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式原配[穿越] 第53節(jié)
宋老爺回了陳華平一句,往大食堂走。 宋老爺除了有海東廠,還在其他十幾家工廠和商號擔任董事,而且還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華董之一。就是沒去青島之前,在工廠里的時間都不多,最多也就看看車間,何時來過大食堂? 這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見東家進來,原本鬧哄哄的人群一下子靜下來,紛紛讓開了地方。 宋老爺從籃筐里拿起一個搪瓷盆,跟后頭幾個說:“今天我們就吃這里的飯?!?/br> 宋舒彥也跟著拿了一個盆,跟在他爹身后,他們一起往前走,走到前頭打飯的地方,一個木桶里是褐色的飯。宋老爺把盆伸過去,看著圍著圍裙,拿著勺子,五大三粗的男人:“打飯。” 那個男人手里的勺子都在發(fā)抖:“東家?” “讓你打飯?!?/br> 陳華平的連襟阿星過來:“東家,您這是干嘛呢?” “吃飯?。∵@不是飯點兒嗎?不是工人都在吃飯嗎?這是海東廠的飯,怎么?我這個海東的老板就吃不得了?” 宋老爺接過那個打飯胖子手里的勺子,給他自己打了一勺半是礱糠半是米的飯,又打了一勺看起來沒一點油星子的白菜:“舒彥,把盆兒拿過來?!?/br> 宋舒彥伸過盆兒,宋老爺給他扎扎實實打了一大勺礱糠飯:“等下給我吃掉,浪費糧食天打雷劈。” “知道了,父親!”宋舒彥這才發(fā)現(xiàn)爹真是親爹,他老人家自己打小半勺,他這飯都堆起來了,再加一勺子菜。 有了宋舒彥這一盆,下面三個人比照宋舒彥的量,分量十足。 宋老爺這才把勺子塞回胖子手里,到邊上抽了一雙竹筷,端了飯走到食堂最前面的長條桌上,把飯往桌上一放,坐了下來,拿起筷子開吃。 粗糲的礱糠飯和沒有任何油水的鹽水煮白菜,宋舒彥這個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大少爺,可從來沒這個經歷,一口到嘴里,他已經想要吐出來了。 看見他爹如同鷹隼的眼睛盯著他,只能死命地咽下去。 食堂里的工人不曉得東家和少東家,還有那三個平時兇巴巴的經理為什么要來吃這些東西,不是有小食堂嗎? 反正看著他們那臉上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開心,讓這些整天吃香喝辣的人,也來吃糠咽菜。 宋老爺自己打得量最少,他倒是很快吃完了,他用灼灼的目光盯著剩下的四個。 這飯菜雖然難吃,宋舒彥想著他爹也是為了給他殺猴子,他的勁頭挺高,強忍著也要吃下去。 其他三個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陳華平的連襟,平時負責食堂采買,雖然大食堂吃得差,可量是真大,所以那些小販的孝敬不少,平時不說山珍海味,那也是雞鴨魚rou,吃這種東西,要了他的命。 宋舒彥放下碗筷,把這么難吃的飯菜吃得干干凈凈。 宋老爺站起來,走在那三個努力干,卻怎么都干不完飯的人面前,彎腰看著陳華平:“老陳,這飯菜味道如何啊?” 食堂里的工人早就盯著這里,后半段的人還不曉得這里發(fā)生了什么還在鬧哄哄,前面已經完全靜了下來。 陳華平張著包著礱糠飯的嘴,看著宋老爺,其他兩個也都停下了努力干飯的嘴。 宋老爺伸手把他們面前的盆掃在了地上,搪瓷盆敲擊水門汀地面,發(fā)出清脆的聲音,前面本來就寂靜,這會兒連后半部分食堂都靜了下來。 宋老爺黑著一張臉,喉嚨粗地罵:“你媽的,都是畜生,都是豬頭三。