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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香奩琳瑯在線閱讀 - 香奩琳瑯 第61節(jié)

香奩琳瑯 第61節(jié)

    李宣凜微點了點頭,目光劃過明妝的臉,還如往常一樣滴水不漏,體恤道:“堂下喧鬧,臨河的酒閣子清凈些,我讓人引你們過去?!?/br>
    明妝隨口應(yīng)了聲好,連瞧都沒瞧他一眼,對著鶴卿巧笑倩兮,“鶴卿哥哥,走吧。”

    她錯身走開了,李宣凜站在那里,只覺心頭破了好大一個洞,酸楚浸入里面去,痛得難以言喻。

    然而他沒有自愈的時間,往常宴飲的朋友拉幫結(jié)派一道光臨,他只得打起精神應(yīng)付,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小小的一晃神,過去了,就暫時忘記了。

    楊樓內(nèi)的宴飲,還是男女不同席,因李宣凜沒有成家,女客那里便由他母親代為宴客。

    姚氏待人接物還是十分周到的,雖是妾室出身,但母憑子貴到了今日,早就比上京大多數(shù)貴婦更體面了。

    如今算是撇開了唐大娘子,自己出來獨當(dāng)一面了,臨出門又拽上了家主。李度這人,離開唐大娘子便還有救,隔著兩個酒閣子都能聽見他熱絡(luò)招呼賓客的嗓門,歡喜且驕傲地說:“多謝多謝,多謝貴客們賞臉參加小兒的筵宴,今日一定開懷暢飲,咱們不醉不歸?!?/br>
    姚氏這頭忙著吩咐女使給貴婦們斟酒,女客不像男客那樣豪爽,一杯玉練槌都要品砸半日,然后趺坐著,聽伶人唱雜?。阂故星粽毡淘?,高樓紅袖客紛紛……

    待一個個都妥當(dāng)招呼了,姚氏方在明妝身邊坐下,含笑將姑娘望了又望,溫聲道:“上次拜會過小娘子,后來竟一直不得機(jī)會再見,早知道……前幾日就該過去看望小娘子的,有什么心里話,也早些對小娘子說了,就不會現(xiàn)在似的……”

    明妝只作木訥,笑道:“我每日都在家,姚娘子若是有空,可以上易園來坐坐。上回家下紛亂,沒能好好招呼娘子,我也一直抱憾來著。”

    想是姑娘矜持,明明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卻還是繞開了說。姚氏心里愈發(fā)失落了,暗暗嘆了口氣,但尚不氣餒,殷切地望住明妝問:“聽聞小娘子正與樞使府上議親,眼下……定準(zhǔn)了嗎?”

    幾乎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詢問,二郎的一生幸福就在她點頭或搖頭間。自己的兒子自己最知道,他不是張揚的性子,從小因被唐大娘子打壓著,養(yǎng)成了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毛病。往漂亮了說,叫靜水深流,很適合官場上周旋應(yīng)付,但對于個人感情,則是巨大的災(zāi)難,他不知道怎么表達(dá),萬般無奈唯有安慰自己,“只要她好,我就高興”。

    如果有人引領(lǐng),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姚氏無奈地想,隱隱把希望寄托在眼前的姑娘身上。終于見她搖頭,內(nèi)心頓時雀躍起來,姚氏顧不得別的了,一把抓住了明妝的手問:“那小娘子先前,怎么是同湯家公子一道來的?”

    明妝見她急切,委婉地解釋了下,“他是我干哥哥,知道我要來赴宴,順道接我一同過來。”

    姚氏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連連道好,又怕自己過于直白嚇著人家姑娘,忙換了個含蓄的口吻,笑道:“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是該好生計較權(quán)衡才對。小娘子,那日我去湯樞使府上拜會了周大娘子,這事你知道了么?”

