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應(yīng)翩翩/美人得天下[穿書] 第194節(jié)
下人領(lǐng)命而去。 應(yīng)翩翩邀請池簌同往,池簌樂得在眾人面前好好顯擺一番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回避,同應(yīng)翩翩一起去前廳準備迎客。 應(yīng)翩翩笑道:“正好有你在,我還省得編借口了。” 當被晾了好一陣的賓客們進門之后,應(yīng)翩翩粗略一打量,發(fā)現(xiàn)來的大多數(shù)是較為年輕一些的官員還有武將,這些都是朝中主張與西戎開戰(zhàn)的主力。 由于皇上的態(tài)度,主和派在朝中一直是占了上風的,他們這些人平日里實在不可謂不憋屈,而應(yīng)翩翩為了不向西戎妥協(xié),曾經(jīng)在朝上跟先帝發(fā)生正面沖突的行為,贏得了這些人很大的好感與信任。 只要心中對這些情況有數(shù),也就大致明了這些人究竟是為何而來了。 應(yīng)翩翩心里明鏡一般,面上只當什么都不知道,抱歉道:“我與武安公出去游玩剛剛回府,沒想到竟然令各位大人久等了,有所怠慢,實在抱歉,各位快快請坐吧?!?/br> 此時應(yīng)家的下人們已經(jīng)手腳迅速地準備好了宴席,請前來的賓客們?nèi)胱?/br> 這些人在外面等了很久,也確實是頗感疲倦饑餓了,客氣幾句,便也入席。 應(yīng)翩翩在黎慎禮登位之前便曾有恩于他,同時又被證實是公主之子,早就是一位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們來到應(yīng)家,也是為了摸一摸對方到底有多少實力。 如今一進門,別的先沒看出來,就見池簌也是一副主家的樣子,含笑與應(yīng)翩翩站在一起,就連這應(yīng)府的下人們來往之間也儼然不將他當做外人,已經(jīng)讓這些賓客們心中有了想法。 ——只是這想法卻跟池簌盼著他們所想的不太一樣。 他們都知曉,池簌本是江湖人士,一向不受拘束,會來朝中為官,乃是先帝為了拉攏七合教費盡心思所求。 七合教這么多年一直奉太祖為主,并不承認當今的朝廷,池簌來時便有不少人驚異,沒想到應(yīng)翩翩一出馬,事情竟然就辦成了。 關(guān)于此事,之前京城中一直有傳聞,并且隨著應(yīng)翩翩名聲漸大越傳越是離譜。 人們都說是因為應(yīng)大人容色殊艷,風流高才,將七合教從教主到底下的護法、使者、親衛(wèi)們都迷的神魂顛倒,才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最后因為武安公武功最高,力壓群雄,將競爭者都打敗了,才能夠隨同應(yīng)大人一起前來京城。 而武安公對應(yīng)大人的曖昧態(tài)度,似乎同樣說明了傳言是真。 這樣的故事,民間的百姓們是最為津津樂道的了,如今他們這些為官者卻心中明白,武安公也好,應(yīng)大人也好,都是身份非凡、心存大志的人,豈會如此兒女情長? 那些所謂的情情愛愛,都不過是那等平民庸人才會信的流言罷了,真實的情況,只怕是七合教早就知道應(yīng)大人的出身血脈,這才待他頗為不同。 否則就算他們兩人之間有情,武安公也不用舉止這么小心呵護,神情這么癡迷熱切吧? 這,一定就是真相。 眾人均覺得這樣想來就一切都說得通了,越發(fā)覺得自己來這一趟來的值得,看破了大秘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池簌坐在應(yīng)翩翩的身邊,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想他這一路走來,坎坷萬分,能混到如今這樣的名分實在是不易,看這些人紛紛打量著他,想必是羨慕極了,可惜自己捷足先登,他們再有什么想法也都晚了,就是要當妾都沒門。 應(yīng)翩翩讓他們進,他們才能進,不讓他們進,他們就只能在外頭喝風,不想自己,以應(yīng)府為家,想怎么來就怎么來。 如此作想,實在讓人內(nèi)心充滿了驕傲和滿足啊。 當下,賓主盡歡,雙方連連舉杯勸酒。 此次上門之人,都是以恭喜應(yīng)翩翩封了爵位的理由前來的,酒過三巡之后,雙方一番試探,對彼此的性格有了初步了解,也就都不說這些場面話了,不知不覺就談到了西戎與大穆之間如今的形勢。 “……西戎狼子野心,步步進逼,分明是貪心不足,一味容讓退縮,又要忍到何時?難道要把祖宗基業(yè)都盡數(shù)斷送了去,才算作罷嗎?!” 說話的人是鴻臚寺卿李縯,他借著酒意一拍桌子,幾乎要把心中的不滿全都挑到了明處: “我看根本就沒有什么大局、難處,分明就是有的人跪的久了,骨頭就彎了,再也直不起來,所以故意進讒言慫恿陛下!” 他的最后一句話倒是還知道兜一兜,不要把皇上扯進去。 兵部侍郎賀潭也道:“正是如此,西戎步步蠶食,長此以往下去,就算他們一時未能攻入,國家也要危殆了。