我一個月一個人三塊大洋,你就給工人吃這些喂豬玀的東西?工人還能做工?你告訴我這是一個月三塊錢的標準的伙食?” “陳叔,我查過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雞蛋兩角二分一斤,豬rou兩角五分,青菜……”宋舒彥報完菜價,“我家里的傭人,也是一個月三塊伙食,他們今天中午吃的是,一只百葉包rou,rou末炒茄子,清炒蘿卜絲,還有榨菜蛋花湯和白米飯。我們家開廠是要賺錢的,但是宋家的人不賺喪良心的錢。難怪我說要給工人們請個先生教他們識字,會被你說天底下沒有這么做慈善的。連工人的口糧錢,你們都要克扣,怎么能巴望你們有點兒良心呢!” 宋老爺帶著兒子出大食堂的門,工人們用注視的目光送他們出去。 幾千年來,在君權思想的作用下,戲文里唱的都是jian臣蒙蔽了皇帝,皇帝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此刻大多數(shù)工人也是這么想,原來老板是給了三塊大洋一個月的伙食費,是被這些人給貪了,難怪這一年半來伙食越來越差。 之前食堂的人說,這兩年菜價瘋漲,上頭給的錢沒漲,還是一個月一塊錢,他們還要從大食堂的錢里挪一部分給小食堂,所以不夠了。 大家都覺得工廠是越來越摳了,尤其是少東家當家之后,就更摳了,原來不是???看今天老爺對著陳華平發(fā)脾氣,看起來是這個王八蛋在里面撈錢??? 總之,東家是沒錯的,錯的全是下面這些jian臣。這種事情不要兩個鐘頭,就傳遍了紗廠的犄角旮旯。 樓上,宋老爺點了煙斗,坐在椅子里,看著前面站著的三個人和坐在邊上的兒子。 把兒子已經核對過的食堂采買的賬,扔給陳華平:“你他媽的跟我有二十年了吧?這就是我對你的信任,最后你干出來的事兒?” 看著賬本上算的數(shù)字,陳華平:“東家,我……” “虛報名額,給下面吃這樣的東西,肥了你的口袋,壞了我的名聲?”宋老爺看著陳華平,“我給你一個月兩百個大洋的工錢是不夠你吃,還是不夠你喝?” 陳華平聽得頭上冒汗,宋老爺煙斗在煙灰缸上敲了敲:“這個事,你說怎么辦?” “老爺是我沒有好好約束他,我以后一定……” 宋老爺嗤笑出聲:“哦呦!陳華平,你當我是傻子是吧?你沒跟他分錢,他敢這么明目張膽?我給你一次機會,你來說個解決辦法?!?/br> “東家,我會……” 宋老爺壓根沒有理睬他,而是撥起了電話:“老兄啊!好多日子沒有見面了,我馬上過來??隙ㄊ怯惺虑榘萃小阅?!養(yǎng)條狗,還曉得搖尾巴,我是養(yǎng)了一幫子老鼠……” 聽著宋老爺?shù)碾娫拑热荩惾A平的額頭冒出了大顆的汗珠,掛到臉頰流到下巴,落到地上。 陳華平是知道的,在上海灘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開工廠的,各路神仙妖魔鬼怪,哪一個沒有燒過香火? 既然都拜過山頭,上過供,給過香油錢,那么用得到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出手。這一點,陳華平比誰都清楚,黃浦江里每天都有飄著的尸體。 宋老爺從來不沾這些血腥,不代表他不會沾,電話那頭那位是誰? 他的雙腿終于支撐不住,普通跪在了地上,猛磕頭:“東家求求您看在我跟了您二十年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 “老兄,個么就這樣了,我馬上過來討一杯茶吃吃?!彼卫蠣敀鞌嗔穗娫?,要往外走。 陳華平爬過去抱住宋老爺?shù)耐龋骸皷|家,求東家給我一條生路?!?/br> 原本另外兩個還不知道其中的厲害,看見陳華平這樣,也是心慌意亂。 “給你三天時間,該典當?shù)牡洚?,該賣的賣,吃了我的,全部給我吐出來?!彼卫蠣攺澭脽煻非昧饲藐惾A平的臉頰,“不要想跑,你曉得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br> “是!是!” 宋老爺聞到一股子sao味兒:“哦呦!膿包成這樣,都尿身上了?” 他看向宋舒彥:“叫辦公室里其他人來看看這個東西的蠢樣兒。我要去老朋友那里吃茶了,等下我直接去你傅伯伯家里?!?/br> “是,父親?!?/br> 宋老爺快步下樓上車,宋舒彥讓人叫辦公室的人,來挨個參觀完這三個的樣子,從前一直人五人六的陳華平跟條死狗一樣坐在地上,地上還有濕了一片的尿跡。 等辦公室的都參觀完,宋舒彥坐在會議室主位上,冷著一張臉,看過老東家剛才怎么弄陳華平的,底下這些才發(fā)現(xiàn)少東家到底是讀書人,做事可是軟多了,哪有老東家的手段? 以前總是聽陳華平在背后罵少東家洋盤,搞不清楚,現(xiàn)在想想,要是像東家那樣?真的是要讓人嚇破膽兒了。而且看起來老東家站少東家身后了,自己就不要拎不清,要不然陳華平就是他們的榜樣。 所以少東家俊俏的臉拉長著,大家也覺得很好看,聽他說:“今天發(fā)生的事,大家已經看到了。你們老東家是眼里揉不進沙子的人。不過,這個事情,就到此為止了?,F(xiàn)在已經兩點多了,最急的一件事,六點的晚飯,務必給我保證一葷兩素一個湯。蔡叔,這個事情就交給你辦了,我知道可能太著急了,但我相信你能辦妥?!?/br> 這位站了起來:“少東家,我先去辦?” “去吧!” 果然,殺了猴兒之后,眼前這群就比雞都老實了,之前找理由推脫,現(xiàn)在一個個都猛點頭。 把秦瑜留下的任務布置了下去。這些落實好了,才不過四點多。 自己離婚了,而且她希望自己做的事,全做下去了。 宋舒彥像是一個在幼兒園表現(xiàn)很好,盼望得到小紅花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到秦瑜身邊,想要獲得她的認可,哪怕她不說愿意跟他交往,至少讓她知道自己對她是珍而重之的。 聽見外頭汽車的響聲,宋舒彥下樓去,司機老唐說:“少爺,老爺說他要跟何爺好好敘敘話,何爺會送他去傅家,讓我回來聽您調遣?!?/br> 就這一刻,宋舒彥有種想要跟傅嘉樹一樣叫“爸爸”的沖動。 “好!我們先回家。” 宋舒彥回家換了衣服,看時間,秦瑜應該差不多下班回家了吧?他們約了六點去傅家吃飯。現(xiàn)在過去不知道她在家嗎? 出了門,宋舒彥發(fā)現(xiàn)自己兩手空空去見她不太好,讓老唐兜了遠路,去洋人開的花房買了一束玫瑰花,洋人特興這個。他抱著花上了車子,打開那張離婚登的報紙,仔細再看一遍,想來她早就看見,也知道了,但是他得親口告訴她,他已經恢復單身了,哪怕之前只是名義上的婚姻。 宋舒彥帶著微笑合上那張報紙,想起早上看到的小報上說她跟傅嘉樹在馬場關系親密。 沒關系,只要她把他和傅嘉樹放在同等位子,給同樣的機會就好。 秦瑜下午在興華廠,紡織機大問題已經差不多都解決了,還有一個小問題,解決問題之后,她和喬希還有喬希的助理離開。 剛才她跟著喬希去看機器,蹭到了機器上的機油,銀灰色的真絲襯衫上有了一道黑色的油污。 所以她下車直接回了家,決定先去洗漱一番再來見宋太太和傅太太。 秦瑜上樓洗漱,等她下樓,見傅嘉樹坐在沙發(fā)上:“你怎么來了?” 傅嘉樹一臉神秘兮兮地問:“曉得我下午去做了件什么事兒嗎?” 說起這個,秦瑜真的要生氣了:“正想要說你呢?我跟喬希在忙,你倒好,扔下我和喬希跑了。好意思嗎?” 秦瑜趕他起來:“走,去你家了?!?/br> 傅嘉樹不挪他的臀:“我有話跟你說。