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冬日里的暖陽吝嗇收回，窸窣地飄起了小雪。很小，地上淺淺地鋪了一層就停了。

    褚如初身著那件單薄的祭祀裙, 在冷風(fēng)中凍到瑟瑟發(fā)抖。

    好在祭祀冠夠大, 金絲玉縷編成, 四角微勾墜著龍眼大的東珠，巴掌大的小臉藏在祭祀冠下面，飄不到雪花。

    褚如初只能慶幸還好不是下雨。

    ……

    朝陽臺這邊。

    寧子謙佇立著, 面色如玉，眸色深沉。

    周業(yè)翔比較興奮，他的如初跳舞應(yīng)該是很好看，入月倚泉洗盡鉛華不知道會不會看到本來面目的他。

    他期待，眼神灼熱。

    華恒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太子殿下聊天，心不在焉。

    “恒弟，你在看什么，人還沒來?！蹦蠘s淳已經(jīng)親自上去好幾次了，并沒有什么期待感。

    女君們嘰嘰喳喳的, “婉珊，不知道你二哥哥好看嗎？”她們之前其實并沒有見到他。

    “還是越大公子好看吧，整個東陵都找不出比越大公子更美的男子了?！庇信邼馈?/br>
    王寶珠不樂意了, “寧公子也不差呀?！?/br>
    從來不和她們一起發(fā)表言論的沈夭居然贊同的點了點頭。

    南榮靜高傲的立在一旁, 看她們討論，不語。

    這時擂鼓聲響起, 欽天監(jiān)李大人在朝陽臺上宣讀祭祀詞。祭祀詞又臭又長, 周業(yè)翔打著哈欠。

    去朝陽臺的路上太冷了。

    越鴻煊要把披風(fēng)給褚如初披上, 卻被阻止, 甚至從著一刻起他都不能靠近她。

    “不用了哥, 等會動起來就不冷了?！币驗槔湟?，褚如初的眼眸格外清透無辜。

    本身的杏仁大眼，在碳筆和妝粉的修飾，淡化了女性的柔媚，增加了堅毅和清冷。

    劍眉入鬢，臉部線條盡量往硬了調(diào)整。

    總地來說，和她的本來面貌相差不大。條件簡陋下，還要求不能有妝感，她還能易容不成。

    最多也就是雌雄莫辨。

    甚至在這一身華麗莊嚴(yán)的廣袖祭祀女裙下更加偏于女性化。

    不過先入為主，大家都知道使祭是越家二公子，她額頭沒有朱砂痣，且是第一美人岑夫人之子。

    雖然驚嘆她的顏值，但少有往女人身上想。只要不是被當(dāng)眾扒了衣服，她還是安全的。

    褚如初再一次感嘆，越家二公子的這層馬甲太好用了。

    褚如初走著，所過之處，宮人們屆呆愣當(dāng)場，心撲通撲通地跳。

    她的美從來就不是越鴻煊那樣的。

    再怎么裝扮男人，女人的氣質(zhì)都不容易改變，漂亮女人特有的柔、弱、誘，也呈現(xiàn)在她的男妝上面。

    傾世紅顏，不外如是。

    今日過后，這天下第一美人或許要換人，雖然外人認(rèn)為這是一個男人。

    走過悠長的宮墻，穿過那扇宮門，外面就是進(jìn)入朝陽臺的位置，她將會以這種近乎本來的面貌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門前半蹲行禮的兩個小太監(jiān)，有一個她認(rèn)識。

    “小和?！瘪胰绯醯?，她唇角微勾，梨渦淺淺。

    小和聽到熟悉的聲音抬頭。

    那人。

    唇色淺紅，若冬日里桃花枝頭最嫩的那瓣淺粉色桃花，誘人輕嗅采擷。肌膚瑩白如玉，在泡過溫泉水后，柔白的肌膚就像喝飽了水，粉嫩白皙自帶柔光。

    她微笑著看著他，眸色清透，眉眼靈動溫和。

    一切都是最誘人的姿態(tài)，就算是男妝又如何，就算硬化了臉部線條，裝扮成一個纖弱的少年又如何。

    他的靈魂都像被這一眼禁錮，在其他宮人的呵斥下，傻乎乎拉開那扇宮門。

    吱嘎一聲響。

    那個陽光下，在地上的雪色映襯下走出的少年，身后仿佛有光。

    墨發(fā)及腰，肌膚勝雪。她走動著，所過之處鴉雀無聲，人群中若有似無出現(xiàn)吞咽口水的聲音。

    頭上的四角祭祀冠，仿若一頂公主的禮冠一樣，所有人臣服在他的美色中，恨不能屈膝下拜。

    這一瞬間的美是沒有性別之分的。

    寧子謙怔愣地看著她，他以為走過來的會是那個平淡秀氣的少年，哪想……這樣的她甚至比那一晚在船上時更美。

    他無數(shù)次幻想著她女裝的樣子，或許真的會如妖精一樣，僅僅只是在刺桐鎮(zhèn)，出現(xiàn)了那么一次，就勾去了無數(shù)人的心魂。

    周業(yè)翔的日思夜想，刺桐鎮(zhèn)從此流傳的女妖傳言。

    如此傾世紅顏，本就不該存在于這個世間。

    他捂著自己的心，眼都舍不得眨的看她走近，生平第一次渴望一個人渴望到心痛。

    他真的能夠得到她嗎？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女人都還會被她吸引，若她暴露女人的身份，那他真的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這一瞬間，寧子謙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樣的事實。

