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如初很無語，真是草率了，她能聽見，這人也能聽見的。

    只是對方居然會那么快查到具體船只，甚至甕中捉鱉！

    左二走到褚如初的面前，笑道：“沒想到你也在呀?！?/br>
    “真是巧。”他說。

    巧個屁，褚如初不爽的翻了個白眼。

    左二也就是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并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xí)慣，因為褚如初的態(tài)度，他收斂了笑意，“全部給我壓回去?！?/br>
    “膽敢逃跑的，就地處決?！彼f完轉(zhuǎn)身離開。

    褚如初沒想到她跑了一年，居然以這樣的形式落網(wǎng)。只求這偏遠地段，不要遇到認識的人。

    既然沒有當(dāng)場殺了他們，按照東陵的律法，多是流放。

    等到他們這一行四五十人被壓解到甲板上時，褚如初見到不遠處有一艘船。

    重兵之下，有一人佇立船頭，沒有著胄甲，淡青色的長衫迎著甲板上的風(fēng)，襟帶翩飛，風(fēng)姿絕倫。

    是……越鴻煊，是哥哥。

    就這一眼，褚如初垂下頭。

    越鴻煊轉(zhuǎn)頭看向他們，眼神清淡，他朝著左二點點頭。

    左二因為這一眼激動的面色潮紅。他打雞血一樣招呼著兵士，誓要把這批膽敢在戰(zhàn)時偷渡的人快點押解回去，定讓他審出幾個間諜來。

    褚如初此時滿腦子都是她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越鴻煊居然出現(xiàn)在這里，就算是親自帶兵出征，他也應(yīng)該是在邑云城。

    會不會是認錯了，她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

    不可能，這天還沒亮，肯定是認錯了。

    當(dāng)黎明的光從海岸線處升起時，褚如初在人群中又輕抬起頭，越鴻煊正好看過來，剎那間耳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她的淚水不自覺盈滿眼眶。

    直到滴落在臉頰上。

    “哎，你怎么哭了?！睂O來笙沒有被官兵嚇到，卻被褚如初的眼淚嚇著了?！澳惴判模覀儜?yīng)該死不了?！彼孔镜陌参康?，惹來旁邊兵士的呵斥。

    同樣被綁著的李虎輕蔑的掃了她一眼，又要回過頭去瞅?qū)γ娲系娜恕Ｊ郎暇尤贿€有這樣的男子。

    馬上被左二一巴掌扇在臉上，“看什么看，他也是你們這種人能看的?？熳?！”

    晨曦中，那人佇立在甲板上，身姿消瘦，滿頭白發(fā)間銀絲飛舞，海天一色中恍若神仙中人。

    ……

    一年不見，他居然，白發(fā)。褚如初心中隱痛。

    作者有話說：

    第109章 救命

    天剛亮, 他們就靠岸了，是一處小島。

    縱然褚如初心里因為越鴻煊的白發(fā)很不舒服，像一塊鉛石壓在心頭, 但錢安林下船時的表情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難道這就是他們本來的中轉(zhuǎn)站？

    那此處應(yīng)該離南苻海岸不遠,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逃出去。

    幾十人上岸后開始被分開帶去問話, 因為褚如初的過分配合，沒有吃皮rou之苦。只是問到為什么要現(xiàn)在偷渡過去時。

    “小的聽說南苻的育嬰堂還沒有關(guān)，想混過去碰碰運氣?！瘪胰绯踹@樣說。她還記得她說出這話時, 那個小將嗤笑不屑的表情。

    囧，對方嚴重傷害了她的男性自尊，她現(xiàn)在可是一個男人。

    說是去找女人有什么稀奇?；旧贤刀蛇^去的十個有八個不是為了發(fā)國難財，就是去找女人。

    如今在千楚大陸上唯有南苻國還維持著功勛值兌換生育機會的制度。不是因為女人比較多，而是完全擺爛不管，儼然一副末世狂歡，都在傳南刖恒瘋了，所以很多東陵人想過去渾水摸魚一番。

