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蒼山不知何時新?lián)Q了使役。

    他的懶兔子無人照料，吃完了他臨走前準備好的草葉后。

    許是餓急眼了。

    將關著它的木頭籠子啃破，跑了。

    “它要是真跑了，也就好了?！?/br>
    顧硯抱著酒壇哭的傷心，不甘心的低聲嘟囔著，“你要是真的跑了，該有多好呀?！?/br>
    跑到野外去，啃點樹葉雜草，直到老死。

    總歸它當時已經(jīng)十歲有余，按照只尋常兔子的壽命來說，它已經(jīng)垂垂老矣，命不久矣。

    可它是只又懶又傻的兔子，根本沒跑遠。

    也不知道怎么循著味兒，跑到他們飯?zhí)猛党圆巳~，被那個新來的使役當野兔打死了。

    剝了皮，將rou掛在屋檐下風干了。

    顧硯自落日山脈回來，渾身是傷的去飯?zhí)谩?/br>
    他們給他端了半盆紅燒兔rou，他當時帶著傷在落日山脈東躲西藏了半個多月，僅以野果和胡亂烤得焦黑的rou為生，早就精力耗盡，又累又餓。

    也沒吃出來那是什么，狼吞虎咽全吃完了。

    等他吃飽喝足從飯?zhí)秒x開時，瞧見掛在屋檐下的兔皮極為眼熟，紅著眼睛沖過去查看。

    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真是他的懶兔子！

    他剛剛吃的rou是他的兔子！

    是他的……懶兔子。

    當時顧硯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他的懶兔子，他們從小在山上一起長大，他曾經(jīng)幻想過會永遠陪著他的懶兔子。就那么被人抽筋扒皮，連rou都剁碎燉熟了……再端到他跟前來。

    而他毫無察覺的，將它的rou吃完了。

    顧硯瞬間紅了眼，發(fā)了瘋。

    那是他唯一一次徹底的失去理智，像個犯了失心瘋病的人，雙眼通紅、帶著傷的面皮猙獰扭曲著，如同只兇猛的野獸般憤怒的咆哮著。

    他要讓那個使役給他的兔子償命！

    但人怎么可能給只兔子償命呢。

    何況那使役自覺并沒有做錯什么。

    不過是隨手打死了只過來偷吃菜葉的野兔而已，人吃兔子難道不是天經(jīng)地義？！

    他憑什么給只兔子償命？！

    就算后來知曉了那只兔子是顧硯養(yǎng)的。

    那也僅僅是只兔子而已，怎么跟人比，再說分明是顧硯自己沒看好它，讓它跑到飯?zhí)美飦硗党裕?/br>
    他將它打死了吃rou，有什么問題？

    兩人在飯?zhí)美锎蛄艘患堋?/br>
    顧硯先動的手，卻沒能打贏。

    他渾身是傷，筋疲力盡，極致的憤怒讓他理智全失，出手根本毫無章法。

    只能像野獸般嘶吼、抓撓。

    最后他被人踹倒在地，神情不屑的嘲笑。

    “原以為你是清揚真人的徒弟，或許會有些與眾不同的本事，沒想到竟是個這么沒用的廢物，就跟你那只只會來飯?zhí)猛党圆巳~、看到棍棒落到身上，都不知道躲閃的廢物兔子一樣！”

    “果然是什么主人就是有什么寵物呀。”

    顧硯什么都聽不進去，張嘴朝他腿咬過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咬了出了血，抬起一腳將他踹向墻邊，之前就傷了、沒好全的骨頭再次斷裂，從他胸口扎了半截出來，傷勢看著極為嚇人，血順著戳出來的骨頭泉水似的流淌。

    顧硯還不肯罷手，一邊嗆咳著吐血，一邊掙扎著要往那人跟前爬……

    他當時心里僅剩的信念。

    就是要殺了那個人，給他的懶兔子償命！

    事情鬧得有點大，飯?zhí)帽粴Я舜蟀搿?/br>
    最后以他師父清揚真人出面，打傷并趕走了那個使役，顧硯在床上躺了半個月告終。

    他傷勢恢復，能下床的時候。

    他師父也不知聽誰說了他發(fā)瘋是因為只兔子，送了他只渾身雪白，絨毛纖長的靈獸垂耳兔。十分的漂亮且性格溫順，安慰他道，“你以后養(yǎng)這只靈兔，不會有人將它當作野兔隨意打殺了的?！?/br>
    顧硯搖頭拒絕了。

    垂耳兔再漂亮溫順，終究不是他的懶兔子。

    “后來呢?！彼牭接腥嗽趩?，“那個使役怎么樣了?！?/br>
    那個使役……

    顧硯瞇著眼睛，努力想了會，“死了?！?/br>
    他那段時間滿心都是憤怒，替懶兔子報仇的冰冷恨意占據(jù)他整個身心。哪怕傷好后，他也沒辦法靜心修煉、沒辦法安心讀書，他只想殺了那個人替懶兔子報仇！為此不惜整日待在落日鎮(zhèn)上，出入各種酒樓茶館，只為搜尋那個人的消息。

