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后結(jié)果還是好的，最起碼是揭開序幕了，不枉他提前幾天想了好些理由，各種賣作把京都里那些守衛(wèi)軍派遣出去大半，讓京都內(nèi)的巡查力度都下降了好幾個等級，幾乎沒有什么多余力量去關(guān)注那些并不太重要的貧民區(qū)。

    現(xiàn)在京都里終于是只剩下最基礎(chǔ)維持簡單巡邏的士兵。

    所以快鬧起來?。?！

    只要打到皇宮里面來，他邵奕馬上就脫掉皇袍給領(lǐng)頭的葉共謙穿上，宣布禪位，還會幫忙安撫大邵各處軍隊無需勤王，無痛完成王朝交接工作。

    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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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務(wù)走人，邵奕也坐不住了，站起來理了理衣袍：“蘇芳，走，看看你寫的那些信最終成果?！?/br>
    蘇芳回想著自己提筆寫的內(nèi)容，眼中含著些許憂慮，他筆下一字一句都是在為民立命，可這樣把這些貧民們聚集在一起真的不會出事嗎？

    對于小時候的事情蘇芳記得不多，但他還記得自己跟隨父母逃難過來路上，成群結(jié)隊的流民引發(fā)的那些動亂。

    “陛下，現(xiàn)在外面不安全?！庇兄鴥纱魏托禄食鲩T以及代筆的經(jīng)歷，蘇芳面對邵奕的膽子也略微大了些，有些話已經(jīng)可以不必心中忐忑地說出來了。

    “放心，沒有出皇城，我們?nèi)コ菈ι峡粗！鄙坜扔植簧担F(xiàn)在京都府門口都已經(jīng)堵得水泄不通，他這時候出去肯定什么都沒有看到，但皇城的城墻上卻是可以把下頭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畢竟京都府離皇城又不遠，也不用擔心突然被一些人認出來，抓著他大喊什么羞恥的‘章灼仙人’。

    誰都沒有注意到什么時候高高的皇城城墻上多了幾個人，下頭的京都府尹低頭看著手里的訴狀。

    最上面寫的京舟碼頭腳行、往下再翻一張則是李記糧草行……京都府尹飛速翻了好些，一張張全都是他耳熟能詳?shù)木┏呛郎?，這些商戶后面的主家又和京城那些高官大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而且往往他們聯(lián)系的不僅僅是一家。

    簡而言之，每一張訴狀就沒有一個好對付的。

    但此時此刻這些訴狀好不好對付都是其次的。

    京都府尹抬頭，目光越過葉共謙看向那些被這些貧民們羈押住的那些人，其中不乏京都府尹他熟悉的面孔，有這些訴狀里商戶的主家，也有一些平日里經(jīng)常在街上游串走狗斗雞的紈绔。

    看著那些貧民們臉上的憤怒，京都府尹心里是相信這些訴狀上所寫都是真實的，他們心中有很多委屈。但這種事不能縱容，有一就有二，這次敢威逼官府，下一次是不是覺得心里不忿就敢揭竿而起直接造反了？！

    京都府尹心中泛著怒火。

    但眼前這么多人，肯定不是他和身后那零星幾個衙役可以對付的，那就是螳臂擋車。

    拖，只能拖。

    京城守備的軍隊肯定已經(jīng)得到消息，只要拖到那些守衛(wèi)們過來，這些手無寸鐵的貧民們自然是會一擊而潰。

    京都府尹心中立即下了決定，把手里翻閱過的幾份訴狀放了回去，京都府尹表情嚴肅地看著葉共謙：“府衙重地你等怎可如此胡鬧！還不速速散去！”

    “大人！今日乃放訟的日子，本就允許百姓來府衙遞交訟狀，我等有怨要訴，集聚于此投遞訟狀又有何胡鬧？”葉共謙立即反駁道。

    被葉共謙這一句話堵了回來，京都府尹啞口無言。

    因為事實就是如葉共謙所說的這樣，一切都是在規(guī)矩之中，只是誰也沒有一天之內(nèi)集聚這么多訴訟過來讓處理的。

    京都府尹看著完全是書生打扮的葉共謙，感到一陣腦殼疼，知道這是這些書生們早就謀劃好了的。

    這些讀過書會和他講規(guī)矩的家伙，可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難纏。

    在心里暗罵了句，京都府尹面色不變：“如此多的訴狀這叫本官如何處理，便是現(xiàn)在就差遣衙役們調(diào)查也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你們聚集在此處鬧事也毫無疑義，訴狀既然都在這本官已經(jīng)收下了，不若散去擇日再逐一審查?！?/br>
    聽到京都府尹這話，葉共謙反倒是笑了。

    他們早就已經(jīng)猜到京都府尹會這么說了，若是真的等官府的人去查探，肯定不知道要等多久，也未必會等到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所以他們才會花費了這么多天的事情收集證據(jù)。

