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夏 第9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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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么會被我爸拖累,你難道不清楚嗎?”沈半夏覺得可笑:“你們這些人是不是都擅長矯飾自己,明明做了惡事卻還要說你們盡力彌補了。彌補有用嗎?” “半夏,你爸爸病了這么久,腦子不清楚,難道你也腦子不清楚嗎?就算你不在乎一切,你覺得就憑你爸現(xiàn)在的處境,他能做得了什么?獨木難成林,蚍蜉難以撼樹,當年的事早就已經(jīng)過去,他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報不了仇的。人要學著趨利避害,對于你來說,說服你父親放下當年的事,安心把你嫁給段融,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天晟能發(fā)展到今天這樣的盛況確實要仰賴你父親,可等你跟段融結(jié)婚后,段家的一切不就都是你的了嗎?這樣來算,你們家也不算吃虧了。” 沈半夏覺得嚴琴瘋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以為給一點兒好處,過去的一切就都能彌補,她就會感恩戴德了嗎?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她說:“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憑什么要我們息事寧人。你不用再勸我了,沒用的?!?/br> 嚴琴收起臉上的笑,良久后說:“你別忘了,你是偽造假身份才成了段融的未婚妻。這件事情一旦昭告天下,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嗎?” “當初是你去找我的,你把事情捅出來,你也別想好過?!?/br> “你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這件事是我策劃的?”嚴琴面不改色:“你還年輕,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復雜。你是不是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給你的合同根本沒有任何法律效力,不管你給誰看,都沒有用?!?/br> 沈半夏事先預想到自己沒有能力跟嚴琴斗。不過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你不用威脅我,”她說:“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不會怕?!?/br> 嚴琴發(fā)現(xiàn)這丫頭遠比外表看上去要堅韌。 跟沈文海和陳筠一樣,全都固執(zhí),不肯聽勸,認準什么道理就是什么,不懂屈服。 嚴琴只能用段融來說服她:“你很喜歡段融吧,是不是從小時候就挺喜歡他的。之前他在附中上學那陣我去看過他幾次,放學路上你總會跟他走在一起。你一直都沒忘了他,所以后來我?guī)阋娝銓幵覆灰┲兴吞康囊还P巨款也不肯用假身份騙他,是不是?” 嚴琴臉上浮起一絲成竹在胸的笑:“你看,我把你在這世上最喜歡的人給了你,你其實應該感激我吧。你更要感激我把段融生了下來,而不是當時就掐死他。你這么喜歡段融,忍心放棄他嗎?” 沈半夏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一雙眼睛越來越紅,到最后積聚成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掉,眼睛始終沒有眨過一下。 她可憐自己,也心疼段融。 可她不能跟段融在一起。 她深呼口氣,開口:“我是很喜歡他。”下一秒,說:“可我不要他了。” 她站起身,往后退,語氣堅定:“我不要他了!” 喊完這一句她跑出了咖啡館。 沈半夏一個人走在深冷的大街上。 天上飄著雨絲,很小,路上有男生撐起了傘,把女朋友抱在懷里摟著。 沈半夏想起初一那年,段融臨走時在一場傾盆大雨里給了她一把傘。后來那把傘一直被她珍藏,不管搬了多少次家,扔了多少東西,那把傘都一直在她身邊跟著,她始終沒舍得扔。 上次從段融家里離開,她走得急,把傘忘在了那邊。想到這件事后心里一陣悵然若失,好像肋骨都被活生生抽去了一根。 她也知道,段融又有什么錯,段向德和嚴琴做的惡不應該波及到他身上。