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上去證件和申請表，窗口的中年大叔一張嘴差點兒嗆到，他抬了抬眼鏡，又一次看了看兩個人。

    “你倆，是來辦結(jié)婚的吶？”拉長了的方言尾音，把下半句“不是來離婚的？！”硬是給忍回去了。

    兩個人一起點了點頭。

    大叔看了看證件，又抬頭問道：“照片呢？”

    兩個人面面相覷，結(jié)婚證——原來是要照片的。

    大叔工作敬業(yè)，熱情的給兩個人指到了対面的照相館。

    照相館的大爺更熱情，高聲笑著：“沒事兒沒事兒，年輕人嘛。都有頭一次，來來來并排坐下馬上就好?！?/br>
    可是，現(xiàn)實并沒馬上就好。

    対著坐在鏡頭前死活不肯靠近些的兩個人，大爺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

    滿頭汗的大爺，在相機(jī)后面高喊，“小同志們啊。男左女右不是讓你們男看左女看右。結(jié)婚照，你們倒是親密些啊。”

    大爺太敬業(yè)了，対著不配合的兩個人就是不肯按下快門。

    正撓著頭的大爺一不小心把擱在旁邊的茶缸子給碰到了，一下子又灑了一地的水。

    可大爺好像突然靈光一現(xiàn)，拍了拍腦門子，把相機(jī)從架子上取了下來。

    “來，你倆不用坐著了，這邊的白色背景更好，過來站著。”大爺特意先把冷諾招呼了過去。

    冷諾真是想早完事兒早回去的，她直接快步走了過去。

    竟然沒注意到灑在地上的水——呲溜。

    來不及伸手，以為要穩(wěn)穩(wěn)的摔在照相館的水泥地上了——

    嗖！

    就這么被一個箭步?jīng)_過來的林寬穩(wěn)穩(wěn)地?fù)ё×思绨?，抱在了懷里?/br>
    咔嚓咔嚓！

    專業(yè)的抓拍，讓大爺露出了幾曾年輕時攝影師狂野的笑容：“成了！甜甜蜜蜜的一対兒。”

    第33章 一起

    林寬一把摟住冷諾的確算個意外, 可以算個情非得已。

    可是，摟上了，人沒滑到, 已經(jīng)沒事兒了。

    他卻沒閃電式松手, 讓照相館大爺抓拍放題。

    之后, 也是被冷諾推了一把才反應(yīng)過來, 這說起來恐怕得算幾分真情實感了。

    林寬慢了半拍，才問：“你沒事兒吧？”

    冷諾沒理他。

    大爺瞇著一只眼睛，對著老相機(jī)繼續(xù)自言自語：“不錯, 哪一張都不錯。馬上要的話, 得交八毛錢加急費。如果不急后天取照片?！?/br>
    林寬：“加急?！?/br>
    冷諾：“不用?！?/br>
    兩個人同時回答。

    大爺有些為難的看著兩個人，搓著下巴只是笑笑沒說話。

    林寬轉(zhuǎn)過臉來：“冷諾,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既然我們答應(yīng)過大哥了, 我真不敢想象我們今天就這么回去了，他下一步還會怎么做。算我求你……”

    林寬說著話想坐的靠近些，卻被冷諾往旁邊一挪, 隔開了半米。

    林寬說的不錯, 家里的林楓這會兒還在拼命打模子，做模型。

    冷諾不打算聽下半句，她從褲兜里掏出來一塊錢：“大爺，不用找了。越快越好?！?/br>
    “好咧。就來！”大爺很滿意的哼著調(diào)子, 讓兩個人坐在窗口等他洗照片。

    加急等著照片的功夫, 照相館外面, 咚咚咚, 有人敲窗。

    以為也是要來拍照的, 冷諾好心回頭告訴窗外，“照相館大爺在里面洗相片呢?！?/br>
    話說出口才發(fā)現(xiàn), 站在窗外沖他們擺手的竟然是早市上硬要湊熱鬧爭吃臭豆腐串的張梅霞。

    轉(zhuǎn)眼間，人已經(jīng)進(jìn)來了。

    冷諾剛剛一眼沒認(rèn)出來，是這會兒張梅霞完全換了身衣服。

    那條翠綠的碎花裙子不見了。

    一條黑色彈力健美褲，白襯衫扣子系到了頂，藍(lán)外套兩個墊肩又高又厚。

    左手夾著個公文包，處處昭示著這是一個高姿態(tài)的建筑審查委員。

    80年代還沒有什么leed這種國際認(rèn)可的綠色建筑委員會。

    但在中國，涉及到國家橋梁河流治理工程，也是有工程審查委員，咨詢委員，驗收委員等明確的工程隊外的指導(dǎo)修正組織。

    而張梅霞，在吃臭豆腐串那天就提醒過林寬，她就是這一次牛欄河的審查委員之一。

    張梅霞熱烈而夸張的沖著這邊打招呼，林寬不能裝作看不見。

    林寬站起身，回應(yīng)了句：“梅霞姐也來照相館照相的？”

    張梅霞快步上來就要扯林寬的胳膊，被林寬一閃躲開了。

    張梅霞依舊貼過來一步，語速快的驚人：“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照相！就是來找你的。阿寬，你們林達(dá)不是要負(fù)責(zé)清理牛欄河么？有挺急的事兒，你過來，梅霞姐我悄悄跟你說?！?/br>
    她好像沒看見旁邊的冷諾。

