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光 第57節(jié)
“留著下次利誘你的時候用?!?/br> “……” 總之,雙方對這個新稱呼產(chǎn)生的效果都很滿意。 睡前徐彥洹又哄著俞心橋再叫幾聲,俞心橋困得哈欠連天,含混不清地喊著,直到察覺到什么猛然睜大眼睛:“你、你怎么又……” 徐彥洹看他一眼,像在說——明知故問。 俞心橋開始相信他是真的想了六年。 最后到底抵擋不住疲累,俞心橋先行睡了過去。 徐彥洹起床沖了個涼。 從洗手間出來時全無困意,徐彥洹返回臥室,從床頭柜里拿了煙和打火機,直起腰時看一眼床上睡得酣甜的人,轉(zhuǎn)身走向陽臺。 轉(zhuǎn)動打火機砂輪,煙草被點燃發(fā)出比風(fēng)聲還要微弱的窸窣聲響。忽明忽暗的火光化作紅色光斑映在眼底,突如其來的清閑,讓徐彥洹有一種無所適從之感。 以后不用再疑神疑鬼,不用每次出門都提醒“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和“注意安全”,連睡覺都沒辦法全然安心的日子也宣告結(jié)束。 直到此刻,徐彥洹才真正意識到,徐震死了。 死了,意味著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除非主觀上愿意,活著的人再也無法受到死人的影響。 他終于死了。 徐彥洹曾無數(shù)次期盼過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喜悅,多的是一種卸下重擔的輕松,緊繃多年的神經(jīng)松懈,整個人都好像變輕了,輕得要漂浮起來。 吸一口煙,再緩緩?fù)鲁觯鞆╀】粗前谉熢诳諝庵酗h散,消失,忽然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是睡一覺醒來的俞心橋,揉著眼睛走過來,“你怎么還不睡啊?” 凌晨一點三十分,城市進入睡眠,遠處亮著闌珊燈火。 兩人并排站在陽臺吹風(fēng),俞心橋瞇著眼睛,嗅著似有若無的煙草味,冷不丁想起一件事,偏過腦袋問身邊的人:“聽說你存了我參加比賽的視頻,現(xiàn)在還在嗎?” 說起在學(xué)校的演講比賽上誤打開俞心橋彈琴視頻的事,徐彥洹笑一聲:“便宜他們了?!?/br> “他們”指的是臺下觀眾。 那視頻他手機里也存了一份,翻出來點播放,俞心橋看得津津有味,評價道:“二十一歲的我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嘛?!?/br> 看完退出去,發(fā)現(xiàn)視頻相冊里還存有另一個視頻,封面預(yù)覽漆黑一片,分辨不出是什么內(nèi)容。 俞心橋?qū)π鞆╀〉囊磺卸汲錆M好奇,在得到同意后點開,時長一分多鐘的豎屏視頻,看大小并不是現(xiàn)在這支手機錄的。許是暗處拍攝的關(guān)系,畫面滿是噪點,幾乎看不清。 徐彥洹把煙銜在嘴里,伸手過來嫻熟地把亮度調(diào)到最高,俞心橋再仔細看,發(fā)現(xiàn)屏幕里的還是自己。 十八歲的自己,坐在沒開燈的黑暗屋子中,倚靠在廊下的窗戶旁,沐在淺淺的月色清輝里。 俞心橋懵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那個時候,你在偷拍我?” “不算偷?!毙鞆╀≌f,“你也沒不讓拍。” 俞心橋默了默:“你這個人真是……” “真是什么?” “好悶sao啊?!?