我等身為臣子,舉身報國,無可推脫,只是如今有此心而身不由己,實在令人氣悶。” 他瞧應(yīng)翩翩一直微笑著不怎么接口,便道:“下官倒是羨慕侯爺能夠前往雍州,一展抱負了?!?/br> 應(yīng)翩翩搖了搖頭,嘆息道:“那里我早就已經(jīng)去過了。” “祥平三年,我隨父母在長雄關(guān),親眼看見西戎攻入,生靈涂炭?!彼f道,“眾位可親眼見過西戎的堅壁清野政策?” 堅壁清野政策其實就是屠城,只要是漢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殺光,西戎的鐵蹄過處,說一句“人間地獄”亦不為過。 賀潭身為兵部侍郎,自然對此有所了解,但卻未曾親見,聞言一怔,搖了搖頭。 應(yīng)翩翩的語氣是很平靜的,只是天邊一抹韶光恰透過窗子映在他的面上,將他唇邊的笑意模糊出了幾許似嘲似嘆的悵惋。 “那時長雄關(guān)破,我父親率軍抗敵,我則隨同母親逃難,雖然年幼,但已記事。當時百姓們蜂擁而逃,豐野、越西一代幾乎都成了死城,西羌軍隊從后追擊,如驅(qū)豬狗,成年男子見之則斬,女子和相貌美麗的少年甚至會被蹂躪至死,所謂遍地尸骸,流血漂杵,絕非夸大之言?!?/br> 應(yīng)翩翩說:“豺狼禿鷲便在尸山之中覓食,我就踩過地上的鮮血和尸體,撿走他們身上攜帶的干糧……” 池簌忽地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手。 應(yīng)翩翩一下停了下來。 他沒再說下去,可其他的人都一時無聲,仿佛全都被他生動的講述拉入了那個煉獄般的世界中。 良久,李縯才握住了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咬牙切齒地說道:“蠻夷該死!” 應(yīng)翩翩說道:“確實該死,但你們可有把握打得過他們,又能夠斷言一旦興戰(zhàn),以我國如今之兵力,當年長雄關(guān)內(nèi)的舊事不會再重演?各位是英勇兒郎,馳騁沙場,不惜一死,但你們的父母家眷該當何如,手無寸鐵的百姓們又該何如?” 應(yīng)翩翩這話仿佛一盆冷水,澆在了這些人滿腔沸騰的熱血上,令他們一時啞然。 誰無父母,誰無親人?沖動興戰(zhàn),只會令百姓背上沉重的賦稅,面臨可怖的危機。 可他們方才慷慨激昂抒發(fā)壯志時,卻未曾考慮到這些。 逞一時之氣容易,但若無把握,貿(mào)然行事,或許最后需要付出代價的,遠不止他們自己。 少頃,才有一人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國力空虛,戰(zhàn)力失當,皆因……未得明主啊。” 這聲音輕的就像一片暖陽下的飛雪,未及落地,轉(zhuǎn)眼即融,但因為此時房間極靜,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沒有人會去接這樣的一句話,但卻也無法在此時當眾站出來激烈反駁。 他們這次前來拜訪應(yīng)翩翩,原本是想鼓動對方發(fā)展勢力,廣結(jié)黨派,以與朝中的另外一幫人抗衡,卻沒意識到,自己的意圖正在被應(yīng)翩翩越拉越偏。 片刻之后,卻是應(yīng)翩翩輕笑了一聲:“蒼生可憫,然大勢所趨,豈我一人可阻否?以西戎如今所為,若再不思抵抗,將他們阻隔到邊境之外,當年舊禍,只怕依舊會有重現(xiàn)的一天?!?/br> 他又說體恤百姓,又說不屈西戎,這些話看似矛盾反復(fù),其中卻意味無窮,賀潭收斂心神,應(yīng)和道:“應(yīng)侯此行,任重道遠,還望您多多保重。” 應(yīng)翩翩笑著一拱手,話至此處,酒宴也該散席,其余的人心中也都是各有思量,紛紛起身告辭。 方才那個輕聲感嘆“未得明主”的人走在最后,赫然正是應(yīng)翩昔日的朋友孟竑。 應(yīng)翩翩起身送客,便與他并肩而行,含笑道:“我實未想到今日你竟會來,亦未想到你會大發(fā)感慨。” 孟竑笑了笑,道:“連一國一朝的處境都瞬息萬變,人被夾在塵沙煙云之中,又哪有那份不動如山的定力呢?就像我也沒想到,你今日竟成了個善人了?!?/br> 應(yīng)翩翩嘆息道:“旁人若說這話也就罷了,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你可真不該不了解我。我確實不喜歡打仗和殺戮?!?/br> 孟竑道:“正因為我了解你,所以才會這么說,因為我知道,你更加不喜歡掣肘于人,畏縮不前?!?/br> 應(yīng)翩翩微笑起來。 孟竑也笑了,問道:“若你此去的目的不能達成,你待如何?” 應(yīng)翩翩道:“那也只能,以殺止殺,以戰(zhàn)止戰(zhàn)了?!?/br> 他雖然在笑,但笑容中帶著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冷刃一樣的鋒芒。 除了那些別有居心,能夠從中獲得利益的人,沒有人會喜歡看到戰(zhàn)爭。 