    可不是瘋了，當(dāng)初的華恒, 現(xiàn)在的南刖恒從來就沒正常過，靠著她的血養(yǎng)命，在她失蹤這么久后, 就算有存貨, 生命也差不多到頭。

    而且南苻國情況很不好，其他地方是從一年前開始女嬰完全不再降世, 他們更早。

    千楚大陸的全面戰(zhàn)爭是南刖恒先挑起, 起初是為了女人, 后來就是打紅了眼。

    以致天下二分。

    早期南苻國窮兵黷武耗費國力, 現(xiàn)在南刖恒又完全不理政事, 完全由圣城長老會cao控，與東陵對峙，他們不占優(yōu)勢，遲早會被取代。

    褚如初想不明白的是，東陵為何整整一個月圍而不攻，不知道在等什么。

    沒看到這些東陵將士都閑到去抓偷渡客了。

    或許是褚如褚一副神游在外的樣子惹怒了身后的兵士，她的膝蓋被一腳踹到跪地，跪地時瞅見面前小將腰間的身份牌。

    長水校尉左二，就是那個抓了她的小將。

    左二聽她說去找女人，玩味一笑，讓人把她被收繳的包袱拿上來。

    他眸色如鷹的盯著褚如初，指著被打開的包袱問：“里面這些瓶瓶罐罐是什么？”

    褚如初忍著膝蓋的生疼，露出一副被撞破隱秘癖好的表情，她低頭垂眸，凌亂的發(fā)絲遮掩了一部分臉。

    “怎么，不允許人有點特殊愛好?！彼p聲道。

    旁邊站著的兵士也上前道：“大人，之前探查過，確實是一些妝粉。”就是顏色品種太全，比京城胭脂鋪賣給女君們的都精致齊全。

    褚如初其實心中打鼓，其實除了女君女姬們還有一些人也需要妝粉，比如細作，比如在逃的女奴。

    不過這兩類人都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用具來遮掩自己的容貌年齡或眉間的朱砂痣。她的包袱中并沒有這樣的東西。

    她跪在地上，看不到上面人的表情，直到一雙皂靴出現(xiàn)她眼前。接著額頭一涼，一只手覆蓋在她的眉心。

    帶著厚繭的手，摩挲她的額頭，很快的動作，褚如初甚至來不及后退，左二的手就離開了。

    “帶下去，下一個?！彼f。

    果然還是懷疑她是女人？不過很可惜，她的額間并沒有朱砂痣。

    逃過一劫后，褚如初就被關(guān)押在了一處臨時掏出的山洞里。陰暗潮濕，生存條件惡劣，每天都有人被審問后關(guān)進來。

    很快船上的四五十人都到了，只是少了幾個，其中也包括和他們一起來的那兩人，沒人去管消失的人，大家都自身難保。

    不可能讓他們吃白食，得勞動改造，即使有些人還帶著傷。

    除了褚如初被左二親自審問油皮都沒掉，其他人多多少少受了些皮rou傷。帶他們來的錢安林更甚，幾乎去了半條命。

    這就導(dǎo)致了錢安林認定她和那個左二是一伙的。

    褚如初也懶得跟他多費口舌解釋，他們這些剩下的人傷都沒時間養(yǎng)，就被拉去小島南面挖礦。

    是一處天然的寶石礦，多產(chǎn)水晶。

    據(jù)那個看管他們的兵士說，要不是他們這些人，左校尉還沒那么快發(fā)現(xiàn)這處寶地。寶石礦比較小，上面就不另派人過來了，讓他們這些人先廢物利用，之后還活著的再流放。

    瞧瞧這說的什么話，要不是島上兵士眾多，早就有人反了。

    就這樣灰頭土臉地挖了十來天的礦，褚如初現(xiàn)在渾身臟兮兮跟乞丐一樣，吃不飽，睡不好，臭到長虱子。

    縱使包袱被收繳，偽裝掉了個七七八八，也毫無暴露之憂。

    山洞里沒有床睡，大家都是睡草堆，褚如初仗著體型精巧又沒有受傷搶了個兩邊石壁凹進去的好位子，相當(dāng)于單間了。

    晚間睡覺時山洞鼾聲如雷，臭氣與血腥味彌漫交織，氣味讓人作嘔?？墒菦]有人在意這些，白日里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晚間回來就都癱軟在地不動彈。

