她靠攏，一點光也沒有，空氣漸漸被抽離。

    她在下陷。

    是我想多了？

    可我，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