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驕 第6節(jié)
慕遲微微抬眸,乖順地看著她。 喬綰看著他,彎唇一笑,亮出右邊不甚明顯的小虎牙:“我會給你請最好的大夫,讓你知疼痛?!?/br> “但你若是敢背叛本公主,本公主定剜了你的眼,打折你的腿,讓你目不能視腿不能行,只能關(guān)在籠子里守著本公主。” 慕遲定定看著她,像是被她嚇到了,好一會兒才垂下眼簾: “奴自然會,好好守著公主?!?/br> 第4章 、刺字 喬綰回到公主府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 初冬的夜色有些寒,通往內(nèi)院的小徑旁,一座座石燈幢內(nèi)燃著暈黃色的燈火。 喬綰吩咐倚翠去收拾一下暖閣的房間,帶著慕遲徑自回了自己的寢殿。 寢殿內(nèi)同樣富麗堂皇,檀木作梁,一盞盞金燦燦的燭臺映得屋內(nèi)亮如白晝,幕簾是珠圓玉潤的珍珠,帷帳都是上好的蠶絲織將而成,帳上是金線繡的凰鳥。 剛一進去,一股熱氣洶涌而來,喬綰呼吸微滯,隨后便聽見長尾鸚鵡便在金絲籠內(nèi)歡快地撲著翅膀:“公主好看!沉魚落雁!” 喬綰回過神來,笑著走到籠子前逗了逗它:“今日這般聽話?” 說著抬頭便迎上慕遲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他也在看著籠內(nèi)的鸚鵡,容色平和,察覺到她的視線,漆黑的瞳眸輕闔,斂去了目光。 喬綰頓了下,想起在松竹館慕遲也是被這樣關(guān)在金絲籠中,難得心細一回:“先把這個小東西拿出去,”她收回手,“你們幾個也都下去吧?!?/br> “是?!笔膛畱?yīng)了一聲,提起金絲籠上的金鉤,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寢殿內(nèi)只剩下喬綰和慕遲二人。 喬綰坐在桌旁點了點對面:“你也坐?!?/br> 慕遲看了她一眼:“謝公主?!痹捖浯鬼叩剿龑γ孀?,儀態(tài)從容。 喬綰看著他身上微微拂動的白衣,目光落在那張姣好的臉上,晃了晃神才問道:“你當真察覺不到痛?” 人怎會不知疼痛呢? 她平日被針扎一下,都覺得疼痛難忍,如果不知道疼痛,那豈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慕遲停頓片刻,偏頭看見桌上叉水果的金扦子,抬手拿了過來。 喬綰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動作。 下瞬,慕遲毫不在意地將金扦子的尖端抵著掌心被碎片劃破的地方,便要用力一劃。 只是扦子才鉆進血rou里,剛凝結(jié)的血珠甫一冒出,喬綰便“欸”了一聲,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此時她才察覺到,慕遲的身體格外冰涼,像是從骨子里透著陣陣寒氣,真真的冰骨雪肌,散發(fā)著一種雪中幽蘭的寒香。 喬綰體熱,這樣的接觸讓她在悶燥的寢殿里感覺到莫名的舒服。 “公主不是想知道,奴是否真的不知疼痛?”慕遲微微抬眸,嗓音低啞輕柔。 喬綰反應(yīng)過來,狐疑地看著他,眨了下眼,將他手中的金扦子抽了出去,俯身從腳踝處抽出一柄一掌長的精致匕首,鞘上鑲嵌著幾顆紅玉石,匕首刀鋒泛著銀白色的冷光。 慕遲安靜且乖巧地看著她,手仍然被她抓著,一動未動。 喬綰又看了他一眼:“你說,你若是痛了,便會愛我?”她故意將他在松竹館的話曲解著說了出來。 慕遲眸光微凝,垂眼看著自己被她拿在掌心的右手,她的掌心很熱,比尋常人還要熱,而他厭極了這體溫,卻依舊笑開:“公主說的是?!?/br> 喬綰揚眉一笑,一手攥著匕首,照著他的虎口處輕劃了一道,吹毛斷發(fā)的刀鋒瞬間割出一道極細的血痕,有血珠冒了出來。 她抬頭看向慕遲:“沒有感覺?” “有感覺?!蹦竭t溫柔作聲。 喬綰面色一喜。 