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使蠱之人
當那醒目的三人組踏入宴會廳時,原本人聲鼎沸的大廳有那么一瞬間的靜默— 張起靈一身玄黑色的西裝搭配藏青色的領(lǐng)帶,外罩的米白色長風衣更顯得他身形的修長,他的面容沉靜,眼眸澄澈,氣息沉穩(wěn),本身就是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而他身旁左右兩側(cè)伴著的兄弟檔同樣引人注目: 一模一樣的長相,卻有著迥然不同的氣質(zhì)—張日旋一身仿古的雪白唐裝襯得他膚白賽雪,也很能呼應(yīng)他空靈優(yōu)雅的氣質(zhì),乾凈俐落的齊耳短發(fā)則襯得他的黑眸更顯圓亮;張夜舞則恰好相反:同樣是黑色西裝,張起靈穿來顯得沉靜肅穆,他卻顯得邪魅且難以捉摸,及肩長發(fā)任其披散著,看來隨心所欲又狂野;那道橫過面容的長疤破壞了他本該秀氣斯文的面容,卻也相反地替他增添了些男子氣概。 一黑一白的兩個人,當真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日與夜,彼此互補,相互增色。 大廳中,無論男男女女,都有那么一瞬間的失神......直到樂隊奏起另一首曲目,停滯的空氣才彷彿又順利地流動起來。 「啊啊…...張老闆??!歡迎歡迎?。∧拇篑{光臨真是令這場宴會蓬蓽生輝?。。?!」洪亮的嗓音,幾乎是人未到,聲先到—一身白色燕尾服,身材圓胖的中年男子走向他們?nèi)?,從他那副顧盼自得的模樣,和他招呼的社交辭令,不難看出他便是這場子的主人。 他在張起靈面前站定,左右看了看兄弟檔,目光在張日旋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笑道:「傳言張老闆身邊有個得力助手,身手了得不說,管理旗下產(chǎn)業(yè)也是有模有樣,不知是哪個?」 答案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沒想到張起靈淡淡地答道:「兩個都是?!?/br> 張日旋一愣,張夜舞卻是微微勾起了唇角。 族長他......當真是重新接納了他呀......張日旋眨了眨眼,感覺眼眶有點熱。負在身后的手掌被人輕觸了下,然后握住.....張夜舞伸長了手臂,在張起靈身形的遮掩下,在他身后握住了他的手,似無言地給他支持。 張日旋反手握住那偏涼的手掌,心口卻是溫熱的。 這便是......回家的感覺吧......終于...... 他正感動著,突覺左手劇烈抽痛了下。他抬起眼—自那圓胖男子身后,緩步走出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色唐裝,長發(fā)及腰,扎成了長辮,雖說是男子,但那斜挑的單眼皮令他的面容添了絲陰柔。他的目光對上了張日旋的,眸底似有什么快速閃過。 使蠱之人。 他們兩人腦中,同時意識到這點。 身形圓胖的男子招來捧著托盤的侍者,拿來托盤上頭兩杯金黃色香檳,一杯遞給了張起靈,呵呵笑道:「張老闆,往后合作的機會還很多,要請您多多指教了?!顾e了舉酒杯,然后一飲而盡。 「彼此彼此。」張起靈平然應(yīng)聲,同樣乾掉了杯中的香檳。 就這么簡單的一個社交場景,張日旋已與那長相陰柔的男子過了無數(shù)招— 自圓胖男子拿了香檳開始,族長的香檳里便落下了蠱蟲,張日旋振了振手指,以牙還牙地驅(qū)使蠱蟲飄落至圓胖男子的杯中,同時替張起靈解蠱,陰柔男子斂起了笑,唇角無聲蠕動著,似乎在做著同樣的事...... 一來一往間,氣氛緊繃,只是風暴中心的兩位當事人都顯得氣定神間,甚至還間聊了起來: 「張老闆,我跟您介紹下,這是我近來延攬的奇人,卓練卓先生,他的祖輩是苗疆人,對于草藥之術(shù)有十分獨到的見解,聽說張老闆身邊也有這方面的高人......」 圓胖老闆滔滔不絕,張日旋卻不再細聽,只淡淡地撇了撇唇,露出一個冷笑。 苗疆便是巫蠱的發(fā)源地,硬要輕描淡寫地說什么草藥之術(shù),未免矯情.....