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四 殺人罪名
崖霆峰。 "盟主大人千萬要替咱家討個公道阿?。⒁幻凶訙喩硎莻蛟趶d堂內,雙手高舉,面色哀愁:"咱家三代為商,哪里惹上江湖人?怎讓魔頭殺了咱家上下十六人口?盟主要替咱討公道阿!" 主位上,辰堂鶴劍眉微斂。 "魔教危害武林,自然該剷除?。⒅袣馐?,辰堂鶴上前扶起男人,安慰了他幾句,小廝便攙扶男人離去。繞著廳內渡步一圈,辰堂鶴大嘆口氣,這幾月來,魔教已將魔爪伸向老百姓,想逮,卻又只逮到雜魚,至今連魔教教主模樣都沒瞧過,談什么剷除? 辰堂鶴執(zhí)起陶杯剛想喝水,門外頓時傳來驚呼聲,只聞小廝慌張阻攔,下刻大門"碰?。⒌穆暠蝗艘荒_踹開,來人是三名身著勁裝的男人,樣貌堂堂,但面露兇煞,甚至手提長劍,好似準備鬧上一場。 "交出洛傾城?。槭啄凶优鹨宦?。 "放肆?。⒊教铭Q眉頭緊皺,內勁一震,硬生生將男人氣勢壓過。 男子臉色微變,面對辰堂鶴一身正氣,不免有些心驚,他握緊長劍,往前半步喊道:"快交出洛傾城!那女人練功走火入魔,膽敢殺了我派弟子,別像個縮頭烏龜躲在這!我們奉長門之命,定要將她捉拿回去?。?/br> "你們怎肯定是洛當家殺的?"辰堂鶴面色僵硬,壓下怒氣淡道。 "哼?。⒛腥死溥骋宦?,"這把兵器,是洛傾城那女人的沒錯吧!" 眼神指使,身后弟子從腰間取出一個布包,層層白布后,果真是洛傾城慣用鞭器,只是赤紅鞭把斷成兩半,長鞭上也佈滿刀痕,就算拿回來,恐怕也沒法用了。辰堂鶴見狀,緊抿雙唇,為首男子見狀,奪過長鞭摔在地上。 "鐵證在此?。⒛凶用嫔衽?,手中長劍更是握得喀喀做響,"江湖傳言,辰盟主向來疼愛同派師妹洛傾城,如今她已練攻成魔,是個不分黑白明理,濫殺無辜的惡人!盟主難道要坦護那種人嗎?。?/br> "辰某身為武林盟主,從不偏袒?。⒊教铭Q望著地上破敗長鞭,語氣強硬:"此事辰某定會查明,還望各位稍安勿躁,倘若真是洛當家所為,辰某也不會輕易饒恕,到時會請貴派掌門親自定奪。" 男人聞言正想開口,卻被辰堂鶴一瞪視,強忍吞下怒氣,長袖猛震轉身離開,步出廳堂時,一小廝手拿書信急忙與他們擦肩而過,恭敬地將信紙交予辰堂鶴,小廝退至一旁。廳堂恢復寧靜,辰堂鶴才慢條斯理地攤開信紙,寥寥幾行字句,卻讓眉頭越發(fā)深鎖。 "豈有此理?。⑹謩乓徽穑偶堫D時四分五裂,漫天飄飛。 魔教教唆狼牙寨主砍取李家人頭,李家千金傷心欲絕,還連帶引響夫君門派,此事鬧得雞飛狗跳,辰堂鶴氣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兩個的,壞事接踵而來,更何況全都找上武林總舵,近幾個月,幾乎每日都吵得不可安寧。 坐上太師椅,拿起茶壺直對嘴灌了幾口,沁涼茶水稍微平息心中怒火,冷靜下來后,辰堂鶴閉目養(yǎng)神。就他所知,魔教教主生性暴虐,三年來拉攏不少惡徒,儘管殘害無辜百姓,但也會屠殺江湖惡徒,究竟教主想做什么?挑撥黑白兩道平衡?抑或只是隨意殘殺?看似無意,卻有有意…… 辰堂鶴起手抹去一臉煩躁,緩步走出廳堂,院內日陽明媚,讓他心中陰霾散去許多。這時身邊經(jīng)過一位丫鬟,手中托著木盤,上頭滿是碎碗散飯,原本不經(jīng)意,辰堂鶴忽然劍眉蹙起,喊住了丫鬟。 "怎么回事?又不肯吃飯?"邁步上前,垂望木盤一片狼藉。 丫鬟聞言,嘆道:"已兩日了盟主,說什么也不肯吃呢。" "行了,拿下去吧。"隨手輕擺,辰堂鶴揮退下人。 腳步倉促,他筆直前往偏院,寂寥院內只有一棟小屋,模樣看似柴房,但敞開門后卻與一般臥房無異。辰堂鶴小心關緊門扉,他來到床榻邊,雙手一翻,床板下有道通地隔板,鐵環(huán)拉開后竟是條幽黑石梯,這處密道,僅有盟主與他親命的送飯丫鬟知曉。 熟練地步下石梯,耳邊只剩腳步回蕩聲響,彷佛與人世隔絕,靜得令人發(fā)毛。腳尖一轉,繞過暗門直往密室。眼簾映出一道火光,只見諾大石室中毫無一物,左面石墻嵌了數(shù)條手臂粗的鐵鏈,沿著練端望去,竟有個人被五花大綁頹坐在地。 發(fā)絲散亂,衣物破爛,卻難掩一面嬌顏。 此人正是正派追殺,辰堂鶴同派師妹--洛傾城。 "師妹,"無奈嘆氣,辰堂鶴走到洛傾城面前,滿是擔憂,"師妹,怎么又不吃飯?你這樣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一聲聲苦口婆心,洛傾城卻始終垂著腦袋。 "師妹,瞧你這模樣……師兄…師兄很心疼。"眼底難得柔情,放下武林盟主身分,辰堂鶴欲撫上洛傾城臉頰,卻被她閃過,只見她反仰面一記冷瞪,瞧不清眼底思緒,比寒冰更冷酷。 "……心疼?"本就低沉的嗓音,此刻更是沙啞,"騙我吃下化功散…栽贓殺人罪名于我身,還把我鎖在這終不見天日的地牢……怎么不見你心疼?將我害成這般模樣,怎么不見你心疼!" 說得咬牙切齒,洛傾成怒焰高漲,無奈沒了武功,又被鐵鏈層層囚禁,除了逞口舌之快,她還能如何?一雙美眸早失了柔情,此時更是充滿暴戾之氣,她洛傾成,堂堂洛當家,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 辰堂鶴聞言,臉色一沉:"這都是師妹逼我的……" "逼?哼,我何時逼你將我鎖在這?。⒗浜咭宦?,滿是不屑。 "三年前,我助你完成家命,日后你卻將我置之于外,甚至揚言要與我斷絕往來!你可有想過師兄心情?為了你,甚至壞了盟主名聲在所不惜,你卻不理不睬?"辰堂鶴咬了咬牙,緩道:"師妹放心,待我查明那門派與魔教勾當之實,定會還師妹清白,到時師兄定會明門正娶師妹,絕不讓你再受丁點委屈。" 洛傾成忽地勾起一抹比心寒更冷的淡笑。 "娶?你要娶我?"當今武林盟主,竟要娶一個破敗的女人為妻? 辰堂鶴收斂氣勢,軟聲道:"師妹還不懂師兄心意嗎?" 可笑!她為何要懂? "我不喜歡你。"一字一頓,洛傾成說得非常清楚。 "我明白,"辰堂鶴忽然苦笑,"沒關係,日后待我娶你為妻,我會用十年、二十年…一輩子…還讓師妹明白師兄心意。"所謂日久生情,洛傾城吃了化功散,現(xiàn)下的她也不過平凡女子,還怕她會逃嗎? 洛傾城沉默不語,辰堂鶴見狀,也只能嘆氣離開。 密室恢復一慣寂靜,徒留洛傾城蜷縮角落。原該是纖嫩玉臂,卻被鐵鏈栓出道道淤痕,隨手擺動,刺耳磨鐵聲回蕩石室,沉重的不只這些枷鎖,還有壓在心頭上的憤恨與無助。不錯,她是了卻洛家恩怨,卻從此心思不寧,再說魔教盛起,與她洛家有何關係?偏偏辰堂鶴要拖她下水…… 甚至欺騙她飲下混有化功散的茶水,儘管即時運攻逼出,但藥效卻阻礙任督血脈,硬生生將她內勁封去,如今已是個平凡女子,如何震碎這些鐵鏈?更別提逃出武林總舵,還背上殺人魔頭惡名,又該如何行走江湖? 哪里出錯? 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 --"你關著我到底為什么?你想殺我嗎?還是很恨我?是嗎?" 忽然憶起模糊臉龐,那時,她也用鐵鏈綁著惜福紅。 恨? "不恨,一點都不恨……"洛傾城垂著頭,口中喃喃自語。 三年過去,她累得喘不過氣時,總會想起那張?zhí)煺婺橗?,縱使回憶竟是苦澀,卻給她一絲心安與甜蜜。笑她堅強、笑她天真……只要闔上眼,彷佛她的心跳還依偎在身邊,忘不了在馬背上,胸口踏實的溫暖,如今多么想念…… --"惡人也怕惡人?" 她說過,惜福紅與鬼婆同黨,因此也是個惡人。 她明白,不過強詞奪理。 如今背上殺人罪名,洛傾城才是真正的惡人。 "哼…哈哈…哈哈哈哈?。⒑鋈谎雒娲笮Γ鍍A城用盡全身力氣放縱發(fā)洩。她笑!笑自己愚蠢!笑自己霸道!笑自己自作自受!這年間,她可快活?不曾,打從惜福紅沉浸寒池后,她就不曾心安,這又何嘗不是濫殺無辜?竟然讓一個霧穀女娃跳池自盡?可悲!她已被憎恨蒙蔽雙眼…… 倘若就此荒謬一生也罷,偏偏讓她從怨恨中清醒。 回首,一路走來滿是狼狽。秉持正道,卻淪為惡人駡名,這一生,究竟為誰而活?豈能用累一字能形容?洛傾城顫抖著肩頭,有時,她想像個娃兒嚎啕大哭,能放下一身武裝,只想做個平凡的市集女子,不再理會江湖,與心愛之人談笑間度完馀生…… 能嗎? 這輩子她有機會嗎? "……"菱唇輕啟,欲言又止。 福紅,惜福紅。 一遍遍只能在心中呢喃,一遍遍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