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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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湘音覺得身邊甚吵,微微睜開雙眼只看見樓情艷和兩隻大妖怪在爭辯。 "不讓!情艷不讓!就算你們打情艷也不讓!"她說完立刻護住腦袋,一副怕挨打的模樣,雖然盡心護主,可還是怕疼,無意間瞄過兩個男人的拳頭,砂鍋一樣大! "怎么辦阿七?她不肯讓開阿。"阿五小聲地問著同伙,他們是剛成精的藤妖,從不吃人,但樓情艷說什么也不肯讓開,讓他煞是為難。 "沒辦法了,既然她不讓,那就打死扔進河里算了?。⑵吆萘诵?,今日定要吃小娃娃和猴爺?shù)脑獘耄麆偲鹗譁蕚涔魳乔槠G,呂湘音就站了起來。 兩隻妖怪嚇得退后兩步,繃緊神經(jīng)觀察呂湘音的一舉一動。 "情艷,"只見她伸出雙手,道:"走了。" 樓情艷見狀,像沒事般拉好衣裳抱起呂湘音,拎著包袱離開,完全不理兩隻藤妖。 "什么?居然敢無視我們!"兩隻妖怪氣得面紅耳赤,即使他倆在河谷中默默無名,但也不容這般對待。忽地一口氣嚥不下,雙腿一蹬迅速朝樓情艷和呂湘音衝去,就在利爪快碰上樓情艷時,兩隻藤妖突然一震,莫名氣勁將他們狠狠往后彈了三尺高,阿五從空中摔下來時正好壓在阿七的背上,啪!地一聲像是沙包撞在一塊兒。 他狼狽地爬起,眼底滿是驚恐,阿七拼命搖著躺在地上動都不動的阿五,直嚷嚷:"醒醒!你給老子醒來阿?。⒄f話間不時轉(zhuǎn)頭看呂湘音離開的方向,怕她會回來似的。 "…痛痛痛…唉呦…"阿五被搖得暈頭轉(zhuǎn)向,一把推開阿七。 "喂!你這個混蛋!到底有沒有問清楚!吃了猴爺嬰元的真的是妖嗎?"阿七氣得大罵,他好不容易挨到成精,差點因為謠言沒了小命。 "石頭小二是這么說的阿,我哪知道…原來…"阿五也是心有馀悸。 兩隻藤妖轉(zhuǎn)頭往樓情艷與呂湘音離開的方向,齊聲顫道:"原來是魔阿?。?/br> 這頭樓情艷根本沒聽到藤妖的哀號,她連夜趕路,趕在破曉前抵達了官道。樓情艷累得一步都走不動了,她蹲在地上休息,呂湘音瞧這模樣也知道是她的極限,于是大發(fā)慈悲讓樓情艷稍做休息。 她們找了一處破廟,躺下一個成年女性身子后,空間便所剩無幾。 樓情艷頭剛沾地,立刻鼾聲大作,吵得呂湘音沒辦法專心打坐,看了眼張嘴流口水的女人,眉頭稍稍擰起。她曾經(jīng)寄宿在血rou之軀,明白rou身十分無用,動不動就受傷,要不就是疲憊、飢餓,然而樓情艷身上確實散發(fā)著若有似無得妖氣,因此她本該是妖,卻不懂得修練,整日吃凡人的食物還必須就寢休息,一點也沒妖身的自覺。 呂湘音側(cè)頭看了樓情艷半晌,雖覺得是有蹊翹卻不愿過問太多。 她打坐一炷香時間,只覺得無法專心,乾脆起身獨自往外走去。入夜后官道非常寂靜,輕透月光灑下的地方像是引導呂湘音,將她帶往山林深處,才走沒多久便聞道一股熟悉的氣味,連頭上的墨鈴都叮叮響了起來。 