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驕 第57節(jié)
慕遲的眸光動了動,看著她:“你覺得,我將你當(dāng)成了喬青霓?” “不是嗎?”喬綰憤憤地看著他,隨后又想到什么,否決道,“不,不是。” “你才不敢對喬青霓這樣?!?/br> 喬綰想到,當(dāng)初同樣的刻意討巧,他對她都可以冷眼旁觀她吐血受傷,而他對喬青霓,卻可以為之擋箭。 喬綰說著咯咯笑了兩聲,眼眶微紅,帶著股猖獗的嘲諷:“你也舍不得對喬青霓這樣?!?/br> “因?yàn)閱糖嗄薏挪粫矚g你這樣的瘋子!” “所以你才不肯放我離開,我離開了,你瘋子的一面發(fā)泄給誰看?” “喬綰!” “我說錯了嗎?”喬綰橫眉怒視著他,“有本事你便放我離開!” 慕遲攥著她手腕的手一緊,死死盯著她的目光,許久突然笑了起來:“喬綰,說來說去,你還是想離開?!?/br> 他走到她跟前,俯身看著她,嗓音低柔:“但是喬綰,你以為喬恒倒了,這里還會有人縱容你的蠻橫任性嗎?” “你以為做了錯事,像在馬車上那樣認(rèn)個錯,便可以當(dāng)做一切都未曾發(fā)生過?” “哪有這樣的好事!” 從他進(jìn)入陵京開始,是她橫沖直撞地闖了進(jìn)來,攪亂了滿盤計劃。 現(xiàn)在她想要揮揮衣袖走人,哪有這么便宜! 喬綰氣憤地瞪著他,掙了掙手腕仍沒能掙開,她不覺用了力氣,死命掙扎。 慕遲看著她固執(zhí)地掙著,目光徐徐下移,待看見她微紅的手腕時頓了頓,將手松了開來。 “公主?”倚翠在門外擔(dān)憂地喚著。 喬綰飛快地揉著手腕后退兩步,此刻也已經(jīng)冷靜下來,披上一旁濕淋淋的外裳,謹(jǐn)慎地看著慕遲。 慕遲迎上她的視線,似乎此刻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抿了抿唇:“這段時日,長樂公主便好生待在府里反省吧?!?/br> 說完他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卻在打開門的瞬間,喬綰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是不是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才可以?” 語氣少見的低啞沉悶。 慕遲的手僵在門框上,良久才笑了一聲:“長樂公主有本事的話?!?/br> 這一次再未猶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倚翠驚懼地看著慕遲的身影,忙端著湯藥走進(jìn)寢殿。 喬綰仍站在屏風(fēng)后,身后的濕衣裳涼颼颼的,可她也不覺多寒。 “公主,您……”倚翠錯愕地看著她。 喬綰回過神來,冷笑一聲:“被畜生咬了一口?!?/br> 倚翠不知發(fā)生何事,可見公主這般,不覺心疼得緊,忙上前將她身上披著的衣裳脫下:“湯藥熬好了,您先將濕衣裳脫了吧。” 喬綰老老實(shí)實(shí)地任由倚翠擺弄,又乖乖地喝了湯藥。 倚翠又命人備好了沐浴的熱水,看著喬綰在溫?zé)岬乃信莸媚橆a泛紅才罷休。 片刻后,喬綰坐在梳妝臺前,倚翠拿著木梳一下一下地為她梳著長發(fā)。 喬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又想到方才慕遲的話。 他將她的最后一層遮羞布徹底揭去說開了。 ——明面上所有人仍叫她一聲“長樂公主”,實(shí)則眾人都知,而今的陵京,不會有人縱容她了。 喬青霓仍是那個“得之便可得天下”的命格高貴的昭陽公主,而她這個長樂公主,再無任何價值。 而她也終于知道,對于自己當(dāng)初在松竹館阻攔喬青霓買下他,他心中是怨恨的。 如果不是她半路殺出,只怕這會兒慕遲早已和喬青霓龍鳳成雙了。 只要一切回到原本的位子…… 喬綰突然正了正身子,眼神微微亮了亮。 他不就是厭惡她這副蠻橫又無禮的做派,愛慕喬青霓的溫婉淑雅嗎? 只要讓他一次次地難以忍受她,沒有人想要留一個自己厭惡的人在身旁的。 等到促成他和喬青霓的好事,到時他沉浸在溫柔鄉(xiāng)里,更無心再管她的行蹤了。 “公主,”倚翠看著一直沉默的喬綰,擔(dān)憂地輕喚她,“府中似乎又多了不少守衛(wèi)。” 喬綰“嗯”了一聲。 倚翠頓了下:“您之前藏在地窖里的銀錢,也被那個慕……慕公子給搬走了?!?/br> 她不喜歡那個慕遲,因?yàn)楣鲝某莼貋砗蠡杷哪侨欤瑸樗髁撕枚嘌蹨I。 可公主不說,她只得裝不知道。 