    明妝臉紅起來,赧然點了點頭。

    姚氏一看她的模樣,頓時有了信心,再接再厲道:“小娘子,你與二郎相識多年,知道他的為人。他雖是年長你幾歲,但男人大些好,大些懂得疼人,將來一定會好生護(hù)著你的。我也不是自賣自夸,但我敢打包票,這世上沒有一個男子比他更在乎你,還請小娘子不要只拿他當(dāng)兄長,往遠(yuǎn)處想一想,往深了想一想,千萬不要平白錯過眼前人。”

    明妝先前得知姚娘子提親,也只是聽鶴卿口頭上說,今日是實打?qū)嵉禺?dāng)面提起了,羞怯之余又平添了一份底氣,心下也知道,這輩子大約除了李判,自己不會嫁給第 二個人了。

    于是輕輕回握一下姚氏的手道:“我很感激他長久以來的看顧,姚娘子的意思我也明白了?!?/br>
    多余的話她沒有再說,畢竟女孩子家還是要自矜自重的,但僅是如此,姚氏便已經(jīng)心里有底了,低聲直呼神天菩薩,“我們二郎有救了,小娘子是他命里的救星?!?/br>
    明妝抿唇笑了笑,待姚氏又去招呼貴客時,抽身從酒閣子里退了出來。

    這一排閣子是臨河而建的,晚間的上京很悶熱,但因有河風(fēng)吹來,比起白日要涼快許多。

    檐下燈籠高懸,照得長廊之上隱隱綽綽,她站了片刻,余光掃見廊廡盡頭有個身影在暗處站著,看那輪廓,就知道是他。

    也不知他在那里等了多久,怎的連賓客都不招呼了嗎?明妝轉(zhuǎn)身望過去,他沒有挪步,仍在陰影處站著,只有那青白玉的袍角被風(fēng)吹拂,偶爾在光波下漾出一點漣漪。

    廊廡盡頭的閣子里沒有點燈,想是常年包場的貴客去赴別人的宴,今日閑置了。明妝等了等,他不愿意過來,那就只有自己過去。

    一步步走向他,聽得見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但步履從未如此堅定過。漸漸地,看清他的眉眼了,那幽深的眼睫低垂,不知藏了多少心事。

    大約因為尷尬,他蒼白地辯解:“閣子里人多,還是外面涼快些?!?/br>
    明妝沒有應(yīng)他的話,直愣愣問:“你昨日為什么送那些東西過來?”

    他分明踟躕了下,“正好出城巡營,回來的路上看見有人設(shè)攤……”

    “還買花?”

    他愈發(fā)局促了,半晌點頭,“我看那花很好……”

    可惜她不領(lǐng)情,蹙眉道:“好什么,香得我一晚上沒睡著!”

    她從未這樣和他說過話,語氣里透出許多困擾和不耐煩來,他的心沉下去,隱約知道了結(jié)果,她應(yīng)當(dāng)是很重視湯家這門親事,所以徹底打算與他劃清界限了。

    可是他連嘆息都不敢,沉默了良久,只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歡茉莉花?!?/br>
    對面的人好像更生氣了,盡管壓著嗓子,聲調(diào)依舊微揚,詰責(zé)道:“你還讓你母親去了湯府,托我干娘做媒,是么?”

    如果這里有個地洞,他八成會毫不猶豫鉆下去。終于最令他絕望的情況出現(xiàn)了,他一直擔(dān)心讓她知道真相,恐怕連朋友都做不成,現(xiàn)在果真如此,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了。

    他試圖挽回,但修補(bǔ)不了破碎的嗓音,“小娘子,我沒有惡意,我只是……”

    “只是不小心生出了非分之想,是嗎?”

    昏暗中,他的眼睫仿佛蒙上了嚴(yán)霜,沉重得再也抬不起來了,極慢地點頭,“我知道不應(yīng)該,都是我的錯,我讓你為難了。”

    “李判,你有時候真可恨!”她咬牙切齒地說,“為什么要驚動你母親,為什么要驚動我干娘?難道你自己不長嘴嗎?”

    他羞愧不已,“我不想慢待了你,既然要提親,就該鄭重其事,三書六禮?!?/br>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思,怎么知道我答不答應(yīng)?”她負(fù)氣道,說罷又漠然打量了他一眼,“還有,你不知道自己很高嗎?這樣直挺挺站著,我有話要說,還得仰著臉望你?!?/br>
    他已經(jīng)沒了指望,且做好了最壞的準(zhǔn)備,頹然低下頭,聽她發(fā)泄憤懣。

    可她的手卻捧上了他的臉頰,在他錯愕之際,在他唇上狠狠親了一下,“李宣凜,你如此輕薄我,不給我一個交代,對不起我死去的爹娘!”