但若當真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了徹底結(jié)束所有的戰(zhàn)爭,最好的辦法也只能是斬草除根,一戰(zhàn)到底! 孟竑怔然之間有些失神,卻隱隱聽見應(yīng)翩翩在旁邊漫聲嘆道:“夫天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對方,失聲說道:“你說什么?” 應(yīng)翩翩笑了笑,說道:“沒什么,方才看了《孟子》,隨口念兩句罷了。” 他在應(yīng)府的門口站定腳步,拍了拍孟竑的肩膀,漫然道:“我醉欲眠,恕不遠送,廣紹,改日再見了?!?/br> 池簌似乎猜到了應(yīng)翩翩會跟孟竑單獨交談,并未出面送客,但當孟竑一走,應(yīng)翩翩回過頭,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自己的身后了。 應(yīng)翩翩捏了池簌的臉一把,說道:“我家愛妻真是賢惠噢。” 池簌微笑了一下,摟住他的肩膀,說道:“天氣漸冷了,回房吧?!?/br> 應(yīng)翩翩凝視著他:“你沒什么要問我的嗎?” 池簌不可能沒聽見他和孟竑之間的對話,也不可能對他今天的舉動言行毫無想法。 果然,池簌輕輕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有野心。” 應(yīng)翩翩點了點頭,慢慢地重復(fù)著池簌的話:“你說的很對,我有野心,而且一直都有。” 他的目標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過,他不想卑躬屈膝,不想任人擺布,不想無能為力。 他忍受不了軟弱平庸的人生,只能在惶惶不安,搖尾乞憐中,等待著自己日復(fù)一日的老去。 哪怕是早已經(jīng)了解到了自己所生存的世界有多么丑陋與污濁,一次次地被背叛,被玩弄,被擊倒在塵埃里,被毫不留情地踐踏尊嚴與驕傲,被奪去一切,被折磨的遍體鱗傷…… 他也沒有改變這種在很多人看來甚至十分天真和幼稚的想法。 他不信命,才有了今天。 所以—— 如果這世上真有命運,那么只能被抓在他自己的手心! 否則,情愿死去。 應(yīng)翩翩緩緩說道:“我的目標始終如一。曾經(jīng),我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也曾想過,坐在那個位置上面,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天子喜,則榮華加身,天子怒,則伏尸百萬,天子愛民,澤被蒼生,天子昏庸,天下動亂!” “翻覆風云,坐擁江山,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你坐上那個位置,就指掌可得了……怪不得一把椅子,人人爭搶。” 這些話,平日里又如何能夠輕易出口?他此時竟是毫不掩飾,池簌站在一旁,只安靜地聽著。 應(yīng)翩翩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只是我也知道,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不光享受了常人沒有的榮耀,也代表著要擔負起常人所不能擔的責任。我雖不相信血脈這種東西有何要緊,但天下太平之際,若是為了一己私欲篡位奪權(quán),掀起戰(zhàn)亂,我雖急功近利,汲汲營營,亦不屑為之……但如今,時事如此,我又焉不能生出此心?” 不是他從一開始就盯準了那把龍椅,而是為帝可以成為他實現(xiàn)自己目的一條明路,如若不能,自然也有其他途徑。 眼下一切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這一步,自然要把握良機。 如此大逆不道之語,若被旁人聽去,立時便是殺身之禍,池簌卻連眉梢都沒動一下,等應(yīng)翩翩說完了,他也只是笑了笑,說道:“好?!?/br> 應(yīng)翩翩回過身去,看了池簌片刻,卻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但如今你我心緒相牽,榮辱共之,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所以如果你想勸說我什么,我也會……” 池簌微微地笑著,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應(yīng)翩翩唇上一按,阻止了他下面的話。 應(yīng)翩翩低下頭,看見池簌拉過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中寫下了一個“心”字,然后,握著他的手慢慢合攏。 他輕聲說道:“君心即我意。你要做什么就盡管放手一搏,我——為你打天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