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你和齊思浩大費周章把我傘偷走了，我不配合一下，好像也對不起你們的努力吧?！?/br>
    “……”

    “不過我現(xiàn)在才想起來，我那把傘傘骨已經(jīng)壞了，傘面上也破了一個洞?！毖糟懶π?，“放在醫(yī)院太久了，被上次竄進來的流浪貓咬壞了?！?/br>
    “……”

    言銘說到這里，頗有些憐愛地看了看天：“這大風大雨的，也不知道齊思浩人還好不好，希望不會感冒，不然影響明天上夜班就不好了。今天好像是暴雨紅色預(yù)警吧？”

    “……”

    也是此時，一個閃電劈過。

    虞恬心有戚戚，望著瓢潑的大雨，內(nèi)心不禁感慨，偷言銘的傘，果然沒有好下場。

    第十八章

    言銘停車的地方離醫(yī)院不算近，而大風大雨的天氣里，就顯得尤為遠了。

    虞恬此刻已經(jīng)顧不上齊思浩的死活了，她拖著已經(jīng)墜了水變得沉沉的裙擺：“醫(yī)院地下不就有停車場嗎？齊思浩說員工有固定的地下停車位，為什么你的車會停那么遠？”

    她打車來給言銘送了傘，言銘禮節(jié)而客氣地表示會送她回家，兩人此刻便一起往言銘停車的地方走。

    “我確實有個車位，但最近都讓給了一個小病患，她是殘疾孩子，雙腿不能行走，有很嚴重的眼病，干眼癥的癥狀也嚴重，每天需要來醫(yī)院做一下理療或者霧化，因為還需要推輪椅，一旦不能停到近的停車位，非常不方便。我們醫(yī)院的車位非常難找，近期她會頻繁來做理療，我一個腿腳方便的健康人，多走幾步路到室外獨立停車場就好了。”

    言銘的語氣波瀾不驚，像只是順手做了非常平常的一件事。

    但正因為這種不邀功的習以為常，反而讓虞恬覺得動容。

    言銘明明很冷淡，但奇異的又很溫柔。

    完全矛盾的元素組合在他身上仿佛也不顯得違和，只覺得異常相配，讓人心生向往，愿意為了他那一丁點深藏的溫柔去赴湯蹈火忍受長久的冷意和疏離。

    虞恬的內(nèi)心像也被雨水浸泡過了，變得敏感而潮濕。

    她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幾步的言銘，內(nèi)心禁不住感慨，好在停車場很快就要到了。

    只是虞恬剛想松口氣，她抬頭的余光里，卻見到離這里不遠的街角拐角處，有一輛外賣小摩托車正因雨天路面的濕滑失去了控制，外賣小哥臉上帶著驚恐，可惜剎車似乎失靈了，在他都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刻，小摩托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言銘的方向沖去……

    言銘的傘遮住了他的視線，他顯然根本不知道危險的臨近。

    而外賣小哥顯然緊急之下甚至忘記了按響喇叭警示周圍路人，只低頭搗鼓著什么，似乎試圖重新控制摩托車的方向。

    就在這當口，小摩托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這一刻，虞恬幾乎沒有思考，她想也沒想，扔開了傘，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她已經(jīng)想不出完備的處理方式，只能不管不顧地大力把言銘往前推開。

    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后，小摩托撞擊到了虞恬身后的灌木叢里，被阻力所擋，終于停了下來，外賣小哥栽倒在灌木叢里，因為有頭盔，看著也沒受大傷，立刻利索地爬起來開始扶自己的摩托車。

    虞恬也沒有被撞到，但被摩托車把手剮蹭到了胳膊，在力量慣性的沖擊下摔倒在了地上，好在手臂上只是皮rou傷，如今破皮的地方正汩汩滲出一些血，但并不嚴重。

    她一站起來，顧不上被雨淋到狼狽和受傷的自己，下意識就往言銘的方向看去。

    好在言銘沒事。

    他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被推開后倒也沒摔倒，只是被外賣摩托車撞過來激起的水洼濺了一身泥水。

    虞恬顧不上自己，快速跑到了言銘的身邊，執(zhí)起言銘的手，仔細地檢查，發(fā)現(xiàn)沒任何傷口后，虞恬才有些脫力。

    “太好了?！彼斨鴿M頭雨水，頭發(fā)糊在臉上，毫無任何美感，充滿了狼狽，但忍不住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出來，“你沒事就好。”