呂湘音想也不想撥開草叢,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亂葬崗。 看來可以飽餐一頓了,她在心里想著。 冷月下墳上飄著許多怨靈,當呂湘音一接近祂們就會立刻躲開,她像回到熟悉的庭院般隨意間逛,踏上一座土墳,深深嗅著空氣中瀰漫的死氣令她十分舒坦,果然,由怨靈而生的她,最適合這種地方。 忽地,發(fā)釵上的墨鈴開始叮鈴響起,清脆鈴聲回盪在黑暗中流瀉出一絲詭異。呂湘音摘下發(fā)釵沿著亂葬崗繞了一圈,最后停在靠樹邊的葬地上。腳邊土丘已經(jīng)被粗魯挖開,棺材蓋也被鑿了個洞,隱約可見底下森森白骨。 "這是你的墳嗎?"呂湘音握著手中發(fā)釵說道,腳尖將棺材蓋用力踢開,整俱尸身當即暴露在蒼涼月色下,看來已死去多年,身上衣物惡臭腐爛,所幸骨頭健在,沒有被盜墳的山賊破壞,"你是想要回發(fā)釵嗎?對你很重要?" 叮鈴…叮鈴…… "是嗎?情人贈的?傳家之寶?"呂湘音與骷髏雙眼對望,語氣十分平淡。 叮鈴…叮鈴…… "不過你已經(jīng)沒有秀發(fā),留著也沒用吧?"她勾起一抹冷笑說道。 話語剛落,骷髏碎裂的下顎動了起來,還發(fā)出嘶啞的桑音,道:"還來…還…來……"陰森詭異的語調(diào)似由骷髏發(fā)出,又似冷風呼嘯之聲,時遠時近夾雜著恨意與怨氣。 "竟為了這種東西不肯安息,"呂湘音緩緩蹲下身,湊近骷髏,道:"拿去。" 她將手中的發(fā)釵擱在骷髏身邊,沒想到骷髏似乎顯露出淺淺微笑。 呂湘音瞇起雙眸,欣慰嗎?情人贈予的定情物又回到身邊,所以很感動嗎? --主子!這個送給你! 沒由來的,呂湘音腦中響起樓情艷的聲音。 --我看這個發(fā)釵很漂亮,如果插在主子頭發(fā)上一定更漂亮! 她低頭盯著墨色發(fā)釵,從來都不覺得有什么特別,做工不精,用隨處可見的墨巖打造釵身,隨便加上幾顆鈴鐺,便是市集常見的廉價發(fā)釵,這樣的東西也有人當成寶?為了這樣的東西死都不肯瞑目? 不過樓情艷卻要送給她。 "如果說把發(fā)釵搞丟了,她會不會生氣呢?"呂湘音喃喃自語,她似乎沒看她鬧脾氣,也罷,她傻里傻氣怎么懂得生氣,銀子被村民騙走了不氣,被藤妖威脅要打死不氣,若是將贈予自己的發(fā)釵丟了,大概也不氣吧。 呂湘音想著想著,還是彎身將發(fā)釵給拿回來,手正要退出棺材時,骷髏發(fā)狂地張嘴咬上她纖細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其咬斷,淌出的鮮血如涌泉般染紅骷髏,順著骨骸流至窟窿眼中,彷彿是骷髏哭泣的血淚。 "吾改變心意,想將發(fā)釵帶回去。"呂湘音不急不緩地說道,但骷髏卻不肯松嘴。 鈴!鈴!鈴!發(fā)釵上的鈴鐺大噪,頓時墳場里游蕩的怨魂全朝呂湘音飄來,祂們伸出無形的手扯住呂湘音的身子,甚至不少掐住她的脖子想取性命。面對如此眾多冤魂,呂湘音依舊面不改色,她見骷髏將她手腕咬著不放,霎時猛地一抽,硬生生將祂的頭顱及脖子扯斷。 "人死后也是想留全尸,若禰肯乖乖松嘴,吾可以網(wǎng)開一面。"這是她最大的寬限。 "還來!還來!