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商張了張嘴,看著她下山的背影,直到徹底隱入山峰的云霧間。

    正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要離開的時候，身后卻再次傳來了少女的聲音。

    “師姐！”

    右肩膀處驀地一重,一個小紙人站在她肩膀上,舉起的小喇叭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師姐可以用這個跟我說話,等過幾日事情結(jié)束了我就來找?guī)熃懔?！?/br>
    少女的聲音滿是歡快和喜悅,連帶著她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她偏頭看著那小小的紙人應(yīng)了一聲。

    過了片刻,她把紙人收起來,抬頭復(fù)又看向那兩個守門弟子。

    依舊是那副鄙夷又不屑的神情,她總覺得她已經(jīng)看過很久了,連他們嘴角向下的弧度都有些熟悉。

    “明明這一次才等了兩個時辰……”

    她喃喃自語。

    可她卻感受到疲憊如潮水般漫過她的身體，好像她已經(jīng)等了很久很久。

    這里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疲憊和乏味，除了那個自稱她師妹的少女，像新芽，又像日光。

    在夜間的樹林里，那雙褐色的明亮眸中落了滿目星河。

    從她說第一句話開始，她就感知到了她話語和表情之間的違和感。

    可她不想拆穿，沒人會拒絕日光和新芽，從她從溪水里把她背出來的時候，她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樣了。

    在四方宗高殿之前，俊美散漫的男子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的顧寒生。

    “寒生，我發(fā)現(xiàn)了一只小老鼠?！?/br>
    顧寒生眼也不抬道:“不會說話舌頭就別要了?！?/br>
    掌門失笑搖頭，“還真是一點(diǎn)面子都不留，你那位小徒弟還是快點(diǎn)修無情道吧，那小子剛動了春心不說了，連我那大徒弟也快撐不住了，再耗下去，我兩個徒弟都要栽到那丫頭身上了?！?/br>
    顧寒生臉色更冷了，大殿內(nèi)的溫度驟降。

    “你怎么不讓你那兩個徒弟離我徒弟遠(yuǎn)點(diǎn)。”

    掌門聳肩:“小一輩的事就讓小一輩自己鬧去，我們長輩插手多不好?！?/br>
    他話語一頓，語氣正經(jīng)了幾分，“你那個大徒弟秘境情況如何？”

    顧寒生開口:“死不了。”

    掌門嘖嘖兩聲，“真偏心，只在乎小徒弟，大徒弟是一點(diǎn)都不管。”

    顧寒生沒打算解釋。

    他對大徒弟了解不多，但他知道只要謝碎玉想，他隨時可以從秘境出來，秘境和幻境都困不住他，更重要的是，他沒辦法探查他在秘境中的情況。

    反而是沈璃……

    他皺起眉頭，從一開始因?yàn)槊鼐抽_啟的靈力亂流被卷進(jìn)謝碎玉的幻境，到后來被他的幻境排斥意外進(jìn)入何清商的幻境。

    也是她運(yùn)氣好，經(jīng)歷兩場靈力亂流卻毫發(fā)無傷。

    “你不是也不管你小徒弟嗎？”他開口道。

    掌門不知想起什么神情瞬間嫌棄起來，“他那幻境一股子酸臭氣，腦子里除了那小丫頭什么都沒有，多看一眼我都心煩?！?/br>
    “在幻境里待個屁，有本事就直接把人拐……”

    他余光掃過顧寒生手中出鞘的利劍立馬住了嘴。

    “哈哈……不說這個了，就讓她留在清商的幻境里吧，”掌門開口，“她的幻境由我一部分靈力cao縱，可以保證她的安全?！?/br>
    顧寒生看向他。

    掌門接收到他眼里的懷疑震驚道:“你在想什么，我都上萬歲了，我怎么也不會對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下手！”

    “我只是覺得她雖然在幻境中鬧騰的心煩，但她說不定能幫清商從十年前的那件事里走出來，才讓她留下的！”

    顧寒生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殿內(nèi)安靜不過片刻，一道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你一年前已經(jīng)算過她會在這次的秘境中解開心結(jié)?！?/br>
    掌門剛松了一半的氣再次卡在喉嚨里怎么都吐不出來。

    他僵硬的回道:“怎么？我一派掌門關(guān)心一個門內(nèi)弟子的安全不行嗎？”

    顧寒生冷笑一聲，“變態(tài)?！?/br>
    掌門轉(zhuǎn)過視線，知道解釋不清，索性當(dāng)做沒聽見這句話。

    只希望清商快點(diǎn)把那小丫頭放出來，不然按寒生這副架勢，他就撐不住了。

    ***

    沈璃:……

    系統(tǒng):……

    “31……”她摸著下巴沉思。

    “怎么了？”系統(tǒng)語氣僵硬道。

    “我只是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是何清商的幻境吧？”

