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竹馬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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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等藥草曬好,我捧著書埋頭研讀。 我的手邊還有好幾冊典籍,除了從書閣借出來的,還有師兄與苗苗搜羅來的輔助竹簡。在苗苗之前,師門內沒有乾坤,書閣原先收藏的書籍只列明了籠統(tǒng)的資訊,文字也十分隱諱,我雖能讀懂字面意涵,仍舊不解其真意──明明更復雜、甚至有所缺漏的古老丹方我都能正確解讀──我不信自己對乾坤的事只能一知半解,發(fā)起狠來,把乾坤視為一門學問,潛心作學。 苗苗經常會來陪我,與我交換見解,隨著越加理解乾坤的特質,我心中的疑惑叢生。 「為什么乾坤要有香息?為什么到金丹期才能羽化呢?為什么……為什么……」要強調地坤無論男女都能── 「生寶寶?」苗苗泰然自若地幫我接完話。我摀著耳朵呻吟了一聲。 太奇怪了吧,天道在上,莫非是覺得這樣玩弄修士很有趣? 「據(jù)我所知,不同的香息間,互補與交融的程度也不同,有一個說法是,乾坤修士們能藉由香息來辨別彼此是否互相適合。至于金丹期才羽化的原因,則是因為乾坤數(shù)量稀少,卻又比尋常修士更容易獲得修練的優(yōu)勢,未免被他人利用或者威脅,有了金丹期的實力才至少足以自保。生寶寶的話……嗯,雖說一般結成道侶的男女修也能繁衍后代,但較之于千萬年前,各修真大洲間修士輩出的鼎盛時期,現(xiàn)下修真界人才凋零得十分嚴重,也許天道這是想取得一些平衡……?」 苗苗為我解惑,語氣平穩(wěn),彷彿說的并不是值得驚訝的事。 比之壽元長久的大能們,一百歲的他與我就如同初出茅廬的小毛頭,盡管竭盡所能地追索世間法則,仍只能以管窺天。苗苗說的理論我也曾讀過,但并不完全信服。就好比說,假若金丹期的乾坤真能自保,那么隔壁宗門派來化神期修士與錦槐時,我與苗苗又怎么會那般狼狽。 再者,書本上輕巧帶過的「男性地坤也有繁衍能力」這句輕飄飄的話,是要應驗在我眼前的竹馬好友身上的,我無法當作江湖佚事般去接受。男性生子簡直是癡人說的夢。 我先是不以為然的。 可是……另一方面而言,「成仙」之于凡人不也是難以實現(xiàn)的夢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地間總有變數(shù),我能這么理解嗎?我從書里抬起頭,望著苗苗,他以為我想要他手上的那卷竹簡,順手遞了過來,我的視線剛好就落在他萌黃色的腰封上,腰封束出的線條很好看,顯得他的腰好細韌。 ──乾坤的調和中,原來「陰」不是我以為的天乾。 苗苗若是有孩子,一定也跟他一樣俊俏吧;苗苗若是有孩子,這個天乾會是誰…… 「阿原,你怎么了?臉這么紅?」 「苗、唔、嗚……沒有沒事沒什么!」 苗苗見我沒有反應,傾過身,將竹簡攤放在我面前,神情困惑。我哪里好說出自己腦中的渣滓,又被他的接近一逼,猛地憋一口氣,雙腳蹬蹬退后幾步,直接撞在墻上。我今天穿著淺色的棕袍,此舉像是蠢蟋蟀撞墻。 苗苗沒來得及拉住我,眼明手快地挪開差點被我翻倒的藥架,免得我挑揀了一上午的藥材被糟蹋。 「多謝……」 「你怎么啦?總感覺你最近很浮躁?」 「沒什么,可能是一口氣讀了太多書,反應不過來吧,噯呀?!?/br> 我打哈哈,隨口編了個理由。苗苗微微皺著眉頭,讓我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說,我順從地點點頭,又坐回桌案前繼續(xù)讀書。 我自然是──不能真的告訴他的。 對乾坤的理解越深,我越發(fā)覺察,乾坤的群體似乎比尋常修士還要更追求力量、更加弱rou強食,而這一切皆簡單粗暴地體現(xiàn)在「香息」上。同樣是天乾,香息強悍者能壓制柔弱者;同樣是地坤,香息甜蜜者遠比清淡者受人青睞。這種宛如野獸般的互相吸引與追求──假使天道當真如此惡意──只是為了讓乾與坤彼此調和,我心中難以認同。 雖難以認同,卻又力不從心。 苗苗的香息確確實實強烈吸引著我。 