還來?。⒓怃J嘶吼彷彿從地獄傳來,激得所有鬼魂發(fā)出共鳴。 呂湘音柳眉一挑,冷哼了聲,道:"吵死了。" 瞬間魔氣狂漫,所有怨魂被震離數(shù)尺,呂湘音抬起左手抓住骷髏,狠狠一扯將她從手臂上拔下,登時右手被咬下塊rou。鮮血噴灑染紅整片土丘,她冷冷地盯著骷髏,發(fā)勁一握,手中骨骸應聲碎裂,像是炸開般支離破碎。 "既然你不想回地府報到,那就當吾的食物。"語畢,徒手一抓像是握住了什么,張嘴就將東西往嘴里塞,咽喉一吞,四周恢復一片寂靜,"唉,果然放久了,沒有新鮮的好吃。"她撇了撇嘴很是嫌棄。 看著血rou模糊的右手逐漸恢復,呂湘音滿意地點頭輕笑,道:"那么該誰了?" 傳說馬鞍坡后有片亂葬崗,原本是個鄉(xiāng)間小村,某年突然流傳一種瘧疾,死了很多村人。當時村長從城里請了一名大夫,隨行的還有大夫的女兒,這姑娘生性善良見不了村民受苦,很是用心照顧病患,姑娘與村中年輕的農(nóng)夫日久生情,就連大夫說瘧疾嚴重束手無策,姑娘也堅決不肯離開。 不過農(nóng)夫還是病死了,艱辛撐了半年還是不敵病魔,最終全身潰爛不治。死前,他給了姑娘一隻發(fā)釵,說若病好了兩人就成親,但若他死了,發(fā)釵留在身邊記念曾有他愛著也罷,后來姑娘傷心欲絕,于家中自縊。 她的魂魄留在人世尋找愛人,但因瘧疾死亡的村民尸體早已火化,連骨頭都不剩。 唯一還能思念的只剩這隻發(fā)釵,漫長歲月過去,她連所愛之人的模樣都記不清了。 叮鈴--… 發(fā)釵上的鈴聲清脆。 "還不是讓吾吞了。"呂湘音摸了摸吃撐的肚皮,冷哼一聲。 整片亂葬崗的鬼魂全被呂湘音給吃進肚里,無論祂們過去有多少辛酸,或者有多少成就,進了魔君的五臟廟后很快就會被消化殆盡,到時只剩鬼氣可取,剩下的記憶與思念只會如同塵煙,風吹咻的一聲沒了,瞧不見也摸不著。 最終,害姑娘苦苦守候,無法超生的竟是"愛情"二字。 呂湘音把玩著發(fā)釵,插回發(fā)上撇嘴道:"無趣。" 當她走回破廟,樓情艷還在睡,口水都流到地上了,呂湘音看她似乎做著美夢,居然傻呼呼笑了起來,沒忍住伸手捏著樓情艷的鼻子不讓喘息,半晌她沒吸進空氣憋紅了臉,揮手拍開呂湘音惡作劇的手,翻身繼續(xù)睡。 "起來了,"搖了搖對方的身子,樓情艷沒有反應,"起來,該上路了。" "……唔…雞腿…吃……"迷迷糊糊說著夢話,惹得呂湘音沉了張臉。 真是個傻子,睡著了也是個傻子。 呂湘音拉著樓情艷的手臂,將她側(cè)翻過來,嬌小身子往前挪了挪,硬是擠進樓情艷的懷里,她枕著對方柔軟手臂,眨了眨漆黑的星眸。 樓情艷的外貌并不出色,說難聽點就是過目即望的市井小民,不過她傻得令人咋舌,作為一個奴僕還是相當稱職,無論說什么都服從,不乖的時后擰幾下耳朵當作懲罰便會就范,心智像個孩童,對什么都好奇且無懼,這樣的樓情艷,也算是難能可貴之人吧?為奴隸的人。 呂湘音小小打了個哈欠,心想對抗鬼靈消耗不少魔氣,竟讓她有點疲憊。 想著想著,又往溫暖懷里縮,闔眼淡道:"看吾明日把你的耳朵擰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