    這位京都府尹他們也有打聽過，即便是稱不上多愛民如子，也是有幾分公義之心，大多在提訴的雖說未必能得到那些豪紳們認錯，卻也大多能得到一筆補償?shù)腻X，并不會因為對方是豪紳所以去顛倒黑白，說民眾冤告，反打民眾一頓板子。

    但他們想要的并不是一筆補償就可以了，葉共謙要得是從此以后這些豪紳們不敢再仗勢欺人做欺辱的事。

    “無需勞煩各位差爺，我等已經(jīng)將所有證據(jù)及文書都整理完畢，大人只需開庭秉公斷案即可?！比~共謙沒有半點退讓地應(yīng)聲道。

    京都府尹深深看著葉共謙，忽得看見遠處隱約向著京都府過來的搖晃兵戈，顯然京都巡邏的守衛(wèi)軍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不對，已經(jīng)開始集結(jié)趕過來了。

    緩緩松了口氣，京都府尹心里有了底氣，厲聲說道：“你等提交的證據(jù)又如何能確認真假，自然還需差役調(diào)查，斷案鳴冤之事豈可如此僅聽一面之言！”

    “若是被訴者對我等所舉有疑義，我等必然會讓他心服口服，無需大人對此有所顧慮。”葉共謙毫不猶豫的回道，語氣也并不客氣，“還是說大人并非不確認我等舉證真假，而是不愿意開庭主持公義？”

    京都府尹無言以對，不過他最初拖著等待守備這個最原始的目的，還是在他和葉共謙一言一語之間達到了。

    “當兵的來了！”最邊緣的貧民們第一時間看見了趕過來的守備軍們，緊著聲音大喊著。

    這一聲喊引起了聚集起來的貧民們一陣慌亂，不過很快就被留在民眾中維持秩序的書生們大聲安撫了下來：“大家冷靜！記住！我們是來追尋公正和道義的，不是來鬧事的！”

    “我們所言所行所舉都是正義的，都是正當?shù)模　睍鷤兇蠛爸?，并且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緩緩來到了這隊伍的最外側(cè)，身姿筆挺地擋著這些慌亂的民眾們，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快步向著他們而來的衛(wèi)兵們。

    毫無疑問，這是個守護的姿態(tài)。

    這些羸弱的書生們，在護著他們。

    這些日子里，書生們?yōu)樗麄儽甲咚龅氖虑檫@些民眾們都看在眼里，本就累積起來不低的威望，被這些人所感激著，貧民們又怎么會讓這些書生們擋在他們前面？

    更何況這本就是他們貧民的事?。?/br>
    于是這些書生才剛站定，立即就被這些慌亂的貧民們七八只手齊齊拽著，連反抗能力都沒有就不知所措如同被母雞護著的小雞仔一樣，眨眼間就死死地給塞到人群之中不給他們半分再出來的機會。

    當時邵奕不過就是在那個破舊的小院里說幾句話，流傳開來后都能被一干貧民們尊為仙人，更何況這些為他們做這么多的書生們？這時候這些書生們想要站在他們面前擋住守衛(wèi)們又怎么能夠被允許？

    或許他們曾經(jīng)看到這些當兵的心中會有畏懼，但此刻面對著刀鋒卻不再浮現(xiàn)那樣的情緒。

    因為心中有怒、有憤、有不平！

    “不鬧事！”

    “不動武！”

    “不反抗！”

    最外圍的貧民們大聲喊著。

    這是他們這次行動之前，書生們一直和他們千叮嚀萬囑咐交代的內(nèi)容，他們?nèi)加浽诹诵睦铩?/br>
    在面對著刀戈時這些貧民們一個接著一個面對著守衛(wèi)們直接坐在了地上，雙手握拳放在胸.前僅做防御的姿勢，完全從行動上體現(xiàn)著自己話語的真實性。

    “我們繳稅！”

    “我們納糧！”

    “我們服役！”

    “我們只求個公道！”

    “但問天地！這世間可有公道?。　?/br>
    最先來到這里的守衛(wèi)們看著眼前這個場景不知所措，緩緩在貧民們身前停住了步伐，一個個面面相覷著，面對著完全沒有要和他們起沖突意思的貧民們，他們也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是好。

    他們本就是最底層的小兵，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富庶人家的孩子，自然是知道什么是苦難，什么是冤屈，甚至于他們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不平的事。

    守衛(wèi)們相顧茫然著，最終齊齊轉(zhuǎn)過頭看向領(lǐng)導著他們的伍長。

    伍長看著這場景也不知道怎么處理，又看向了伯長。

    伯長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望著眼前這完全沒可能數(shù)得清人數(shù)的貧民們，再看看自己帶過來的這區(qū)區(qū)幾十號守衛(wèi)心里一哽，立即下令道：“留在此地維持秩序，切莫起沖突，我去匯報都尉?！?/br>
    得到伯長信令士兵們心頭一松，目送伯長遠去后很默契地開始裝聾作啞對眼前發(fā)生的事情表示視而不見。