/br> “……” 對于俞心橋來說,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他會用言語表達,用行動傳遞,把“我喜歡你”貫徹在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里。 徐彥洹則是另一個極端,他善于把喜歡深深地藏在心底,哪怕不慎暴露,也可以用冷漠的態(tài)度遮掩過去。 俞心橋?qū)λ@一手藏匿的本事佩服得五體投地,突發(fā)奇想問:“如果我們重逢的時候,我已經(jīng)和別人結(jié)婚了,你會不會不甘心,或者說……意難平?” 徐彥洹一愣,旋即偏頭看向俞心橋。 那眼神里暗潮翻涌,是俞心橋從沒見過的一種危險。 徐彥洹承認自己身上有著繼承自徐震的特質(zhì),比如自私,貪婪,還有不惜一切時的瘋狂陰狠。這些是根植在基因里,即便徐震死掉也無法拔除的“壞”。 他曾告訴過俞心橋,我不是個好人。 捧起俞心橋的臉,徐彥洹低頭,吻住他微張的唇。 然后貼著他的唇角,告訴他答案:“那我就把你搶過來,讓你和我結(jié)婚?!?/br> 伴隨微弱的心悸,俞心橋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喜歡煙草味。前提是這個味道來自徐彥洹。 瞇起眼睛,迎合地仰起臉,俞心橋喘息著問:“那如果,我拒絕呢?” 徐彥洹笑一聲,似在質(zhì)疑這個假設(shè)的合理性。 但還是給出回答。 茫茫夜色中,徐彥洹的聲音低沉如同蠱惑:“那么反過來,我將會成為你的意難平。” 兩天后,收到徐震的骨灰,徐彥洹在白薇的首肯下,隨便找了個地方把它埋了。 再過兩天,俞心橋趕往巡回演奏會的下一站,楓城。 演出曲目和之前一致,這次提前和主辦方溝通好,俞心橋自下車起全程由保鏢護送,媒體采訪環(huán)節(jié)也嚴格控制人數(shù),并實行一人一號簽到制度,以確保不再發(fā)生意外事故。 結(jié)束后,俞心橋和梁奕在酒店大堂碰頭,談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梁奕幫俞心橋接了個音樂雜志的封面拍攝,還有一檔談話節(jié)目的采訪,時間都定在下周,拍完就要趕下一個城市的巡演,俞心橋看著滿當當?shù)臅r間表,恍惚找到了當明星的感覺。 談完,兩人起身往電梯方向走去。遠遠瞧見徐彥洹和沈達也面對面站在一起聊天,俞心橋揮手喊道:“大爺!” 沈達也扭頭,連蹦帶跳地跑過來:“小橋你今天彈得真棒!” 俞心橋接受夸獎,并向梁奕遞過去一個“我就知道”的了然眼神。 梁奕不甚自在地清清嗓子:“不是讓你在房間等我?” 沈達也委屈狀:“房間里好悶啊,我就出來找你,沒想遇到了徐哥……” 六年前徐彥洹曾短暫地擔任過沈達也的補習(xí)老師,學(xué)霸帶來的陰影面積巨大,導(dǎo)致沈達也現(xiàn)在都覺得徐彥洹看自己的眼神與看智障無異。 俞心橋被沈達也的小媳婦樣雷到,在電梯里偷偷問梁奕:“你和大爺,誰在上面???” 梁奕總算不再堅稱自己是直男,小聲道:“看他那個頭,你覺得我能打得過他?” 上學(xué)那會兒或許有機會,現(xiàn)在…… 俞心橋不禁懷疑:“你倆是不是高中的時候就……” 梁奕霎時拔高嗓門:“沒有的事?!?/br> 沈達也聞聲扭頭,被梁奕羞惱地推著腦袋轉(zhuǎn)回去:“看我干什么,看路!” 回到首都,沈達也請俞心橋和徐彥洹吃了頓飯。 主要為了感謝俞心橋的牽線,沈達也的原話是——當年你送我們一人一顆黃水晶湊成情侶款,簡直是神之預(yù)言。 俞心橋純屬歪打正著,安心地當了這回月老,接受兩人的敬酒時端出了長輩的架子,讓他們守望相助,白頭到老。 結(jié)果就是一杯倒。從地庫到家門口,俞心橋幾乎都掛在徐彥洹身上,在他肩窩里黏糊地蹭來蹭去:“當年我給你磨的那顆……比他們倆的還要漂亮?!?