我本以為自己只是單純被美好的事物吸引,一如晨光遠云、初開的山茶、在河面撫出漣漪的軟柳、爐中緩緩結成的丹丸的清香,是這些那些美妙之物中特別的之一;直到一日,我自寤寐中的一場夜夢驚醒,夢中芳郁的荷香分明無中生有,卻清晰地指明了我的渴求。 修士不須睡眠,然而那晚我仍在打坐之時恍惚睡去,飄滿濃霧的夢境中,目光所見盡皆灰濛,唯有一人是明亮的。我最熟悉的那人同我言笑晏晏,握著我的手,我也握著他的手,彷彿那一切再自然不過;彷彿十指互扣、脣齒相依、身軀交織也再自然不過。夢中也出現(xiàn)了青墻上的紅花,花開遍野,無處不在,在我與他身上都綻滿緋色之紋,夢中的他說了什么,白霧因此化作一陣馥馥花香。 可花香離夢即逝,獨留我一人在月下面紅耳赤。 當我蒙昧之時,漫不經心說出的輕浮言詞也許還能被原諒,但如今我已明瞭那些言語根本與調戲無別,自己的意念也不再純粹。明知不可為、不該為、更拚命無視了心中的衝動與那場臆夢,苗苗一靠近,我仍舊會不爭氣地動搖。 我好幾次試著站離苗苗遠一些,看見他的發(fā)帶松了也蜷起指頭不去管,還裝忙求師兄幫忙轉交我為他煉好的丹丸,等等。我以為自己作得神不知鬼不覺,但苗苗畢竟是苗苗,他注意到了我的反常──而我們約好要如常互待的──雖然沒說什么,神情卻相當落寞,看著這樣的他,我也沒能再次狠下心。 我捨不得避開他,只姑且不再去談論關于香息的所有種種。 我也曾考慮過不如一了百了地向他傾訴自己的心意──我在羽化成天乾前就意識到的情愫,我種在心田中、數(shù)十年里才長出了自己終于察覺到的苗芽──若他能接受,該多好呀,那么我的渴求也許便能被賦予正名??墒遣恍?,現(xiàn)在不行,時機點太差勁了,即使說出口,恐怕只會被當作是天乾追求地坤的手段…… 苗苗不會往壞處想,只是,我不想讓他誤會我也是錦槐那類人。 我先是心悅他,才變成了能搭配地坤的天乾,并非因為我是天乾,才想就近讓他與我湊合。 我不曉得該怎么辦才好,我追求的道里沒有提示,煉得再好的丹丸們也無法回應我的詰問。以情入道的修士們是否更能得心應手呢?我不知道,說到底他人的路與我的終究不同,我只能自己去發(fā)掘,但我無所適從,迷途著像是面前只有連綿而無從判斷去路的荒草漫天,糊里糊涂地,這陣子光是裝作若如無事就精疲力盡。 我希望自己能盡快想出妥適的好法子,卻無計可施,焦急之下,躁意將我的濕壤味香息浸出澀意,苗苗被我的情緒影響,即使不明就里,清甜的荷香中依稀也透出一股幽微的苦味。 * 在我思考出面面俱到的作法前,宗門收到了附近一座城市的委託,請求仙人出手斬殺城內食人的妖物。 比起聲名遠播,收費也更加高昂的隔壁大派,貧困一點的小城反而會優(yōu)先尋求我們的幫助,自從格外能打的劍修蘭草君闖出名號,我們的宗門便猶如市場中特別實惠的商販,經常接到這類請託。 苗苗知道了這件事,當仁不讓就去找蘅川師兄,要攬下這件差事。 「我也想去!」我趕在蘅川師兄開口允許前也毛遂自薦。 「澤原你平日很少離開宗門,是成為天乾后,想多些歷練嗎?」蘅川師兄詫異。 「是的!」 「但你不擅長打斗,要是受傷了,反而還樣讓蘭草分心照料你──」 蘅川師兄說到一半,被栗里師兄拐了一記。蘅川師兄說的是大實話,就算栗里師兄愛護我,我也沒辦法否認自己不夠強悍的事實。 「苗苗辦事的時候我會離遠一點,不去干擾他的?!刮遗男乜诒WC道,這話說來真丟人。我梳理言詞,繼續(xù)說服師兄:「我歷練不足,只顧著埋頭種草煉丹,連世事都不夠通透,變成天乾后才惹得大家都人仰馬翻的……我想試著改正這一點。」 而且……畢竟我也是金丹期的丹修了,或許多多少少,也能派上用場吧?好比隨時提供各式丹藥什么的。再者,乾坤修士即使稀少,苗苗獨自出門,萬一遇到了修為比較高的天乾,恐怕很麻煩,如果我在場,也至少有個照應。 苗苗人就在當場,這番話倘若說得不好,可能會有看輕他的意涵,我不想讓他誤會,只努力用眼神暗示師兄。 蘅川師兄個子高,一身墨衣黑褲鴉發(fā),黝黑的雙眸直直審視著我。我覺得他應該聽出了我的言外之音,但面無表情的師兄還是非常嚇人,我不想露怯,站得筆挺,試圖營造出如松的氣勢,以傳達出自己不屈的意志。 「阿原如果想去,就一起吧,我沒問題?!姑缑缛魺o其事地踏上前半步,微微擋在我面前。 「既然如此,想去便去罷?!孤犓@么一說,蘅川師兄神情松動,同意了我的請求,接著又在苗苗轉頭朝我微笑時輕斥一句:「蘭草你太寵澤原了?!?