喬綰想到那些銀兩,忍不住將慕遲在心底咒罵千遍萬遍,可到嘴邊只剩:“無妨。” “那,您還準(zhǔn)備離開嗎?”倚翠輕聲問道。 “離開,怎么不離!”喬綰瞬間直起身子,死死抿著唇。 這陵京沒有她的位子,沒人喜愛她,沒人縱容她,剛巧,她也厭煩極了這個陵京。 倚翠滿目憂色地看著喬綰,她總覺得……那個慕遲不會輕易放人的。 可看公主提及離開的篤定,她頓了頓只說:“奴婢愿意追隨著公主。” 喬綰感動地眨了眨眼睛,卻在此時,殿門被人輕聲敲了兩下。 倚翠將梳子放下,起身去了門口,再回來時神色有些糾結(jié):“公主,毓秀閣的掌柜的來了?!?/br> “毓秀閣的人來做什么?”喬綰蹙眉。 倚翠道:“那掌柜的說,毓秀閣又上了一批新貨,皆是上好的綢緞衣裳和金銀首飾?!?/br> 喬綰驀地想到,以往每年四月二日便是黎國春宴,各千金公子皆會前往。 毓秀閣會借此時機(jī),進(jìn)一批上好的華服首飾,供小娘子和郎君們挑選。 她仗著長樂公主的身份,便讓掌柜的每逢要進(jìn)新貨時,將冊子送到公主府上先給她過目。 也正因如此,她年年穿得最為華貴亮眼。 如今陵京雖然時局變幻,她的公主府也不若往日榮光,便是她也被變相軟禁了。 可那到底是一大筆銀子,掌柜的鋌而走險前來問一嘴,也不吃虧。 “公主,您看,還要嗎?”倚翠為難地問她。 喬綰哼笑一聲:“為何不要?倚翠,你將冊子拿進(jìn)來我看看。” 刁蠻任性,驕奢yin逸,不就是慕遲最為厭惡她的緣由之一嗎? 倚翠領(lǐng)命出去,不多時便將冊子拿了回來。 喬綰翻看著那些冊子,飛快地掃了一眼便合上了:“這上面的每一樣,都送來一套?!?/br> 倚翠一怔,沒等她驚訝,喬綰倏地又想到什么,再次將冊子翻開,仔細(xì)地看著那些首飾:“倚翠,三皇姐本是二月末的良辰吉日,如今雖延遲到五月,可之前到底有不少官宦世家獻(xiàn)上大禮吧?” 倚翠不知公主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仍點(diǎn)頭應(yīng)道:“是?!?/br> 喬綰再沒開口。 她因著心知慕遲不會讓喬青霓嫁去大齊,所以也懶得費(fèi)心思選厚禮。 事實(shí)證明,果真如此。 喬綰諷笑一聲,走到書桌旁,拿毛筆圈住了其中幾樣首飾。 倚翠看過去,只見圈住的多是“連理纏絲鑲珠對簪”“紅豆玉佩”“金縷鴛鴦香囊”這類陵京年輕男女定情的物件。 “將這幾樣成雙成對的,一樣給三皇姐送去,一樣給慕遲送去,”喬綰將毛筆放回筆架,“其余的全送到我房中?!?/br> 倚翠應(yīng):“是,”說完又問,“可這銀錢……” 喬綰抿了抿唇,冷笑:“過幾日掌柜的將東西送來時,讓他找那個叫司禮的要?!?/br> 倚翠疑惑:“司護(hù)衛(wèi)?他會給嗎?” “他收走我那般多銀錢,這才幾個銀子,”喬綰沉默良久,垂下眼簾嘲諷道,“他不給就說是送給昭陽公主的?!?/br> * 司禮這幾日又是提心吊膽過來的。 也不知公子在前幾日冒著暴雨去找長樂公主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回來后公子便吩咐,多派人馬嚴(yán)防死守公主府,任何人不得輕易放出去。 而這幾日,公子也未曾再靠近公主府半分,以往他還會每日匯報公主府的事,而今公子直接駁斥了他,更是勒令任何人不許提及公主府那邊。 一時之間,慕府上上下下噤若寒蟬。 倒是每日的藥引從未耽擱。 司禮拿著手中的瓷瓶暗自想著。 眼見公主府已到,司禮勒緊韁繩翻身下馬,便要將瓷瓶交給那名叫倚翠的姑娘,卻發(fā)覺她今日未曾在府門口等著,反而??苛藥纵v商號的馬車,幾個布衣打扮的伙計正搬著一箱箱物件朝寢殿的方向走。 “司總管?!笔匦l(wèi)抱拳相迎。 “發(fā)生何事?”司禮問道。 守衛(wèi)遲疑了下:“長樂公主買的衣裳首飾……”他的話并未說完,司禮便聽見熟悉的女聲,“掌柜的找這位便是?!?/br> 司禮轉(zhuǎn)頭,正瞧見倚翠跟著一個穿著綢緞的商戶走了過來,身后還有個小廝抱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箱。 司禮不解:“倚翠姑娘?” 這幾日相處下來,倚翠雖仍對這些守衛(wèi)心有驚懼,但見司禮人雖冷了些,到底不是嗜殺的性子,人也放松了些許:“司護(hù)衛(wèi),公主的銀錢被收了,可如今換季,公主千金之軀,到底不能少了衣裳首飾,還得勞煩您將銀錢付了。” 司禮一怔,一時覺得有些荒誕。 而今陵京風(fēng)云驟變,長樂公主竟一心想著衣裳首飾這類物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