    對于一個外科醫(yī)生而言，手受傷那將是職業(yè)生涯里的巨大災(zāi)難。

    虞恬為此付出了未來夢想破滅的代價，言銘這樣優(yōu)秀的眼科醫(yī)生，這雙手比自己的更為珍貴，他擔負著多少人光明的希望啊。

    虞恬因為手受傷的事，經(jīng)歷了非常大的痛苦，她決計無法忍受同樣的事發(fā)生在任何一個別的優(yōu)秀醫(yī)生身上，剛才推開言銘的剎那，她只有一個信念。

    言銘是一個非常非常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還這么年輕，可以說前途無量，他可以挽救很多很多失明的人，而自己只是個再也無法從業(yè)的醫(yī)學(xué)生，言銘的安全，尤其是他雙手的安全，遠遠高于她自己的。

    她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言銘和他的手。

    也絕對無法容忍同樣的悲劇在自己面前重演。

    好在言銘沒有任何問題。

    始作俑者的外賣小哥已經(jīng)推著小摩托走了過來，虞恬這才看清，這還是個非常年輕的男生，看起來像是勤工儉學(xué)做兼職的大學(xué)生，這男孩看起來充滿了愧疚和局促，許是也沒料到這樣的情況，一個勁地道歉。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摩托車怎么突然那樣了，之前也檢修過，沒什么問題的，給您造成的損失，我可以賠償……”

    能在這樣大雨天兼職送外賣打工的，多半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只是雖然他人沒受什么傷，但車上的外賣都灑了，恐怕光是這些單子的賠償，就有不少。

    看著對方惴惴不安的模樣，虞恬擺了擺手：“我沒什么事，你自己雨天注意路滑。”

    送外賣的年輕男生再三道歉確認后，這才離開。

    也是這時，虞恬才感覺到自己胳膊上蹭破傷口的疼痛。

    言銘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傷口，他的聲音有些有些急切，也充滿了憤怒：“虞恬，你知道剛才多危險嗎？”

    他盯著虞恬的眼睛：“還好這一次只是蹭破了，如果剛才不巧，你很可能會受非常大的傷！”

    可惜面對言銘的指責，虞恬幾乎不以為意，她笑著看向言銘：“你沒事就好了呀，我沒關(guān)系的。”

    她嘟囔道：“我要是晚一步，你就要被撞傷了，你怎么都不感謝我一下啊?！?/br>
    言銘的聲音低沉：“你應(yīng)該喊我，我會躲開，要是沒躲開，那也是我自己的問題，而不是你直接沖上來，把我推開，而把危險留給你自己?！?/br>
    虞恬不以為意：“那不管怎么樣，反正現(xiàn)在你沒事，我也就一點皮外傷呀?！?/br>
    回想剛才的一幕，言銘還有些心有余悸，他想起千鈞一發(fā)時虞恬本能推開自己的下意識行為，內(nèi)心除了驚魂未定外，就是難以言喻的動容。

    對面的虞恬此刻一點都不精致，衣服全部濕透了，每根頭發(fā)絲上、就連睫毛上都掛滿了水，受傷的那只手臂上袖子也被扯破了，可憐巴巴地貼在身上，她看起來冷極了，微微在風雨里瑟瑟發(fā)抖，但眼神干凈認真，像是可憐巴巴又乖巧的流浪小狗，期待別人的憐愛，但甚至不敢大聲叫喚。

    像是言銘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一只流浪小狗。

    言銘面對這雙眼睛，終于有些指責不下去了，他移開了視線，拉住了虞恬的手，抿著唇，來不及理會別的，徑自帶著虞恬到了停車場自己的車前。

    他從車上拿出了自己一件備用的毯子，又找了條毛巾，然后給了虞恬。

    虞恬此刻冷得瑟瑟發(fā)抖，不僅行動變得遲緩，腦袋也變得遲鈍。

    她哦了一聲，接過來，想抬起雙手擦干頭發(fā)，可一抬起剛才受傷的手，這才意識到，不僅表皮有些擦破，還有些淤青和拉扯傷，讓她那只手沒法靈活自如地抬高。

    于是虞恬換了另一只手。

    她正努力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思緒亂飛地胡思亂想，手里的毛巾突然被言銘抽走了。