    第76章

    他驚得魂不附體, 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這觸感真實,香而軟,是她的嘴唇。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 像一場夢, 他怔忡望著她,那種不可置信的模樣, 仿佛自己受了暗襲似的。

    明妝知道他驚惶, 自己也驚惶, 但這種事她已經(jīng)肖想了好久, 甚至偷偷在夢里演練過,他不知道罷了。果然和她想的一樣,李判的嘴唇親起來真是甜軟,這唇就像他的心一樣,從來不會傷害她, 從來溫暖善良。

    好在這地方不夠亮堂, 照不見她的臉, 否則自己臉紅的模樣要被他看見了, 那么半日的虛張聲勢都是假的,他會看出她色厲內(nèi)荏, 多不好意思!自己能做的已經(jīng)全做了,拋開姑娘的矜持, 主動親吻了他, 他要是還不開竅, 那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去吧!

    但在這里細(xì)數(shù)衷腸, 環(huán)境不對, 畢竟有賓客來往, 要是被人撞見,雖說男未婚女未嫁,傳出去也不大好聽。

    他欠她一場鄭重的吐露心聲,要好好說明白他這陣子的所思所想,自己作了這么大的犧牲,他怎么還呆呆的?真是太便宜他了!

    他迎光而立,總算眼里浮起破冰的熱望,急切叫了聲“小娘子”,想去牽她的手,可她卻退后一步避讓開了。

    她抬起一根細(xì)細(xì)的手指,朝他面門指了指,意思是警告他不可聲張。然后挽著她的繚綾披帛,若無其事地返回酒閣子,推門之前回頭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彎腰進(jìn)去了。

    他站在原地,心底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所有的負(fù)累都被她斬殺于劍下。他終于清楚地認(rèn)識到,她也對他有意,這一瞬狂喜充斥他的心,他想大喊,想大笑,想讓全世界知道他的快樂。

    明日就去下聘!

    他用力握緊雙手,去他的儀王,去他的名聲,他不過想迎娶自己喜歡的人,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顧忌!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再也沒有什么能動搖他了,從最初的心慌氣短到現(xiàn)在的回味無窮,只是輕輕觸了一下而已,他連婚后的種種都想到了。

    臉紅心跳,渾身也有使不完的勁,可惜這地方太小,不夠他施展拳腳,他旋磨打轉(zhuǎn),沖著斑斕的汴河興奮地?fù)]了一拳,就是這種單純的快樂,他覺得自己要高興瘋了。

    然而大喜過后,又隱約生出一點酸楚來,他的苦戀,是不是可以到此為止了?從今天起,他能光明正大喜歡自己心里藏了多年的女孩子,不再拿自己當(dāng)副將,可以用盡全力去愛護(hù)她,再也不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在這人世間掙扎了。自己明明很心疼她,可為什么在這種人生大事上,竟要她來主動示好。現(xiàn)在回想,不免惱恨自己太懦弱,如果一早鼓起勇氣對她說了,何至于讓她一個女孩子放下身段!

    “俞白……”有人推開酒閣子的門吵嚷,“剛喝兩杯你怎么就跑了?涼快夠了來接著喝!”

    一場天知地知的感情演變,就在剛才的夜幕掩映下發(fā)生了,誰也不知道他的歡喜。原本他很厭惡飲酒,更厭惡有人勸酒,但現(xiàn)在一些都變得很有意思,每個人也都很可愛。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起來,朗朗應(yīng)了聲“來了”,經(jīng)過她所在的酒閣子前微微駐了駐足,他知道里面燈火輝煌,他的身影投射不到窗紙上,但他希望她能感覺得到,他從這里經(jīng)過,隔著門扉也在愛她,她獨自去應(yīng)付那些素不相識的貴婦們時,可以不覺得孤單。