她無條件地信任段融,相信他跟幾年前那件事絕對沒有半點兒關系。他一向光明磊落,不會做那種事,也不屑做??稍绞沁@么清楚地知道,她就越痛苦,背負起的愧疚感越多。 她把一個天底下最好的人傷害了。 胃在這個時候疼起來,疼得她支撐不住,一個人在深夜街頭死死捂著肚子蹲下身,臉埋進膝蓋克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 二樓小姑娘的房間里放著一把傘,被寶貝地收在衣帽間,段融是第一次看見。 他把傘拿出來,打開。一把再普通不過的黑色的傘,傘面上沒有任何標志,不太清楚是哪個牌子。 他把傘放一邊,手邊擱著崔助理送來的文件,里面寫明沈文海幾年前的車禍是段向德安排的。段向德原本是想一不做二不休殺了沈文海,誰知道沈文海命大,沒死成。 而嚴琴是因為不想讓段向德背負上人命官司,才會在這幾年里一直關照著沈文海,找了不少醫(yī)生給他看病。 樓下有人按門鈴,段融下樓,門禁視訊里看見嚴琴那張臉,他按下開門鍵。 他幾天沒睡過整覺,頭發(fā)很久沒理,額發(fā)快要遮到眼睛。人很頹,隨意往沙發(fā)里坐著,面前茶幾上扔著好幾個空了的啤酒罐。 嚴琴進屋,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放下包開始收拾滾落在地上的啤酒罐。 段融冷眼看她:“您裝什么呢,多少年沒演過慈母了,今天是怎么了?” 嚴琴把垃圾收進垃圾桶,毫不在意地拿紙巾擦了擦手:“你都知道了?” “我以前只以為你跟段向德也就是稍微無恥了那么一點兒而已,這都正常,哪個商人沒干過幾件傷天害理的事。”段融在沙發(fā)里靠著,胳膊往后搭,頭往后仰著,凌厲清晰的下頜骨線條透著冷意:“我還真是低估你們了?!?/br> “如果不是我們的無恥,你能過上現(xiàn)在這樣揮金如土的生活嗎?你恐怕還窩在那個五十平米的小屋里,每天過著落魄的生活?!?/br> “所以你就搶了別人的東西,讓別人去過落魄的生活?” 嚴琴并不回答。 段融扭回頭:“行?!?/br> 他從沙發(fā)里起身,走到嚴琴面前,站定。他個子生得高大,已經(jīng)遠不是被嚴琴遺棄時那個小小的嬰孩,嚴琴這時候才恍然發(fā)覺,她真的錯過了段融太多成長的時光。 “你知不知道段盛鳴的腿為什么會斷,”段融語氣淡然,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親弟弟,而是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是因為你和段向德作惡太多。” 嚴琴甩手打了他一個巴掌,用的力氣極大,毫無收斂。 “你怎么能這么說你弟弟!那是你弟弟!” 段融舔掉嘴角的血,低頭哼笑。再抬起頭的時候,目光里依舊毫無波動:“你也知道那是我弟,可你什么時候把我當兒子了?是在段盛鳴斷了腿的時候,你意識到糟了,段老爺子不只段向德一個兒子,也不只段盛鳴一個孫子,不可能會把天晟交給一個斷了腿的后代。所以你想到了我,你說服段向德跟我做親子鑒定,用我來讓段老爺子放心,段向德才順利接管了天晟。你是用我來保你這一世的榮華富貴。” 嚴琴如看陌生人一般看著他。自從把他接回來,他從來沒有說過這些話,嚴琴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是這么想的,他不說,不代表他心里沒有芥蒂。 她一點兒都不了解這個兒子。 “你知道段老爺子臨終前把我叫過去跟我說了什么嗎,”段融看著她:“他說他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我接回家。一個跟我沒見過幾面沒多少感情的老人家都知道跟我說句對不起,你有哪怕一次覺得對不起過我嗎。我在學校被人罵野種沒媽的孩子的時候,你在干什么?你巴不得從來都沒有生過我,是不是還想過巴不得我能早點兒死?!?/br> 段融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寡淡,他從來都不把悲喜放在臉上。 嚴琴不知不覺紅了眼睛,過去很久,她把情緒忍耐下去:“是,我承認,你跟盛鳴比起來,盛鳴對我來說更重要。” “可是,”她接著說:“這世上最好的一個女孩我已經(jīng)給你了,不是嗎?” 她一字一句地:“我也算對得起你了?!?/br> “可你要是沒本事留住她,那就是你的問題了。”嚴琴深吸一口氣,眸光重新變得冷:“你把她追回來,所有事就都可以當做沒發(fā)生過,你依舊能好好跟她在一起。只要我們跟沈家成了一家人,沈文海就不會再追究當年的事了?!?/br> 段融發(fā)現(xiàn)嚴琴是個矛盾的惡人。 她的矛盾來源于她的懦弱。她不像段向德,段向德為了利益可以殺人,嚴琴永遠膽小恐懼,做事畏首畏尾。她太想讓自己過得好,所以段向德打算去搶別人的研究成果時,嚴琴沒有反對。