    這個態(tài)度其實很鮮明了，原本滿心悲壯想要以血問天的貧民們既驚喜也驚訝。

    他們驚訝的地方是原來真的按照這些書生們所言去做，真的不會有事情。

    就連這些過去看起來很可怕的官兵們，都會變得和善起來。

    伯長回去稟告了都尉，都尉聽到人數(shù)也覺得自己不能做主，繼續(xù)往上報，一路直直報到了金吾將軍處。

    金吾將軍聽到這么多人聚集十分迅速集結(jié)起來城內(nèi)能調(diào)動起來的所有士兵，飛速趕往京都府位置，千余士兵行動迅速的來到京都府把控著各個巷道口，然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些他們要把控的這些巷道口也全都是人。

    在京都府前那條大街上的貧民們，也只是他們所能看見的一小部分而已。

    金吾將軍面色凝重。

    他所處的位置也能夠清楚的聽到不遠處那些貧民的翻來覆去喊著那些話。

    不鬧事、不動武、不反抗。

    若是真是這樣就好了，如果這些貧民們被激起來，引發(fā)民變，以目前京都之中留有的守備軍人數(shù)來說，完全沒有可能鎮(zhèn)壓住這么多人，哪怕這些貧民們都是手無寸鐵。

    金吾將軍罵了一聲這些人真的會挑時間，這個時候偏生不趕巧，京城里大部分守衛(wèi)軍都被新皇給派出去了，只有剩下這么些人。

    更何況……

    看了看周圍那些守衛(wèi)士兵們同樣跟著動搖了的神情。

    軍心不在，這個時候他若是下令去鎮(zhèn)壓，指不定就是嘩變在即。

    他作為金吾將軍，自然是以拱衛(wèi)皇城，維護新皇安全為最重要的，左右這些貧民們所求難為的不過是那些豪紳權(quán)貴們，和他和陛下又有何干系？

    了解了現(xiàn)在情況后，金吾將軍很快就做出了決策，飛速傳令了下去，只要這些民眾們真如他們所言不鬧事不動武，那么他們就只維持秩序，至于鳴冤這種事情是京都府的事情，和他們沒關(guān)系，不用管。

    后頭高喊著‘當兵的來了’的時候，前面的京都府尹和葉共謙都聽到了，兩人齊齊向著后頭看去。

    在葉共謙的安排里，他的那些同伴們應(yīng)該此時已經(jīng)站出來了。

    安排在最外圍的書生們身上都是有功名的，亮出身份來那些守衛(wèi)們不會輕易動他們，之后只需要和那些士兵們對質(zhì)職責問題，他們沒有動武，沒有損壞這里任何物品，他們按照規(guī)矩過來京都府遞訴狀，他們守衛(wèi)無權(quán)干涉驅(qū)散即可。

    只要維持住他們整個的隊伍，即便是京都府尹想要拖時間，也會迫于整個壓力答應(yīng)下來，能夠?qū)┏鞘匦l(wèi)強制下令越過職責去鎮(zhèn)壓的只有皇帝一人。

    葉共謙十分相信，以新皇現(xiàn)在兇名在外的情況，沒有任何官員敢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捅到新皇那邊過去。

    那些人怕失職，怕丟了烏紗，怕這一身榮華富貴具消散，而葉共謙這些書生們不怕，那些貧民們更不怕。

    “府尹大人，請開庭?！比~共謙繼續(xù)道。

    京都府尹收回自己看向遠處的目光，略有些復雜地看著葉共謙。

    雖不知道眼前這人在應(yīng)對京城守衛(wèi)是如何安排的，但京都府尹并不覺得葉共謙會得償所愿。他是經(jīng)歷過溫王案件的，金吾將軍雷厲風行的舉止讓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作為京都府尹會和他們講道理，而對于行軍的人來說，結(jié)果是對的，過程是可以不用講道理的，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集聚這么多人，隨時可能會發(fā)生民變威脅皇城安危，金吾將軍只會關(guān)注到這個，并不會聽誰喊什么‘不動武’。

    “書生，又何苦于此，此事牽連甚廣，得罪之多是你這后生所不能想象的，此事之后你要如何在京城自處？”京都府尹嘆息道。

    哪怕葉共謙如此頂撞他不給他面子，但在京都府尹心中還是欣賞的，他們一向是推崇這樣不為強權(quán)折腰意氣風發(fā)的青年才俊。在他心中認定此事將成定局后，忍不住開始惋惜。

    “葉儉本就一介布衣，即便再京城無法自處，去往他處歸園田居也無所不可。大丈夫在世應(yīng)有所作為，此作為卻未必是要為權(quán)為貴，也可是為心中無愧?！比~共謙回答地十分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