我有了一個很好的宣傳海東花布的辦法?!?/br> “等下宋伯伯和宋舒彥來了一起說,不成?”秦瑜不想和他嗶嗶,“我現(xiàn)在要去宋伯母那里,先讓她給宋伯伯透個底兒,有你爹媽和宋家二老在,宋舒彥就算知道了,也沒法子當場發(fā)作吧?” “他要發(fā)作就發(fā)作,你不讓他發(fā)作,不讓他把該說的話全說出來,你也不把自己想說的全說出來。你認為他爸會把你們這次離婚當真?”傅嘉樹賴在沙發(fā)上。 “你是什么腦子?他爸連他都管不住,還能管我一個已經離婚的前兒媳?”秦瑜真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讓我說你們什么才好呢?我媽傻乎乎地帶宋家嬸嬸去看《碧玉簪》,你就沒細想過?” “細想什么?”追妻火葬場是百年之后經久不衰的一個言情品類,秦瑜早就看爛了,“先虐女主,再虐男主,不過這種故事,最大的問題是虐女主往死里虐,虐男主就意思意思,好似男主傷心痛苦一下,就已經是虐了。我不愛看,主要是代入女主,我就想把男主挫骨揚灰。” “你不愛看,婆婆mama們愛看,你和宋舒彥,不就是另外一個王玉林和李秀英嗎?這部戲熱了十來年了,每個紹興班子都在唱。不就是因為符合大部分女戲迷的想法嗎?”傅嘉樹跟秦瑜說,“到時候,他追你追得特別緊,甚至跪在你面前?然后報紙上鋪天蓋地地報道。憑著宋舒彥這樣一個容貌好家世好的男人,愿意為你跪下,人人都喊你復合,加上他媽來勸你,你打算怎么辦?” “離都離了,還能怎么辦?誰心疼他,誰嫁。”秦瑜瞥他一眼,“這算什么?” 原本還想邀功,顯然某人壓根就不當回事兒,只能自顧自說:“我們要先下手為強,我想修改這部劇的結局……” 秦瑜聽他說如何修改,突然發(fā)現(xiàn)他為什么錯生在這個時代,他應該去百年后的某綠色網站。 聽到興奮處,秦瑜摩拳擦掌,給他講綠江的套路:“小將軍這個角色不夠舒爽,最好是男主的長輩,比如他的小叔小舅舅什么的,輩分高,但是年紀輕,還得位高權重,是人世間難得的奇才,總之,在一切上碾壓男主?!?/br> “這個恐怕不行?!?/br> “為什么?只有這樣女觀眾代入的時候,才會覺得爽快,出了一口惡氣之感?!本G色網站熱門題材,經過市場檢驗的,敢說不行? “我的意思是,這兩個人有對比,兩人在成就上都很出色,但是不要相差極大,這樣呢!咱們可以引起討論。你那種一個高高在上,那還有什么對比?引起了討論,我們才可以借此機會送布料,讓女客們選王玉林還是小將軍,勝出一方,拿到海東的布料。不過,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讓小將軍贏。這樣等宋舒彥追求你,苦求無門的時候,同情他的人就少了。他們都會希望現(xiàn)實里出現(xiàn)一個小將軍?!?/br> “希望現(xiàn)實里出現(xiàn)一位小將軍?”秦瑜重復他的話,在馬場被他抱了個滿懷,自己陡然臉紅,聯(lián)想到他那日游泳?,F(xiàn)在他又提出這么個辦法? “對?!?/br> 其實秦瑜也沒想好,在這個亂世,自己到底要不要和另外一個人一起走余下的路。 記憶中參觀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汽車和黃包車倒在街道上,玻璃碎了一地,地上血泊中穿著旗袍裹著裘皮的女人護著孩子和衣衫襤褸的男人躺著。 在烽火之中,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都是朝不保夕,也許不要有太過于深刻的感情會過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