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著腳，急奔在街道上。

    擦身而過的鄙視眼光，指指點點，惜福紅都不管，她摀著耳朵跑到了北城邊躲起來?？s在荒廢的打鐵舖角落，她拉攏身上散亂的衣物，胸口因狂跑而急促起伏，閉眼，努力想平定內(nèi)心恐懼。

    惜福紅咬著牙，痛苦的低吟一聲。

    腦海中閃過的畫面令她顫抖，被如此殘忍對待已是第二次，在床上被束縛的不自由，無法逃離的折磨，幾乎要將她的心搗碎。所以她逃走，不管身上有沒有中毒，她不敢再待下去，就怕薛百花醒來后會將她綑起，到時她就真的走不了。

    日陽西斜，夜里華燈初上。惜福紅睜著眼警惕的窩在角落，就怕被人發(fā)現(xiàn)，初秋涼風(fēng)灌進衣袖，她拉攏衣服換了個姿勢，耳邊，馬車走動的聲音傳來，她繃緊神經(jīng)直到車聲走遠，才敢松口氣。

    現(xiàn)在什么時辰？她不知道，只覺得漫長等待好似過了一世之久。

    直到……

    ＂惜meimei，你躲這讓jiejie好找阿。＂一抹鵝黃色身影落在眼前，施翠煙取下面具，笑嘻嘻的說道。

    惜福紅將視線移開，悠悠起身繞過她走出鐵舖。今夜無月，氣氛詭譎寧靜，夜幕下惜福紅仰頭望天，莫名的感慨襲上心頭，她簇起眉頭，盡可能甩開所有悽涼。她現(xiàn)在就要去見婆婆，很快就能回到霧封穀，然后……

    過從前那般平靜生活。

    ＂惜meimei怎么不理我呢？＂施翠煙從后來到惜福紅面前，笑說道。

    她回眸正色說：＂帶我去見婆婆。＂

    聞言，施翠煙噘起紅唇不再多言。起手倏地抱住惜福紅的腰，對方卻突然劇烈掙扎，揮舞的手臂差點打上施翠煙的腦門，她嬌身一轉(zhuǎn)閃躲到背后，雙手更似水蛇般纏繞上來，左手攬腰，右手箝制那不安分的胳膊。

    ＂你做什么？?。⑾Ц＜t回頭驚叫。

    ＂冷靜點，我不過要帶你找婆婆，干麻這么緊張？＂施翠煙無奈道。

    ＂…那、那你放開我。＂惜福紅扭著身想擺脫對方的懷抱。

    ＂行，你自己跳過城門追上我。＂施翠煙猝狹一笑，果真松手。

    惜福紅臉頰燒紅，這才知道原來施翠煙是要帶她出城，壓下心底異樣矜持，她緩氣息朝施翠煙搖了搖頭。她不會武功，如何跳出城？施翠煙笑著朝她額首，得意洋洋的表情已經(jīng)不需要再多說什么。

    雙手環(huán)上，施翠煙低語道：＂摟著我脖子，免得摔下去。＂

    惜福紅照辦，只是怎么摟都覺得彆扭。施翠煙沒理她，吸氣運功，雙腿一蹬，兩人立刻躍上鐵舖屋簷，腳尖驟然輕點，藉由木屋再升三呎，施翠煙神情專注，摟著惜福紅左右抵上杉木枝枒，忽地騰身翻轉(zhuǎn)，她腳踏城墻飛奔，俐落踏上城墻頂端。

    惜福紅嚇得臉色發(fā)青，她從來沒有這般＂飛＂過，只覺得暈眩得很，再加上毫無頭緒的翻轉(zhuǎn)，整個人險些被甩出去，幸好施翠煙提醒過要摟緊些，這才安全的落在十丈高的城墻上。

    ＂唉喲，惜meimei可把人家的脖子都給勒疼了。＂施翠煙調(diào)笑道。

    回視一眼，惜福紅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圈緊著她的頸子，羞得正想松手，不料施翠煙卻將她抱緊，道了句說笑的，忽地又拉著她縱身躍下，瞬間騰空嚇得惜福紅緊閉雙眼，只見落下三丈之馀，施翠煙輕巧凌空翻轉(zhuǎn)三圈，再側(cè)身點躂城墻兩下旋身落地。

    安然無恙。

    ……就是惜福紅臉色青了些。

    ＂嘻嘻，是jiejie不好嚇壞meimei，乖，沒事了。＂施翠煙指尖輕點惜福紅笑道。

    短短不到一盞茶時間，兩人已從高聳的城墻翻越城外，惜福紅松手站離施翠煙五步距離，揉了揉被她輕點的鼻尖不太開心。她不喜歡再讓人隨意處碰，尤其是像施翠煙這種惡俗的調(diào)戲。

    ＂帶我去找婆婆。＂她嚴肅道。

    又是婆婆……，施翠煙沒好氣的想著。當(dāng)她再見到惜福紅時，其實非常開心，雖然騙她是自己不對，可也用不著冷言冷語對待吧？想她拿了黑龍環(huán)尾離開后，也沒少碰倒楣的事情，大江南北奔波，路程又被白道追蹤，更慘的是還被百里老爺給騙了，幸好她冰雪聰明沒上當(dāng)，不然黑龍環(huán)尾就白白送人了。