    林寬寸步?jīng)]動，他淡淡答道：“梅霞姐，如果是牛欄河的事兒，有什么就直說吧。冷諾也是林達(dá)的人。”

    張梅霞從上到下打量了冷諾一番，好像之前不認(rèn)識一般。

    她咂咂舌頭，晃晃腦袋，“阿寬，楊叔說你要結(jié)婚了。我都不敢相信。不會真是這個沒啥文化的丫頭吧。”

    沒等冷諾張口，林寬先開了口：“她是冷諾，我們林達(dá)的設(shè)計師。有沒有文化用不著別人說。”

    張梅霞往林寬身邊站了站，好像說話不用喘氣，語速更快了。

    她揚(yáng)著臉說道：“呦。阿寬，你這怎么什么人都護(hù)著。我可是打聽了。冷諾，是吧。冷大海的女兒。連個普高都沒考上。就是個中專生畢業(yè)?？?9了吧。沒上過大學(xué)。讓這種人做設(shè)計？林達(dá)真沒人了？”

    林寬眼皮子都沒動一下：“梅霞姐，看在你跟我哥一起長大的份兒上，我依舊喊你聲姐。請你別伸長腳管林達(dá)的事兒。”

    張梅霞可不是個就此住嘴的女人。

    她換了副滿是憂心的臉，還真裝起了語重心長的大姐：“我這是向著你，才管你們林達(dá)的事兒，你知道嗎？三化聯(lián)手五建的水泥灌底工程已經(jīng)審批了?！?/br>
    林寬一宿在醫(yī)院，自然臉上多了一絲震驚。

    冷諾早已從林楓那里聽過一遍了，此時臉上沒一丁丁反應(yīng)。

    她倒是想聽聽這女人接下來還要說什么。

    林寬眉頭輕皺，“水泥灌底？”

    張梅霞趕緊跟上：“對。已經(jīng)定了。所以，你們林達(dá)就是參與做個臨時的清道夫。清理下河里的垃圾污水而已。不過——”她故意拖上了音。

    林寬問：“不過，怎么了？”

    張梅霞像是對咬上鉤的魚很滿意，湊近了林寬的耳朵，低聲道：“我就是這次的審查委員?，F(xiàn)在時間還來得及，我可以幫你啊。只是嘛，有一點?！?/br>
    她就是要故意來吊著林寬。

    林寬這次看了看旁邊的冷諾，沒有接話。

    冷諾剛剛還跟林寬置氣板著的一張臉，這會兒反而溫和暖了起來。

    她輕聲說：“張梅霞同志，你應(yīng)該很清楚，作為一名國家信任的河流工程審查委員。你現(xiàn)在的做法作風(fēng)是不是走偏了呢？”

    張梅霞一時語塞，她抬起手指著冷諾：“你，你這個女人，不知好賴。我是向著阿寬的?！?/br>
    冷諾輕輕抬手按下了她的食指，把張梅霞的手推回到了她的胸前，“張梅霞同志，你只要做好你的工作。審查的時候，能摸著你裝滿知識的良心，分辨出好賴就夠了?！?/br>
    “冷諾是吧。我記著你了?，F(xiàn)在嘴硬氣粗，我看你到時候怎么哭著求我。”張梅霞也把狠話扔下了。

    張梅霞鼻子一哼，一轉(zhuǎn)身又去仰頭望著林寬，一把拉著林寬一起坐下了。

    她這次放緩了語速：“阿寬，你知道姐是向著你的。林叔在的話，他一直是讓你娶翠霞的。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對不對？沒人逼你，你不可能娶這種女人?！?/br>
    這一次冷諾沒有轉(zhuǎn)身看他們，也沒有開口。

    可是，張梅霞旁邊的林寬竟然也沒有回話。

    繼續(xù)說話的還是張梅霞：“阿寬，這個沒文化的小女人，她說什么其實姐都不在乎，姐知道你也不喜歡她，就是缺個設(shè)計師被逼的。只要你給姐個話，你不跟她結(jié)婚。牛欄河的事兒，就保在姐身上，不管你們林達(dá)想怎么做……”

    這婚——的確，是被逼的。

    這件事兒，被這個女人給蒙對了。

    冷諾聽不下去了，她邁開步子，已經(jīng)推開了照相館的門。

    就在這時，身后的林寬說話了。

    林寬聲音清晰明朗，“梅霞姐，你聽好了，我只告訴你一遍。不管我們?yōu)槭裁唇Y(jié)婚。我喜歡冷諾。我只喜歡冷諾一個人。”

    “可是，翠霞她才是你的未婚妻——”另一個聲音還在死纏爛打。

    林寬果斷的繞開了她，取了照片，回頭沖張梅霞擺了擺手：“走了，我們的照片洗好了。我現(xiàn)在就要去跟冷諾辦結(jié)婚證。”

    一出門，冷諾已經(jīng)過了馬路。

    林寬追在后面，拿出來了平時不多見的大嗓門喊著：“冷諾，等等，那個大叔說了，咱們必須得兩個人一起走?！?/br>
    第34章 狗雕

    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這一回冷諾再被林寬追著回到了民政局的窗口。

    同樣是冷著臉的冷諾, 可剛剛的窗口大叔好像換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