    他看著周業(yè)翔眼中的癡迷和狂熱，看著太子殿下臉上不加掩飾的濃厚興趣和驚艷，還有王霖川眼中的占有和欲/望，無數(shù)東陵男子見到她時出現(xiàn)的丑態(tài)。

    他心中憤怒焦急，鴻煊就不怕？怎能讓她這樣就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越鴻煊后悔嗎？他當(dāng)然后悔，他后悔為什么要把他帶回京城。

    女君們也不可思議，她們恍然看著走過來的他，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男人。這就是那個越家二公子？

    想到這是一個男人，想到他的才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女君微紅了臉。

    “恒弟？這是剛才那個越家二公子？”南榮淳驚艷，拉著旁邊華恒的衣袖道。

    華恒淺淡色的眸微深，“嗯，殿下。是的，她是越二公子?！?/br>
    “沒想到呀，本來面目居然是這樣的?！彼@嘆著，眼中灼熱癡狂。

    “不愧是岑夫人之子，孤要納他做男妃?！?/br>
    華恒淡淡看了他一眼，“殿下可別忘了，這也是越大人的二子?！?/br>
    南榮淳驚醒一樣，遺憾道：“怎么就是越家的?！彼粗哌^，眼都不想眨一下。

    在他的皇帝爹還在世時，他是動不了越家的。若等他坐位呢，南榮淳看著她，心中火熱，如此佳人，就算是男人又如何，他要定了。

    周業(yè)翔眼睛都快長到褚如初身上去了，被走過去的她狠狠瞪了一眼。

    眼眸若秋水般，就算瞪人也別有風(fēng)情。

    站在周業(yè)翔旁邊的一些人當(dāng)場心神酥軟，幾欲倒地。

    “這、這、這是越家二公子？”

    無數(shù)達(dá)官貴人扼腕嘆息，哪怕越大人位分低了一些，他都會被人掠到府中去。當(dāng)然這是因為她現(xiàn)在是男人，女人的話就是越家人也保不住她。

    周業(yè)翔見旁邊的一些公子眼神放肆，冷了眼。拽緊的拳頭躍躍欲試，要不是理智還在，早就教訓(xùn)那些人一頓了。

    不過他在看見王霖川時，就忍不住了，這家伙太放肆了，這視線仿若一口吞了如初。

    寧子謙這時拉住了周業(yè)翔。

    越鴻煊也在此時走來，他的視線淡淡掃過那些人，眼眸微垂，眸色清冷。

    等她走到朝陽臺下時，越松也面色怔然，煊兒說的驚艷般的樣貌沒想到長成這樣。

    難怪……

    難怪越君霽把他護(hù)得跟眼珠子一樣，難怪要把他放在他這里。

    他特地的看了一下褚如初的額頭，沒有朱砂痣。

    老皇帝也訝異的多看了褚如初一眼，若他還年輕十歲，今日后，這個明面上的越二公子或許就得進(jìn)宮了。

    但是他現(xiàn)在老了，志不在此。

    他知道這是四兒子的心上人，原先還不了解，現(xiàn)在算明白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不管這個美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幾個娘娘們心思各異，見皇上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這是一個男人，若是一個女人。她們不敢想象。

    褚如初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她一步一步登上那高臺。

    從她踏上第一步，打破沉寂一般，下面開始嗡嗡作響。

    老大人們：“越大人，你們家這一個比一個長得好呀。”有人羨慕嫉妒恨，偏偏這個不僅長得好，還畫技高超，眼看越家這一代又要起來了。

    周珧：不怪他兒子喜歡，長成這樣，比女人都好看，怎能不喜歡。不過再喜歡也不能娶回家呀。要是這越二公子是女人就好了。

    他抬頭看著那越走越高的身影，想象他是一個女人的樣子。不行，若是女人，這個國家估計又得腥風(fēng)血雨，東陵國都不一定能圈得住她。

    越婉珊沒有想到她二哥長得這樣好，比大哥都要好看，她形容不出其他的詞。

    王姝看著那個人，心臟撲通撲通亂跳。

    南榮靜怔怔地抬頭看他，又看向臺下的越鴻煊，兩兄弟都長得這樣優(yōu)秀。

    越鴻煊注視著那道身影。

    高臺風(fēng)大，纖弱的少年，頭頂金絲發(fā)冠，身著莊重的祭祀女裙。裙擺雖然厚重，在冷風(fēng)下卻翩飛四起，仿若離他越來越遠(yuǎn)。

    朝陽臺上不止褚如初一人，褚如初與那個官員擦肩而過。

    這應(yīng)該就是欽天監(jiān)李元大人了。

    李元大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才收回視線。

    擂鼓聲一聲比一聲激烈，褚如初踏上最后一步走上去。

    她站得高，上面風(fēng)又大，她不敢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