    惡劣的生存條件下，又缺食少藥，短短幾日死了好幾個人，都是些傷重的。

    讓褚如初意外的是錢安林居然活了下來，她看見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碇銀子賄賂了守衛(wèi)，得來一些傷藥和挖礦時的特殊照顧。

    腦子靈活的人在哪里都能過的好，褚如初佩服。不過，在這人對她懷有明顯敵意的時候，這就不好了。

    “張哥，林哥難道還以為你和那個左校尉是一伙的？”在錢安林又一次仇視的目光下，孫來笙忍不住問。

    張哥是叫的褚如初，褚如初從出了深山老林就化名張邇。張婉荷的張，賈邇的邇。她不能跟著爹爹姓越，那樣太招搖，只能跟著娘親姓張。賈邇是她在之前的化名，賈大師聞名天下，這個名字也不能用。

    褚如初躺在地上不想搭理他，她為數(shù)較少的自由時間里，沉甸甸裝滿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甲板上的驚鴻一瞥，讓褚如初久久難以忘懷，他是那樣完美的一個人，現(xiàn)在居然一夜白頭，早生華發(fā)。

    她不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褚如初下意識的排斥越鴻煊是因為她才這樣。

    她始終不敢去打聽他們的消息，只知道婉珊meimei已經(jīng)嫁入北戎，按如今的局勢，東陵勢大，婉珊應(yīng)該過的不差。

    從那日后，壓抑在心底的情緒與思戀噴涌而出，以至于錢安林的仇視褚如初并不放在心上。在當(dāng)眾解釋過一次后，再懶得搭理。

    孫來笙沒等到回答，因為他的問話，錢安林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那貫穿整張臉的刀疤，在微弱的月光中，顯得非常可怖。

    孫來笙又忍不住要朝旁邊挪一挪。

    “離我遠點。”褚如初皺眉，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比她還臭。

    “可是林哥？”

    “怕他做什么，他現(xiàn)在保命要緊，不會找你麻煩的。”褚如初為了后半夜能睡個安穩(wěn)覺，解釋了一句。

    孫來笙聽了安心一點，又馬上反應(yīng)過來，“不是，林哥不是應(yīng)該找你麻煩嗎？關(guān)我什么事?！?/br>
    褚如初忍不住笑了，索性現(xiàn)在睡不著，她不如跟這個小傻子掰扯一下。單蠢成這樣，不知道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還能拿出一百金來渡關(guān)，應(yīng)該是家底很厚。

    褚如初語氣很平淡：“錢安林或許剛開始認為是我賣了路線，這么久后也知道搞錯了。”十來天的時間官兵對她沒有任何特殊對待，一樣的挖礦，一樣吃糠咽菜。

    “現(xiàn)在還這樣仇視我是因為習(xí)慣了，至于你……”褚如初說著看了他一眼，“還記得我們在天香樓見過一次嗎，那時左校尉也在旁邊?！?/br>
    孫來笙如遭雷擊，“我也不是故意的?！闭l讓錢安林要臨時漲價。

    “現(xiàn)在記著仇有意思嗎，大家都是快死的人了?！彼f著眼眶微紅，心中惶恐不安。

    挖礦還好，之后還要流放，縱使到了流放地又如何，那里都是窮兇極惡之輩，現(xiàn)在真是活一天算一天。

    褚如初沒法安慰他，她的處境比他糟。

    重新長出來的睫毛纖長彎曲，長眼睫下是漆黑的夜，黑夜中漫天星辰，大顆大顆藍色碎鉆，燦若星河，美到無法形容。

    這里普普通通的海上夜空比現(xiàn)代西方難得的極光都美，那個曾今搭乘專機都要去看極光的大小姐遙遠如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