/br> 徐彥洹“嗯”一聲,說:“我知道?!?/br> 俞心橋撇嘴:“你才不知道……” 把俞心橋放在沙發(fā)上,徐彥洹轉(zhuǎn)身打算去倒水,被俞心橋一把拽?。骸安辉S走,陪我一起睡?!?/br> 徐彥洹只好挨著他側(cè)身躺下,心說好在沙發(fā)買得大。 俞心橋逢喝酒必犯困,一個哈欠打得眼淚都出來了,不想徐彥洹看到,埋頭往他懷里鉆,轉(zhuǎn)移話題道:“你今天,還沒夸我呢?!?/br> 徐彥洹便夸他:“小橋今天也很棒?!?/br> 俞心橋閉著眼嘿嘿一笑:“有沒有、獎賞?” 徐彥洹也笑,俯身靠近他耳邊:“我們把藍月光找回來,好不好?” 短暫的一覺,俞心橋竟還做了個夢。 以前總做的夢,電話,數(shù)字,握著話筒汗津津的手。不同的是,這回號碼一次就撥對打通,并且只“嘟”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那頭的聲音很熟悉,低沉又好聽,他說:“小橋,醒一醒,月亮?xí)衿ü闪?。?/br> 俞心橋就醒了。 夜里十一點,臥室只亮一盞床頭燈,拿起床頭的杯子喝一口水,俞心橋慢吞吞下床,趿上拖鞋,走到外面。 客餐廳沒有人在,對面書房門虛掩,投在地上一道狹長的光。 推門進去,先映入眼簾的是放在窗邊的鋼琴。想起前幾天徐彥洹把他放在這架鋼琴上做的事,俞心橋臊紅了臉。 靠墻的書桌上臺燈亮著,仿佛某種指引,俞心橋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徐彥洹的桌子上東西多而雜,鋼筆,電腦,眼鏡盒,法典、文件堆積成山,讓人無從下手。 左邊第一個抽屜半開著,俞心橋繞行過去,打算將它關(guān)上,手放在抽屜邊緣,倏然撇見一抹幽微藍光。 俞心橋已經(jīng)忘記睡前和徐彥洹說過什么,稍作猶豫,還是將抽屜拉開,彎腰頷首往里細瞧。 抽屜里面很空,a4大小的透明文件袋上放著一個首飾盒,透過玻璃頂蓋,可以清楚地看見里面躺著一顆圓潤的石頭。 灰白的底色,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看見折射出的藍色光芒。 正是俞心橋當年花費無數(shù)心血親手打磨,以為沒能送出去的那顆藍月光。 將石頭放在掌心,捂到溫熱才依依不舍地放回去,俞心橋呼出一口氣,按捺住心潮起伏。驚訝過后,心中唯余一種撫平遺憾的安定感。 而那盒子下面,透明文件袋的最上方,幾只藍色信封也格外眼熟。 小心翼翼地抽出文件袋里的東西,待確認那幾個信封是當年他寫給徐彥洹的情書,俞心橋忍不住吐槽——好傲嬌一男的。 不是都扔了嗎?瞧這明顯的翻閱痕跡,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吧。 俞心橋記得自己寫過什么,因此沒有打開看。把信封放在一旁,接下來是兩份文件。 一份是個人財產(chǎn)證明,上面寫了徐彥洹目前名下?lián)碛械娜抠Y產(chǎn),精確到他投資的基金和股票,還有近半年的平均月薪,后面甚至還附了權(quán)威機構(gòu)推算的他未來十五年的薪資漲幅。按照此情況預(yù)測,徐彥洹將在未來十年內(nèi)還清包括房貸的所有債務(wù)。 其中“預(yù)測”兩個字被用筆畫了圈,旁邊是徐彥洹的手寫備注:保守預(yù)測,實際上會更快。 俞心橋會心一笑。 第二份文件,是一份遺囑。 俞心橋見過自己的遺囑,因此了解遺囑的格式,也知道這東西需要公證才能生效。 徐彥洹的遺囑與他人不同之處在于簡潔,內(nèi)容只有一行文字:我自愿將歸我所有的全部財產(chǎn)遺留給俞心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