兩雙黑眸再次對上,兩人皆掛著淡淡客套的笑意,心下如何琢磨,可就只有自己知曉...... 名為卓練的男子不久后便告退離去,張日旋不放心,也編了個藉口,匆匆離開了大廳,追著對方而去。 外頭夜涼如水,繁星點點。暖黃的宮燈提供著適度的照明,賓客三三兩兩,聚在庭院把酒談心,不見那卓練的身影。 張日旋沿著環(huán)繞庭院的長廊走,謹慎地四處搜尋著,正當拐過一個轉(zhuǎn)角— 「找我嗎?」 輕柔的嗓音在他身后響起,他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卓練正倚著一只宮燈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似乎很享受他慌亂的樣子。 張日旋定了定神,也毫不掩飾地道:「為了防止你不知用何種方式對我老闆下蠱,我的確是找你沒錯?!?/br> 卓練輕笑出聲,神態(tài)慵懶地朝他走了幾步,漫聲道:「坦白說,我對你,比起對你老闆,興趣更大些......」他狹長的眼眸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像這樣的......用自己的身體餵養(yǎng)蠱蟲,而不被反噬,實在令人好奇......」 他的目光落在張日旋左手的金絲手套上,后者明顯地感覺到那種抽痛感又起—就像是......左手里的蠱蟲感應(yīng)到了對方,正在sao動著。 他明瞭對方的意思:一般養(yǎng)蠱之人,雖供給蠱蟲自己的鮮血,但蠱蟲吃飽之后,還是會將牠們豢養(yǎng)在容器中。而張日旋體質(zhì)特殊,從小便接觸各式各樣的藥物,后來又遍嘗毒物,用他的血液養(yǎng)出來的蠱蟲陰毒異常,為免牠們不受控,他才想到了這種貼身豢養(yǎng)的方式。這若非是他血液中的成分特殊,恐怕也辦不到。 他壓住左手,為那鑽入骨髓的疼痛微微皺起了眉。男人帶笑的嗓音就在此時響起:「你身上的小東西告訴我一些很了不得的事情呢......你和你弟弟......關(guān)係并不一般吧......」 張日旋愣住。 他的確聽聞過:厲害的使蠱師,不只可以使喚蠱蟲,甚至可以與牠們交流,聽得懂牠們的訊息......雖然文獻上這么寫,但使蠱之術(shù)幾已失傳,他當初看到這段文字時,也不以為意。沒想到......這人竟然......有此能力...... 男人見他一臉愕然,唇角的笑意更深。他緩步走向張日旋,像一頭優(yōu)雅的豹子。 「嚇著你了嗎?你想的沒錯......我的確是有跟蠱蟲溝通的能力......」他與張日旋站得很近,近到他的吐息輕輕拂過張日旋的鼻尖,帶來一種甜膩的花香氣。他薄薄的紅唇在張日旋瞪大的眼中一張一闔: 「我的族人皆已凋零,使蠱之人,當今世上,也許僅剩我與你了......你不覺得,若我們倆敵對,實在有點可惜嗎?......」他探出手,輕輕地摩挲著張日旋的臉頰。 被男人這樣撫觸,明明應(yīng)該要躲開的,但那指尖一碰觸到他,左手吱嘎作響的疼痛便突然舒緩了下來,彷彿某種神奇的解藥一般......張日旋因著這樣奇異的改變而恍惚著,一時半刻間竟沒有任何動作,任憑男人輕薄地撫摸他。 男人微微傾身,在他耳畔低語:「只要我們聯(lián)手,這天下就是我們的了......你的血是蠱蟲最佳的養(yǎng)分,而我是一流的使蠱師......想像一下,我們能夠讓多少人俯首稱臣、聞風喪膽......」 他緩緩直起身,而張日旋又驚訝又戒慎地瞪著他。卓練笑了笑,拍了拍張日旋的肩,轉(zhuǎn)身離開了。而他一走,張日旋左手的sao動似乎也跟著平息了下來。 跟他聯(lián)手......?! 張日旋望著自己的左手,神色復(fù)雜。 感覺上,只要卓練愿意,也許連自己身上的蠱蟲也會盡數(shù)聽命于他,如此一來,不只是自己,連族長也可能有危險......還是說......自己應(yīng)該先假意配合他,探探對方的虛實呢......? 他腦中正高速思考分析著,一聲輕柔的女嗓卻冷不防自他身后響起: 「旋......真是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