    虞恬愣了愣，她還沒來得及提問，言銘就抿著嘴唇用雙手幫虞恬擦起頭發(fā)來。

    “你動作太慢了。”

    虞恬的視線被濕漉漉的頭發(fā)和在頭頂上移動的毛巾遮蓋，看不清前方，但視覺受限后，聽覺便變得更為敏感。

    甚至毛巾擦動頭發(fā)時發(fā)間灑落的水滴，那掉落在皮膚上的觸感也變得細膩而綿長，恍惚間，虞恬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平靜的湖面，被迫感受雨點擊打水面時變出的一個個小小的水紋，最終這些漣漪變大。擴散整個心間。

    言銘其實比她高很多，他的聲音也理應(yīng)在她的頭頂響起，然而此時此刻，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遷就虞恬的身高，言銘微微彎了腰，以至于他的聲音近在咫尺，猶如在虞恬的耳畔。

    明明身上淋濕后很冷，但這一刻，虞恬像是被分割成了兩半，脖子以上的部分微微發(fā)熱，尤其是臉，像是要蒸騰起來，而身上仍舊瑟瑟發(fā)抖。

    言銘的手很大很溫暖，但動作卻很溫和輕柔。

    他把虞恬的頭發(fā)耐心地擦干，然后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虞恬手上的傷。

    他拉過虞恬的胳膊：“我?guī)慊蒯t(yī)院處理下傷口。”

    虞恬倒是沒覺得多大事：“就點皮外傷，沒事啊……”

    她笑起來：“很巧啊，上次受傷的也是這只手，你看到我的疤了嗎？當時整個手掌都快斷掉了，傷口都可以見到骨頭了……”

    虞恬神經(jīng)質(zhì)地又開始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直到言銘的聲音把她喚回來。

    “虞恬，過去了。”

    “現(xiàn)在雖然只是一點小傷，但也不可以對自己這么粗糙。”

    言銘的聲音仍舊淡淡的，但帶了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聽從的力量。

    “以后不要再受傷了?！?/br>
    他的聲音變得有一些怪：“就算為了……喜歡的人，也不應(yīng)該這樣受傷?！?/br>
    言銘說到這里，看了一眼虞恬，然后移開了目光：“雖然有時候這種舍命去守護另一個人的感情常常會在影視劇里大加贊頌，也確實讓人很感動，但不論多喜歡，沒人值得你這樣做?！?/br>
    虞恬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言銘就扯這么遠了，都扯到自己未來喜歡的人了，這思維也太發(fā)散了。

    不過好在，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自己扯遠了，言銘看起來有一些尷尬和無所適從，他最終把毛巾遞回給虞恬：“你把身上先擦一擦，這個點我的病人應(yīng)該結(jié)束理療回去了，我的車位也空出來了，我開回醫(yī)院地下停車場，上去我們簡單做個傷口的消毒處理，我再送你回家?！?/br>
    他說到這里，看了虞恬一眼：“順帶把你衣服換一換?！?/br>
    虞恬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煩了?！?/br>
    言銘卻很堅持：“不是麻煩不麻煩的事?！?/br>
    他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自然地補充道：“你這樣不是很安全?！?/br>
    不安全？

    虞恬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見她這個遲鈍的樣子，言銘看起來像是有些無奈：“你是女的嗎虞恬？你衣服都濕了?！?/br>
    虞恬這才后知后覺看了看自己，才發(fā)現(xiàn)淡黃色的裙子全部淋濕后緊貼在身上，雖然并不算透，但確實身材曲線已經(jīng)毫無隱私可言了。

    “去值班室，把衣服換了，之前醫(yī)院有幾套多余的志愿者文化衫和褲子，我給你找一套，你先穿著。”

    言銘說完，不容分說地就把虞恬拽進了車里。

    “走吧?！?/br>
    雨還是很大，但言銘開足了暖氣，以至于虞恬坐在車里，即便渾身還濕著，因為披著毯子，也并不再覺得那么冷。

    可惜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言銘剛把車停好，他的電話就來了，他接起來說了幾句，就面色凝重地看向了虞恬。

    “是不是哪個病人突然出了狀況？”虞恬幾乎不用想，就知道這個時間言銘臉上露出這個表情意味著什么。

    她大度道：“別在意我，我會自己處理好傷口的！”

    醫(yī)生的使命是把患者的生命安危和健康放在第一位，作為一個醫(yī)學(xué)畢業(yè)生，虞恬也是這樣信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