/br> 「妖狼不難對付,阿原若想瞧瞧,也無妨,我護得住他?!姑缑缱孕诺馈?/br> 「我會盡量不讓這種事發(fā)生的!」我連忙補充。 蘅川師兄見我們心意已決,也不再勸,「去吧去吧?!顾謸]了揮,讓我們收拾好就趕緊出發(fā)。我們謝過師兄,苗苗拉住我的袖子,要領我去辦事堂登記。 我們走開幾步后,栗里師兄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我叫回來,遞給我一個樸素的小錢袋?!高@個給你?!?/br> 我不是練氣期的小孩子了,不愿意拿師兄給的零花錢,婉拒著就要推開:「花用的靈石我也有的,謝謝師兄?!?/br> 「這個是凡間的銅錢銀兩,小城里靈石可能用不上,總之你帶著?!估趵飵熜植宦犖覈余?,直接塞進我懷里,他一邊塞一邊小聲說:「最近似乎有慶典哦,你跟蘭草逛逛再回來吧?!?/br> 「……謝、謝謝栗里師兄!」師兄大好人! 「好好玩喔?!估趵飵熜终UQ?。 蘅川師兄見狀也想起什么,在我手心放了一枚綠蔥蔥的扁葉?!疙槺惆堰@個也帶上,出發(fā)前吹一下?!?/br> 我一時看不出這個法器的作用,道謝后捧在手中端詳。法器的質感和色澤栩栩如生,恍若鮮摘,蘅川師兄是陣修,莫非里面蘊有小型陣法嗎?我深感兩位師兄的關懷之意,歡歡喜喜又道了次謝。 與師兄們辭別后,我跟苗苗研究著葉形法器,并肩離開。 走遠前,我隱約聽見栗里師兄揶揄的聲音:「還說蘭草,你根本最寵澤原?!?/br> 蘅川師兄不置可否地分辨一句,被栗里師兄碎念著「木頭腦袋」。 「栗里,吾并沒有木靈根?!?/br> 「蘅川,重點才不是這個?!?/br> 他們后來說了什么,我沒聽清,兩位師兄是同期,就跟我與苗苗是兩人一起被收入門下一樣,他們也在同一日拜師,相識的時日比起我與苗苗的年歲長許多,也已經有了彼此的默契。他們的相處模式與我和苗苗不同,是另一種熟稔,我很喜歡聽他們拌嘴。 有朝一日,師父要是再收徒,希望我與苗苗作為師兄,也能讓未來的師弟師妹覺得澤原師兄與蘭草師兄感情真好。 我竊竊期待,看向苗苗,他注意到我的視線,淺淺一笑?!改阆胝f什么嗎?阿原?!?/br> 「好久沒跟你一塊下山了?!刮疑敌σ魂?,想起這次并非單純出游,端正自己的心態(tài),「也好久沒有一起出任務了,我會小心不打擾你的?!?/br> 「哪有什么打不打擾的。倒是……我擅自說了能護住你,會不會讓你不開心?」 「你愿意照拂我,我當然是開心的喔?」 我見不得苗苗皺眉,伸手輕點他的眉心,問他為什么這么想。 「聽說有些修士羽化成天乾后,性情也會變得更為剛烈,尤其無法容忍被小看──剛剛說得急,我不想你覺得我小瞧你?!姑缑缑碱^沒有徹底松開,話也說得猶豫。 我明明才怕自己說錯話讓苗苗以為我低看地坤,什么呀,我們都在顧慮相同的事嗎。 我心里暖暖的,又覺得好笑,指尖稍稍施力,戳了下苗苗的額頭?!冈谔烨?,我首先是『阿原』啊。」 他愿意守護我,就算天乾真有什么面子需要顧,那也無所謂。 羽化后我的軀體的確有細微變化,主要是更結實了一點,鋤起草來輕松許多,除此之外也沒什么。我不認為天乾這個身分能定義我的全部,更大部份的「我」,還是那個甘于在苗苗打架回來,幫他補衣服的、胸無大志的阿原。 「……嗯,你說的對?!?/br> 苗苗微怔,像是聽見了意想不到的話語,周身的靈氣為之凝聚。他閉上眼迅速一調息,很快又睜開雙眼,神色舒朗:「多謝阿原大師開釋?!?/br> 他捧起我點著他的手,執(zhí)在兩掌中,眼神明亮地對我微笑。他笑得好好看。 「什么呀?!刮亦坂偷匦Τ鰜?。 「醍醐灌頂呢?!姑缑鐩]有放開我的手,面上笑著,口氣慎重。 「灌頂?shù)叫逓樘嵘藛???/br> 「就一點點啦。」 「真不愧是蘭草君──」 「哎唷。」 我不清楚苗苗實際上頓悟了什么,想必那于他而言是要緊到能提升修為的領略;他的玩笑話之下,確實也有如釋重負的意味。方才臨走前,他還只肯拉我的袖子,現(xiàn)在卻毫無芥蒂地一直握著我的手──我是不是當真說出了厲害的話呢?與此同時,我也聞見他身上緩緩飄散的香息。 原本受我影響而滯澀的荷花氣息回復了原先的清香,是錯覺嗎,總感覺比以往還要芳甜。這次換我受到浸染,心情也輕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