而她又害怕將來東窗事發(fā),段向德要背上人命官司以命換命,所以她暗中把沈文海救了下來。 她太想息事寧人,所以她把沈半夏推給了段融,抱著一絲僥幸,認為沈文海會為了女兒與段家握手言和。 段融如看絕癥病人一般看著嚴琴:“到現(xiàn)在你還想粉飾太平?!?/br> “我不粉飾太平,難道要看著你爸去坐牢,看著天晟毀在我們手里嗎?” 嚴琴拿起包往外走。臨出門前,她最后留下一句:“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fā)生。” 第87章 雇你 段向德知道了沈文海還活著的事。 他想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人解決掉, 被嚴琴阻止。 嚴琴一方面是怕東窗事發(fā),另一方面她確實不忍心。當年在大學里,她家里困難到學費都拿不出來, 是沈文海接濟了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太漂亮,后來又攀上了段向德,學校里很多人看不慣她,明里暗里跟她作對,也是沈文海出面替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她一直都記得沈文海對她有恩。 可沈文海威脅到了段向德的安全。 她不能不想辦法。 她打算把沈半夏偽造身份這件事宣揚出去, 康蕓知道了她的想法, 打電話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怎么能這么忘恩負義,”康蕓覺得自己從來都不認識嚴琴:“你忘了沈文海幫過你多少忙嗎?你怎么能這么算計他的女兒!” 嚴琴其實也不忍心,可她沒有選擇。 康蕓掛了電話氣得不行,偏偏又無可奈何。 傭人說外面有人來找, 想見見她和康老爺子。 康蕓讓人去請。 來人是段融。 之前康蕓每次見到段融, 都覺得這人身上有種不可一世的傲氣和懶散勁, 從來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這才半年過去, 段融像是換了個人。 他變得很頹,整個人沒什么精神, 一雙眼睛里滿是疲憊,好像很久沒有睡過覺了一樣。 康蕓帶他去見康宏升。 康宏升在自家莊園里曬太陽。園子里有幾個奔跑嬉鬧的孩童, 可惜都不是他這一脈的血親。他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康蕓,偏偏康蕓不能生育, 各種辦法都想過了, 也跟丈夫做過試管,可惜都失敗, 這也是康蕓的前夫為什么一定要跟她離婚的理由。 康家這一脈, 在康宏升這里算是斷了。康蕓回來后曾經(jīng)提過, 她打算認沈半夏當個義女,坐實跟段家的這樁聯(lián)姻??岛晟X得她是在胡鬧,訓斥了幾句,康蕓也就沒有再提。 段融從國內(nèi)跑過來看望康宏升,陪著老爺子喝茶說話。 后面每天都來,日日如此。 康宏升覺得奇怪。段融這人一身傲骨,從來有什么就說什么,不會瞻前顧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謙卑,會討好他一個老人家了。 這么過去一周,段融還是會來。他知道康宏升喜歡喝茶,每次來都會帶上從各個地方高價買來的茶具和茶葉。 謙卑討好得不像是段融。 康宏升嘆氣:“為了個小丫頭,你至于嗎?!?/br> 老爺子把玩著一套青瓷茶具,搖搖頭:“你爺爺還在世的時候,經(jīng)常會跟我說起你,說你是他最驕傲的一個孫子,腦袋轉(zhuǎn)得快,拎得清,天生就不是池中之物。他每次想起你流落在外頭的那些年,就覺得對不起你。把天晟交到你手里,他很放心?!?/br> 康宏升把茶具放下:“我看那老家伙其實看走眼了,你啊,根本就是個長了戀愛腦的蠢貨。” 段融自嘲地笑笑,不說什么。 “你這么想幫沈半夏,”康宏升說:“先讓我看看,你能付出多少?” 段融:“天晟百分之十的股權(quán),我會無條件轉(zhuǎn)讓給您?!?/br> 這個條件有多誘人,康宏升不會不知道。 “英雄難過美人關?!笨岛晟f:“你爺爺要是知道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一定能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br> 段融不語。 嚴琴打算把沈半夏的身份昭告天下的前一天,康宏升和康蕓歸國。 兩人歸國后,馬不停蹄召開了新聞發(fā)布會。除了宣布康氏集團在國內(nèi)的一系列最新計劃外,順帶說明了沈半夏作為康蕓的義女,康宏升會把公司里的一部分事務交給她。只是沈半夏現(xiàn)在還在上學,一切會等她畢業(yè)后再說。 現(xiàn)場記者面面相覷,沒太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