    “嗯?！?/br>
    幻境已經(jīng)重置五次了。

    她雖對何清商說了下山卻沒有真的下山。

    這幾次她藏在何清商、段奚興和吳欣兒身邊，摸清了事情的大概。

    何清商和段奚興青梅竹馬，在何清商六歲，段奚興七歲的時候他們先后失去了雙親，在四方宗附近的一個小城鎮(zhèn)里靠乞討和變戲法為生，兩人相依為命了數(shù)年。

    直到何清商十三歲，他們動了去參加四方宗的弟子試煉的心思，也在隔天收拾好細(xì)軟，走了兩個月趕在最后一天報了名。

    何清商很有修仙天賦，她通過試煉被掌門收為親傳弟子，而段奚興雖然通過了弟子試煉，卻只是一個外門弟子。

    成了掌門的親傳弟子之后，何清商依舊在每日完成修煉任務(wù)之后去找段奚興，得到的丹藥靈寶也都盡數(shù)送給他。

    可感情抵不過人心。

    一些外門弟子心生嫉妒，搶走了那些丹藥寶器，他想要阻止，卻被打的頭破血流。自此之后，何清商托人送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會被那些高修為的外門弟子奪走。

    他沒把這些事告訴何清商，或者說，他也認(rèn)為那些外門弟子說的是對的，他不想依附何清商，不想籠罩在她的陰影之下，便離開四方宗加入了萬劍宗。

    即便段奚興不告訴她，何清商也依稀察覺到了不對勁，之后動了些手段從外門弟子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她認(rèn)為是她不妥帖的行為害了他，滿心愧疚，段奚興加入萬劍宗后依舊只是個外門弟子，她便想辦法給他送寶物和機(jī)緣，確保不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直到現(xiàn)在。

    而吳欣兒……

    她并沒有感覺錯。

    她反倒是這場關(guān)系里最無知的那個。

    在一次秘境中被段奚興救下，又在日漸的相處中傾心于他，傾盡全力幫助他修煉，一個單純?nèi)涡缘男」媚锪T了。

    這些都是她從幻境中得到的信息。

    “幻境依托于何清商的認(rèn)知形成，也就是說我看到的，幻境中出現(xiàn)的都是何清商知道的，對嗎？”

    系統(tǒng):“嗯?！?/br>
    沈璃看向不遠(yuǎn)處的何清商，在她說想自己一個人靜會的時候她就離開了。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解開她的心結(jié)。”

    “……如果想離開幻境的話，只需要擊敗陣眼。”它說。

    “陣眼？”她嘆了一口氣，“是段奚興吧，每次我想對他做什么秘境就會重置，我學(xué)過如何破解幻境的，按現(xiàn)在的情況只有何清商殺死他幻境才能結(jié)束?！?/br>
    “我不認(rèn)為她會忍心對他下手?！?/br>
    沈璃托腮看著何清商，搖頭嘆息，“感情真是麻煩?！?/br>
    在萬劍宗門口不遠(yuǎn)處的何清商回頭看著坐在石塊上的滿臉惆悵的少女，眼里滿是擔(dān)憂。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過去的時候，掌中的令牌突然閃了一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清商你已經(jīng)到了嗎？我現(xiàn)在就去找……”

    她掐掉傳訊，朝少女的方向走去。

    沈璃正在發(fā)著呆，頭頂突然投下一片陰影，何清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奚興給我傳訊了，我們進(jìn)去吧?！?/br>
    沈璃遲疑了片刻。

    自從她把自己規(guī)劃為變數(shù)之后就沒再和何清商一起進(jìn)去過。

    只是……反正她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又沒辦法幫何清商解開心結(jié)，還不如試著走一趟。

    沈璃抓住她伸出的手借力站了起來，“好啊，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我們進(jìn)去吧。”

    何清商目光落在她搭上去的手上愣了一瞬。

    這一次她跟何清商一起行動，和她之前藏起來旁觀的時候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同樣被段奚興敷衍，同樣在他離開后被吳欣兒嘲諷。

    “我告訴你不要再纏著段師兄了，段師兄已經(jīng)跟我在一起了，你要是再纏著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沈璃聽見這句聽了五次的話毫不客氣的回懟道:“那你怎么不讓段奚興自己來說？”

    吳欣兒這才像才看到她一般愣了一下，隨即高聲說道:“段師兄他心軟，不好意思開口！”

    沈璃輕哼一聲，“他心軟?他對什么心軟？是他和我?guī)熃闶畮啄甑纳倌昵檎x？還是她的身份天賦和價值？”

    還不等她回答，她又緊接著問出下一個問題。

    “你說他跟你在一起又是為什么？是你掌門女兒的身份可以給他帶來的價值還是僅僅因?yàn)槟氵@個人？你又對他了解多少？他之前的經(jīng)歷，他為什么修仙，為什么入道，你都知道嗎？”

    字字逼人，吳欣兒突然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人問的這些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