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yán)@過山頭，一陣癲頗，薛百花蹙起柳眉。

    這日清早，丫環(huán)前來通報，說教主請她同游，儘管想婉拒，但想到呂湘音嬌笑的模樣，薛百花立刻打消念頭，那張隱藏在面具下的丑陋，她早已看透，多說無用，在魔教教主面前，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于是兩人同乘馬車，說是同游？不過是微服出巡罷了。

    狼牙寨，曾是江湖惡霸聚散之地，而今是呂湘音的魔教分舵。

    待馬車停妥，薛百花跟隨呂湘音踏上石地，放眼望去，清一色全是男人，個個模樣兇煞、奇裝異服、刀劍在身，彷佛隨時都會大開殺戒，甚至眼底存有玩味興致，不當(dāng)呂湘音是教主，只當(dāng)她是個稚嫩娃兒，只怕這些沒栓上鐵鏈的野狗，會有發(fā)狂亂咬的一天。

    側(cè)望呂湘音一眼，淡笑依舊，豪不在意。

    年紀(jì)不過十五、六，氣勢卻壓制得了數(shù)百教眾，呂湘音絕非表面上單純，究竟骨子流著什么血，竟有這般不協(xié)調(diào)氣質(zhì)，以及不怒而威之氣勢？薛百花抿了抿唇，加快腳步跟上，屋內(nèi)小童來不及阻擋，呂湘音才剛推門，立刻聽見曖昧浪語。

    ＂銓哥哥，你真行…啊…再來…人家還要…＂廳內(nèi)不時回蕩嬌嬈女聲。

    ＂寶貝兒這么sao，我還能再戰(zhàn)三百回呢?。⒘淼滥新曧懫?，豪不顧忌。

    呂湘音柳眉輕挑，繞進(jìn)側(cè)房內(nèi)。只見諾大的床鋪凌亂，一對男女忘情地翻云覆雨，男人瞥見一道身影閃過，想也不想準(zhǔn)備破口大駡，怎料嘴剛張一半，呂湘音拉過太師椅，正對兩人直接坐下，一副看戲模樣。

    ＂別在意吾，繼續(xù)吧。＂呂湘音擺手，后頭一名小童立刻遞上茶水。

    男人見教主恭候，嚇得連魂都沒了，哪還有興致繼續(xù)？當(dāng)下推開身上女子，狼狽地穿上紈褲跪下，女子見來人是呂湘音，也立刻用錦被包裹赤裸身子，跪在男人側(cè)邊。薛百花見了皺起眉頭，她往后退到呂湘音椅后，冷淡的望著踏前一對狗男女，竟然糊涂到教主來了都不知曉，當(dāng)真不要命了。

    ＂教、教主…小的……＂

    ＂陸紊。＂呂湘音打斷男人的話，喚來另個男人。

    ＂是，教主。＂門外走來一名男子，年紀(jì)挺輕，不超過二十，他恭敬地朝呂湘音拱手，臉垂得極低。

    ＂上回吾交代李家人頭之事……是何時？＂玉指輕繞發(fā)絲，呂湘音美眸緊盯著眼前半身裸露的男人。

    ＂前日。＂名喚陸紊的男子回道。

    ＂那吾怎么還沒看到？＂呂湘音笑問，可語氣中卻丁點(diǎn)笑意都沒，

    男子聞言渾身一顫，心彷佛鼓打聲響，咚咚咚的回蕩屋內(nèi)。他咽了一口唾液，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身為狼牙寨寨主，前日教主交代之事，他卻和弟兄喝酒作樂一晚后全忘光了，哪知教主突然來訪，還給她撞見這般模樣。

    ＂李家人頭在哪？＂呂湘音提高音量，嚇得男人壓低肩頭。

    ＂李家人…三日前離城游玩，因此小的…正準(zhǔn)備出發(fā)逮人，所以和妻子道別…沒想道教主就來了。＂誠實(shí)以對不如謊話連篇，男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道，只望呂湘音能放他一馬。

    能嗎？

    ＂陸紊。＂呂湘音朝陸紊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向前。

    前腳踏出半步，腰間長劍突然出鞘，瞬間鮮血四溢，他甚至沒看清呂湘音是怎么砍斷男人的腦袋，只感覺臉頰溫?zé)幔厣窈竽腥说哪X袋已滾落腳邊。尸身倒地，在旁女子被濺得渾身是血，模樣駭人，她頓時撲跪在呂湘音腳邊，大聲哭嚎。

    ＂教主饒命！教主饒命阿?。⑴丝藁▕y容，拼命哀求。

    呂湘音握了握手中長劍，嘴角微勾，眨眼功夫砍去女人左手臂。

    ＂啊?。。。⑴送吹煤籼鞊尩?，卻無人敢上前救助。

    ＂看在同為女人的分上，饒你小命，＂呂湘音甩手扔開長劍，回眸朝薛百花笑道：＂還請神醫(yī)替她止血，斷去手臂當(dāng)個教訓(xùn)，神醫(yī)也不必替她接上，只管當(dāng)個殘廢便好，反正她只要靠張臉，還是能溫飽肚子的。＂