    所以好心情讓場面上的應(yīng)酬變得更為盡善盡美,每位賓客都盡興而歸,鶴卿臨走時朝他拱拱手,“多謝款待,等下回我與般般定親,再請郡王來我家暢飲?!?/br>
    李宣凜回了一禮,唇角勾出淺淡的笑意,“這話說得太早,對般般是種冒犯,還請湯公子慎言?!闭f著比了比手,“湯公子請回吧,一路小心?!?/br>
    鶴卿心道看這模樣八成是翻身了,剛才出門吹風(fēng),怕不是白吹的。自己忙活半日,終于可以功成身退了,幸甚幸甚。實在是般般托付,自己不能推辭,不然誰敢冒著生命危險在這封疆大吏面前嘚瑟,又不是活膩味了。

    “不困,牽我的馬來!”他最后威風(fēng)地喝了一聲,小廝將馬送到他面前,他翻身上馬,瀟灑地?fù)u了搖馬鞭。走上一程,忽然想起來怎么沒送般般回去,待扭頭尋找,易園的馬車早就乘著夜色往御街那頭去了。

    李宣凜耐著性子送客,視線總不由自主往南張望,身旁的李度拱手替他打點,“多謝賞光,招待不周,還請恕罪?!贝蟾藕懿粷M于他的心不在焉,待把賓客送得差不多時,氣惱地朝他呵斥了聲,“你這一晚上魂不守舍的,在做什么?要不是我替你撐著,今日這宴飲非辦砸了不可?!?/br>
    基于父子倆的相處習(xí)慣,通常用不了幾句話就會嗆起來,但今日竟是奇了,李宣凜向他做了一揖,“多虧父親了?!闭f完再沒有逗留,接過了七斗送來的馬韁,二話不說便策馬南奔了。

    李度簡直有點傻眼,怔愣過后氣呼呼沖著趕來的姚氏吆喝:“他就這么跑了?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賬結(jié)清了沒有!”

    姚氏嫌他現(xiàn)眼,直皺眉,“他府里的管事自會善后,你還怕他辦宴不結(jié)賬嗎。”見李度又要挑剔他失禮,姚氏忙把他的嘴捂住了,“郎主,你想不想讓他娶新婦?想不想抱孫子?”

    李度一思量,果然安靜下來,點了點頭。

    “那就多多包涵吧!”姚氏說著,心滿意足地掖手微笑,“你不知道咱們二郎有多難,這回總算成事了,咱們回去也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想是用不了多久就要辦婚宴了?!?/br>
    那廂一匹快馬到了易園前,門前沒有馬車的蹤跡,想來她已經(jīng)入園了。他顧不上拴馬,急急闖進(jìn)門,結(jié)果在門上又遇見馬阿兔和任嬤嬤的阻攔,馬阿兔萬分為難地說:“對不住啊郡王,我們小娘子發(fā)話不見外男,所以不能讓您進(jìn)去?!?/br>
    李宣凜有些惱火,“我算什么外男!”

    統(tǒng)領(lǐng)萬軍的大將,雷霆震怒著實讓人心驚膽戰(zhàn),馬阿兔被他一反問,嚇得腿都有些站不穩(wěn),但作為一個盡職的門房,必須貫徹家主的命令,于是訕訕道:“這樣,郡王暫且等一等,容小人們進(jìn)去通傳?!?/br>
    朝著任嬤嬤直使眼色,任嬤嬤“哦”了聲,剛要轉(zhuǎn)身進(jìn)去,李宣凜卻沒有耐心等了。他一反常態(tài),蹙眉道:“我有要事見小娘子,你們不必通傳,要是小娘子責(zé)怪,我來替你們賠罪!”說罷一揚手,馬阿兔被他揚了個趔趄,只得眼巴巴看著他闖了進(jìn)去。

    “怎么辦?這下報信也來不及了,小娘子不會生氣吧?”馬阿兔惶然看了看任嬤嬤。

    任嬤嬤吃過的鹽到底比他吃過的米多,瞥了他一眼道,“人家郡王說了替你賠罪,賞你這么大的臉,你還怕什么?”

    本來就是小兒女之間鬧別扭,從上回郡王又是菱角又是花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個古怪的困局,就得有人先沖破,一向守禮的郡王能打破沉悶,好事就不遠(yuǎn)了。

    回身朝內(nèi)看,郡王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上,很快進(jìn)了內(nèi)院。

    云翳遮住了月亮,園子里錯落燃著燈火,明妝小院前的滴水下掛著幾盞燈籠,女使在檐下往來走動,他步履匆匆闖進(jìn)內(nèi)院,院子里的人乍一見他,都吃了一驚。

    煎雪“咦”了聲,“郡王怎么來了?”