    ＂惜meimei這樣子不像是求人呢？＂壞心眼的想捉弄她，施翠煙狡黠笑道。

    聞言，惜福紅立刻臉色一沉，難道又被騙了？

    施翠煙見狀，傾身上前道：＂請求也是有規(guī)矩的，要不meimei在這親上一口，jiejie就帶你去找婆婆如何？＂她指著自己臉頰，笑靨如花說道。

    ＂……你、你騙我？！＂惜福紅驚恐的瞪大雙眼說道，她無法置信又再次受騙。

    施翠煙原只是開個玩笑，哪知惜福紅反應(yīng)如此激動，尷尬的連忙擺手。她上前一步，惜福紅就退兩步，見她如此防備自己，那眼中透露的悲傷和痛苦令施翠煙心底一抽。想她在奔波時也聽過不少消息，她知道碧玄宮找上她，洛傾城關(guān)過她，卻不知她后來逃去了哪，好不容易探查到她可能來了彤繪城。

    至于那帶著她的人是誰，她起先都不在意……

    但現(xiàn)在……

    ＂別怕，我說笑的，這就帶meimei去見鬼婆，你別躲啊。＂伸手拉過惜福紅，有點不知所挫的拍撫她顫抖的背。感覺惜福紅緊繃的身子，施翠煙開始有點后悔自己的玩笑話，皺了皺眉，摟著她又開始運功急奔。

    不出一個時辰，兩人已經(jīng)遠離彤繪城甚遠，停在一座荒廢的老宅門前。此處非?；臎?，周圍滿是雜草與老樹，前院還有堀乾涸的池塘，房舍幾乎坍塌，唯有一間勉強有樑住支撐，里頭正映著微弱燭光。

    ＂鬼婆，人帶來了。＂施翠煙朝矮門喊道。

    忽地燭光搖曳，一抹淺影從破舊的紙窗移動，惜福紅見了幾乎秉住呼吸。她日思夜想的婆婆就在一扇門后，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這步，那記憶中的身影，十年伴隨她長大的親人，滅門屠殺歐陽家的墓情鬼婆……

    ＂…福紅？真是你嗎？＂門扉后，身著藏青色的人影映入眼中。

    果真是婆婆！

    惜福紅踉蹌跪地，她望著和記憶中完全一樣的婆婆，登時眼淚像是潮水般不斷涌現(xiàn)，她說不出心里是悲傷，抑或是喜悅，只覺得胸口那被踐踏得幾乎碎裂的心，又找回了最單純的安慰。

    ＂婆婆！婆婆！婆婆！……＂跪爬上前，惜福紅摟著墓情鬼婆不斷嘶喊。

    那身著異服，頸項帶著銀色飾品，身材略為豐腴的年邁女人，正是惜福紅最敬愛的親人。蒼茫的眼里，她垂首望著胸前那哭喊不停的女娃，只覺得萬般感慨，她無法想像惜福紅這幾月當(dāng)中受到的艱苦，也無法明白她的心受到了什么折磨，只能伸手撫著她的頭，沉默無語。

    夜幕下，惜福紅哭了很久，久得都昏睡過去，墓情鬼婆望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心中若有所思，這時站在一旁的施翠煙緩步上前。剛才她見到惜福紅崩潰大哭時，心里竟痛得無法自己。

    第一次，她想將一個人抱在懷里柔聲安慰。

    第一次，她懷疑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決定是否妥當(dāng)。

    ＂我抱她進屋吧？＂聲音有些沙啞，施翠煙儘量綻開一個友善的笑容。

    墓情鬼婆沒有回應(yīng)她的提議，只道：＂她恨你。＂

    登時施翠煙身子一僵。

    惜福紅恨我？

    她當(dāng)然會恨我，畢竟是我騙她出穀，又奪走黑龍環(huán)尾將她扔在荒野，被人怨恨，她也沒有少過，只是這次她卻心里發(fā)疼。壓下心底異樣的情緒，她問自己，倘若事情從來一遍會如何？

    她還是會這么做，區(qū)區(qū)一個惜福紅……還阻擋不了她欲完成師父遺愿的打算。

    ＂嘻嘻，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莫不成還愛我？＂施翠煙換上一貫嘻笑。

    ＂你還真有良心牽扯一個不相干的孩子進來。＂墓情鬼婆表情冷淡說道。

    ＂我牽扯？不，不，鬼婆你這就錯了。＂施翠煙手指捲起肩邊碎發(fā)，靈眸一轉(zhuǎn)道：＂牽扯惜meimei攪和這事的，可是你墓情鬼婆啊，當(dāng)初你就不該把她留在穀中，又讓她戴著黑龍環(huán)尾，是你對自己的機關(guān)太有自信，以為沒人可以闖入，是你的自傲害了她，鬼婆，你良心何在？＂

    ＂放肆?。⒛骨楣砥诺秃鹨宦暎海⒕蛻{你們間雜人等也想動虎龍窟？你們?nèi)绾未_定拿了兩把鑰匙就能找到寶藏？你們怎能確定找到虎龍窟又可開啟秘寶？＂

    ＂你這話什么意思？＂施翠煙危險的瞇起雙眼道。

    ＂我笑話你們天真。＂墓情鬼婆露齒說道。

    一股莫名的無力感堵住施翠煙的心，她回想自己在奔波的時候，不慎被鬼婆陷害，自投羅網(wǎng)上了她以白虎環(huán)頭設(shè)下的當(dāng)，東西不但沒得手，連黑龍環(huán)尾都被她奪去，她施翠煙敗就敗在鬼婆的機關(guān)之術(shù)，以及陰險心機。

    她身中鬼婆下的蠱毒，若不聽話就會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她不是沒有抵抗過，可那種痛處讓她不得不暫時屈服，待想到辦法解決才能離開。誰知鬼婆提出交易，只要能帶惜福紅來，蠱毒自然會幫她解掉，所以她只能照辦。

    ＂天真又如何？能不能開啟寶藏都與你無關(guān)。＂施翠煙說道。

    墓情鬼婆瞥了她一眼，抱起惜福紅走進房內(nèi)，道：＂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