    薛百花聞言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上前拉起地上抽蓄的女人到一旁療傷。呂湘音垂眸望見地上鮮血流至腳邊，無趣地輕點(diǎn)幾下抹出一道血痕，側(cè)眼，陸紊還維持同一姿勢不便，垂頭拱手，好不恭敬。

    ……真是聽話。

    ＂陸紊，狼牙寨主死了，你說該怎么辦呢？＂呂湘音淡道，美眸觀察著男子。

    ＂從教中再選個稱職之人繼位。＂陸紊猶豫半晌回道。

    ＂稱職之人嗎？＂呂湘音輕笑幾聲，＂明日將李家人頭提來見吾，懂嗎？＂

    陸紊聞言有些訝異，他抬眼，見呂湘音朝他微笑，立刻紅了耳根。

    ＂是！多謝教主賞識！陸紊定不辜負(fù)教主期望！＂作為一個隨從，地位忽然躍升三級，年紀(jì)尚輕的男子激動得渾身顫抖。但呂湘音卻毫不在乎，期望？她從未對這些人抱著期望，反正想加入魔教的人甚多，不愁沒人才可用。

    呂湘音起身離開側(cè)房，她坐上正廳主位，小童送上水盆供她洗去滿手血腥，這時薛百花從側(cè)房出來，她身上沾染了不少殷紅，全是剛才女子的鮮血，命雖保住，但估計(jì)人也瘋了，與其饒她一命，不如直接殺她痛快。

    ＂身為醫(yī)者，可覺得吾殘忍？＂呂湘音取出絲帕擦臉，隨口問道。

    薛百花聞言，只嗤笑幾聲。

    身為醫(yī)者？殘忍？她是妙手閻羅，人命在她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不過……

    －－“為什么神醫(yī)不救人？既然身為醫(yī)者，就該救濟(jì)世人??！”

    腦海里浮現(xiàn)惜福紅堅(jiān)定面容，她是如此珍視生命。

    呂湘音見她出神，便改口問道：＂昨日可見到福紅了？＂

    薛百花聽呂湘音喚得如此親密，忽然有些不悅，雖然呂湘音這三年照顧阿福不少，但也表示她獨(dú)佔(zhàn)阿福許久，這三年里恐怕只有她與阿福最親近，儘管呂湘音沒對阿福抱持其他情感，但還是讓薛百花顧忌。

    ＂福紅定是把神醫(yī)當(dāng)成了丫環(huán)了吧？＂呂湘音望著薛百花，繼續(xù)道：＂神醫(yī)難道不好奇，福紅是如何活下來的？不想知道虎龍秘寶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彷佛將石子投入靜壇，激起陣陣漣漪。

    薛百花猛然抬頭，神情訝異地盯著呂湘音。

    她怎么知道虎龍窟？

    ＂教主！＂不等薛百花反應(yīng)，一道呼喚打破緊張氣氛，矮小隨扈手捧繡布來到呂湘音面前，另位小童緊跟在后，連忙捧住布料另一頭，兩人一分，將布料呈現(xiàn)，＂教主，這是您要的料子，今日才剛送到，請過目。＂

    呂湘音緩緩起身，玉指輕柔撫過繡布，＂果真是進(jìn)貢朝廷的好東西，神醫(yī)，吾準(zhǔn)備用這塊料子替你製件衣裳，看看喜不喜歡？＂

    薛百花無動于衷，她根本不想要什么華服，也不稀罕。

    ＂吾今晚要開個盛宴，＂揮退下人，呂湘音來到薛百花面前，兩人靠得極近，幾乎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頻率，＂神醫(yī)莫要失約了，今晚教眾可是相當(dāng)期待薛神醫(yī)現(xiàn)身，如此美貌在教里早已傳得熱烈，可別讓他們失望了。＂

    呂湘音的命令，一向不能違抗，何況惜福紅再她手上，薛百花更不能輕舉妄動。夜里，呂湘音當(dāng)真舉辦了一場奢華晚宴，大紅燈籠高掛，美酒佳餚享用不盡，舞妓裙襬飄揚(yáng)，絲竹悠揚(yáng)助興，場面壯闊，數(shù)百教眾把酒高歌，好不熱鬧，尤其當(dāng)薛百花入位，霎那目光聚集，一襲紫青華裙襯得容顏猶如天境仙女，美得令男人屏息，也令任何女子黯然失色。

    薛百花，媚眼輕勾，足教人失魂，可惜，她只想勾引穀中藥人。

    整夜，薛百花始終冷著張臉，她喝了兩口酒，甚至連筷子都不曾動過。

    直至子時，眾人該醉的醉，該睡的睡，薛百花美眸輕眨，她朝呂湘音望去，只見她同樣望著自己。額首，薛百花優(yōu)雅起身朝她淡笑，呂湘音執(zhí)杯回禮，無須多言，達(dá)成共識。薛百花明白呂湘音這場晚宴，不過讓教眾明白她在教主身邊的地位，而呂湘音也知曉，薛百花不過礙于惜福紅，才委身于此。