    可還沒等他動手，那個使役進了趟落日山。

    走著進去，被人抬出來的。

    死狀格外凄慘，半邊腦袋和肩膀都被妖獸啃了，血rou模糊、不成形狀。

    殺了懶兔子的人死了，他胸口的恨意消了。

    卻始終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了一大塊走，時不時能感受到?jīng)銮咔叩暮?，也總是突然就會產(chǎn)生股猛烈的想哭的沖動。

    過了好幾年都沒能夠緩過來。

    畢竟，那只陪了他十年。

    他們相互看著長大的懶兔子，是真的沒了，徹徹底底的沒了。

    嘩啦。

    手中酒壇抱穩(wěn)，滾落下去摔碎了。

    顧硯似是被這聲脆響驚醒，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準備回屋，不料一腳踩空，身形搖晃著往旁邊倒過去。他們面對著海面，并肩坐在門口一塊凸起來的石頭上，前面就是犬牙交錯、參差不齊的石壁。他這一腳踩下去，估計得跟那個酒壇一起，順著滾落到海里去，不撞個頭破血流不算完。

    好在旁邊的人眼疾手快，將他給扯住了。

    顧硯瞇著眼睛，分辨出拉他的人是誰，“楚月凝？”他低聲呢喃著，“是你呀?！?/br>
    似是對攙扶他的人極放心，很快沉沉睡去。

    楚月凝略笑了下，為這來之不易的信任。

    隨即珍而重之的將人扶穩(wěn)，讓他的頭靠向自己肩膀，盯著緩緩泛著水紋的海面看了會。

    突然輕笑了聲，“兔子有什么好的。”

    “你不如，好好看看我?！?/br>
    既不需要你費心費力的照顧，也不會被人隨意打殺了，最重要的是，只要你愿意……

    我不只能陪你十年。

    百年，千年，直至地老天荒，我還在這里。

    靠在他懷里的人似是徹底醉了，雙眼緊閉，沒給他任何回應。

    顧硯這一覺睡得極安穩(wěn)，日上三竿才起。

    楚月凝穿著那件灰衣，正坐在門口給魚鰾做最后的加固，聽見動靜回頭看他，“我蒸了兩籠包子，溫在籠屜里的，你自己洗過手拿出來吃?！?/br>
    他態(tài)度極其隨意，有種家長里短的溫馨。

    顧硯點頭，“好?！?/br>
    自去洗了手拿包子吃，坐在旁邊看他收拾魚鰾，外面那層染著血絲的肥rou被剔掉了，也不知楚月凝怎么收拾的，魚鰾變得柔軟且彈性十足，此時正往外層鑲嵌層指節(jié)厚薄的鐵片。顧硯啃著包子看了會。稍微看出點門道來。

    “這樣做更牢固也沉些，能帶進深水里？”

    魚鰾太輕，不加重物的話會浮于水面。

    就算使用的人用力拖扯，也很難將其帶進深水里去，因此看到那些鐵片他大致就明白了。

    楚月凝笑著夸他，“真聰明。”

    顧硯老臉一紅，不自在的蹭了蹭鼻尖，繼續(xù)啃著包子看楚月凝炮制魚鰾。

    過了會，村長帶著人過來取那件衣裳。

    顧硯進屋將衣服拿出來，村長只看了眼就被其華麗的外表給驚呆了?！斑@、這簡直……就算天上仙人穿的衣裳也不過如此了吧？！”

    其他人也議論紛紛，愛不釋手。

    “真漂亮?！?/br>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衣裳?！?/br>
    “天啦，我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若非紅蝦頭過來收給海神爺爺?shù)呢暺?，他們能盯著那件衣裳不錯眼的看上整天，交給紅蝦頭時仍戀戀不舍，恨不得將眼睛黏在衣裳上跟著去了。

    很快，海神爺爺?shù)纳骄偷搅恕?/br>
    這天海霞村沒人出海打漁，都紛紛穿上自己最體面的衣裳，打扮整齊、拖家?guī)Э诘娜ソo海神爺爺賀壽。

    顧硯跟楚月凝收拾妥當，也混跡其中。

    臨海的石壁已經(jīng)搭建好了高臺，四周裝飾著各種顏色的貝殼，海螺和花朵。

    高臺上供奉著個巴掌大小、漆黑的陶甕。

    要向海神上貢的村子都到了，兩千多個男女老少圍繞著供臺站著，擠擠挨挨的，人聲鼎沸，嘈雜不已。

    他聽到周圍有人教導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