    他沒有理會,只問:“小娘子在嗎?”

    女使們望著他,都有些納罕,還是商mama從里間走出來,淡聲應(yīng)道:“小娘子上跨院去了,李判想見她,就去跨院吧?!?/br>
    他聽了轉(zhuǎn)身朝跨院奔去,連接兩地的路徑他早就回憶過千萬遍,很短的一段路程,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好像顯得無比遙遠(yuǎn)。

    終于看見半開的園門了,還是這樣寂靜森然的樣子,門上沒有守門的婆子,也許那些婆子又吃酒去了。

    他急急穿過去,終于在昏暗的天光下,發(fā)現(xiàn)了正屋的一星燈火。

    勻了勻氣息,他走到門前伸手推開了門扉,幾乎在邁進(jìn)去的一瞬間,那星燈火忽地黯了,整個世界陷入混沌里。好在月亮出來了,月光穿過半開的支摘窗,靜靜灑在蓮花磚上,他就著微光看見她的身影,明明小小的姑娘,卻左右他的喜怒,蠻狠地牽扯住了他所有的思念。

    先前她的話,自己沒能趕得及回答,現(xiàn)在許諾也不遲,便道:“我輕薄了你,愿以一生為酬,一點一滴補(bǔ)償你?!彼桓颐ё玻呓?,“般般,你原諒我的怯懦吧,我也曾痛苦掙扎,可我沒有勇氣,不敢向你坦誠,甚至我每一次迎上你的目光,都覺得難堪至極,我是個卑鄙的偽君子,一面裝得大仁大義,一面卻在暗暗覬覦你。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我的想法,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再也不想見到我?所以我不敢嘗試,因為我輸不起?!?/br>
    “真是說的冠冕堂皇。”對面的人寒聲指責(zé),“因為你輸不起,所以寧愿眼睜睜看著我嫁給別人,你從來就不曾問過我,心里究竟喜歡誰。這次是因為你母親的主張,才會把事情泄露到周大娘子面前,如果沒有你母親張羅,你在做什么?還在多愁善感,還在怕對不起我爹娘?”

    他沉默了下,說是,“我顧慮太多,儀王謀反之前我下過決心,若是事情妥善解決,就向你說出心里話??墒莾x王伏法后,我又擔(dān)心讓你與我有牽扯,會不會令人背后議論你,說你早就與我有私情,里應(yīng)外合謀算儀王……女孩子的名聲太要緊了,我不敢冒險?!?/br>
    浸泡在黑暗里的明妝忽然哭出來,“可你還是沒有來問一問我,是否在意被人背后議論,是否在意所謂的名聲。其實我有了你,還要那些做什么,有你便什么都有了,你這傻子!”

    他被她罵了,聽見她的嗚咽,矜持再也支撐不住這身軀,像渴極的人找到水源,不顧一切地迎上去,把她抱進(jìn)了懷里。

    “對不起……對不起……”他用力將她納進(jìn)胸懷,用力填補(bǔ)住心里缺失的那一塊,顫聲說,“不哭,不哭了般般……幸好還來得及,幸好你比我勇敢。這次之后,我再也沒有什么可猶豫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這樣我便有恃無恐,不會因自己的私欲羞愧,不會想要抱你的時候畏首畏尾?!?/br>
    懷里的姑娘依舊大聲抽泣,卻沒有再說話,微微掙了掙,掙出雙臂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要這樣抱著?!?/br>
    他失笑,這是什么抱法,分明是孩子對大人的依戀。

    明妝卻喜歡這樣,甜蜜地掛在他身上,像他身體的一部分。

    “阿娘走了之后,就沒有人這樣抱我了?!彼N在他耳邊說,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我在商mama她們面前,想撒嬌的時候還要顧忌自己的身份,我怕她們覺得我不矜重,這全家上下都要依靠我,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了。可我也會累,累了就想有人這么抱著我,就像爹爹和阿娘小時候抱著我一樣。”

    他嗯了聲,微揚的聲調(diào)好像有些不滿,“你又拿我當(dāng)長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