    華服裙襬拖地，薛百花倉促地繞過長廊，并未回臥房，反而來到下人居住的西側(cè)，她伸手推開木門，通鋪上睡了數(shù)十個女娃，美眸環(huán)顧，薛百花直往角落走去。垂首見尋兒睡得香甜，柳眉輕挑，硬是將她搖醒，震動聲連帶吵醒了其他女娃們，個個坐起身疑惑地望向薛百花。

    ＂…別吵了…我還想…唉呦！＂耳多狠狠被人一擰，尋兒疼得大叫，雙眼瞪開，居然是薛百花，＂神、神醫(yī)？！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

    薛百花拉起她的手臂，不斷往門外指。

    ＂唉呦…神醫(yī)，這么晚了還要入穀??？天冷了，穀里濕氣重，您身子不好還是別去了，要不明早兒尋兒去您房里叫您？再說惜姑娘定也睡下，神醫(yī)還是別…唉呦！神醫(yī)您別擰阿！耳朵都要給您擰下來啦?。撼酝吹?fù)]手，薛百花沒好氣的扯著她手臂，其他女娃見狀全都嚇得縮進(jìn)被里，就怕也給神醫(yī)擰耳朵了。

    尋兒拗不過薛百花，只好睡眼惺忪地替她開鎖，石門剛啟，薛百花立刻閃身走入，咻的一聲瞧不見影了。她快步往霧封穀前去，剛踏出石窟，忽地腳底一滑差點(diǎn)摔下山崖，果真水氣濃重，石地上布了許多霧水。

    薛百花定下心神，隨手挽了挽凌亂發(fā)絲，好似姑娘要去見情郎，顯得心慌意亂。遠(yuǎn)方，惜福紅居住的矮屋已是漆黑一片，這時辰，她也該睡了，儘管如此，薛百花還是想要見她一面，哪怕是睡顏也好，她留在這，也只剩這點(diǎn)心靈寄託了。

    玉手小心翼翼推開木門，屋內(nèi)十分幽暗，僅能藉由月光依稀照明辨認(rèn)方向，薛百花緩步上前，手指觸上柔軟錦被后，才安心地勾起一抹淡笑。眼眸輕眨，她瞧見惜福紅熟睡的側(cè)臉，呼吸均勻，嘴角還掛著淡笑，似乎正做著美夢。

    心頭溫?zé)?，眼眶紅潤。

    并非憂傷，而是心滿意足。

    她有幸能這樣陪著阿福，再無他求?，F(xiàn)下，她有什么資格讓阿福愛她？亦或祈求她的憐愛？薛百花，一個曾經(jīng)將阿福殺害之人，早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資格，只是阿福忘了她，忘記曾經(jīng)的殘酷，她才能茍且賴在阿福身邊，貪戀丁點(diǎn)溫柔。

    眼淚是是苦的…心卻倘過一絲甜。

    薛百花抹去眼淚，雙唇忍不住顫抖，她幸福得不知所措。

    ＂……花兒？＂漆黑中傳來一道呢喃，薛百花立刻抬眼望去。

    只見阿福半瞇的雙眼還有些睡意，她歪著頭望著薛百花，有些疑惑。

    薛百花朝她微笑，見惜福紅欲起身，她連忙將阿福按回被里，搖頭不讓她下床。

    惜福紅卻忽然往床后挪動，稍稍拉開棉被一角：＂這么晚了，可是被趕出來？不怕，我這床還算大，咱一起睡吧？＂聲音透著剛睡醒的鼻音，呢喃著很是好聽，惜福紅朝她招手，大方的邀請薛百花一同入睡。

    聞言，薛百花先是渾身一顫，她還來不急思考，身體已經(jīng)貪圖溫暖的湊上前。窩進(jìn)溫暖被窩，鼻間滿是惜福紅身上的香味，有種被她擁抱的錯覺。薛百花剛躺妥，惜福紅便牽起她的手，唇角勾起慵懶輕笑。

    ＂花兒今天…＂惜福紅將身子靠上前笑道：＂今天特別漂亮呢。＂

    －－”薛神醫(yī)很漂亮?！?/br>
    心漏一拍，眼淚無聲滾落。

    ＂…花兒真是個愛哭鬼呢。＂惜福紅拭去薛百花臉頰上的淚珠笑道。

    愛哭鬼？恐怕也只有惜福紅會這么說她了。

    ＂別哭了，快睡吧。＂惜福紅上前在薛百花額上落下一吻，接著枕在她的肩頭沉沉睡去。

    額上余溫依稀，薛百花咬緊顫抖下唇，一顆眼淚順著睫毛落下。

    這夜，薛百花徹夜未眠，卻在惜福紅身邊，得到三年來不曾有過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