可下瞬她便感覺自己臉畔一涼,慕遲冰涼蒼白的指尖在她的面上游走著,像是翎毛滑過,顫栗牽連著心口,臉頰也隨之熱了熱。 慕遲面色無恙地坐在那兒,睨著她的神情,心中諷刺一笑,聲音卻越發(fā)柔和:“奴的感覺,正如這樣?!?/br> 他能感受到匕首在自己的血rou里攪弄,但也僅限于此了。 喬綰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緊了眉頭,下刻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眉頭舒展開來,索性低頭重新抓著匕首小心地在他的虎口上劃著。 慕遲看著她繼續(xù)拿著匕首在自己的血rou里興風作浪,神色始終安靜且平和,仿佛被劃傷的人不是他一般,左右于他而言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傷。 他甚至還有些出神。 他想起那間自打自己出生就被困在其中、困了自己整整十五年的地牢,幽暗又空曠,只有頭頂一個三尺見方的小天窗,能看見外面的天空。 平日里,除了太傅、太醫(yī)和幾個武學宗師外,他見得最多的便是那些太監(jiān)們。 他們說,太子今日磕到了額頭,便拿著榔頭將他的額頭敲破;又說太子練劍傷了小指,便拿著匕首削去他小指的一塊rou…… 就像此刻喬綰做的一樣。 不過老天還算是有些良心,讓他永遠不知疼痛,也讓他的傷口恢復(fù)比常人快些。 “好了?!眴叹U驀地出聲,將匕首往旁邊一扔,抬起他的手仔細地看著,得意地笑,“真的不痛?” 慕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而后瞳眸微緊,殺意一閃而過。 她在他的虎口處,刻了一個字。 匕首鋒利,傷口并沒有流多少血,只幾道血線拼成了一個僵硬的字—— “綰”。 喬綰的綰。 就像她身上那個香囊的右下角繡地那個“綰”字、匕首上刻的那個“綰”字一樣。 不過是個供人把玩的物件。 “如何?”喬綰放開他的手,臉頰被屋內(nèi)的熱氣暈染的微紅,目光瑩亮,不容置疑地宣布,“從此以后,你歸本公主所有?!?/br> 慕遲平靜地看著她,良久目光微微下滑到她的脖頸上,脆弱得只需要輕輕用力就能擰斷。 喬綰察覺到他的沉默,不解地朝他看過去,卻在迎上他的面容時心口一跳。 慕遲的身后是一盞幽幽燃燒的燭臺,逆著光的緣故,他的臉色有些分辨不清,只隱約勾勒出輪廓。 可這樣的身形,這樣詭異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升起一股熟悉感,像極了……前不久那場夢里看到的那個人影。 “你把衣服脫了!”喬綰不覺站起身命令道,語氣有些過激。 慕遲微微凝眉,看向她。 喬綰卻有些等不及了,徑自上前,將他身上松垮垮的白袍往下拽了拽,待看見他心口時才頓住,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里并沒有那個十字星狀的傷痕。 可緊接著,喬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誰也無法想到,在這樣一張風花無缺的臉下,他的身上布滿了鞭傷、灼傷、劍傷,各種新舊傷痕疊加在一起,在他白到透明的肌膚上格外刺眼。 “公主?”慕遲幽柔出聲。 他不在意被人打量著這具身體,卻嫌惡她那種直白得不加掩飾的眼神。 喬綰茫然地眨了下眼,旋即猛地回神,耳根微熱,松開抓著他衣襟的手,冷哼一聲:“真丑,” 說著又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從一旁的紫檀木箱中拿出一個碧色瓷瓶,思忖片刻,又拿出三瓶,一并扔給他,沒好氣道,“本公主看你身上的傷疤不順眼,既然將你買了回來,你須得將這些疤消了,省的本公主看了心煩?!?/br> 慕遲掃了一眼懷中的四個瓷瓶,只聞味道便知是上好的白玉膏,千金難買,這位嬌生慣養(yǎng)的長樂公主出手就是四瓶。 “對了,右手虎口處,本公主刻的那個字不準消?!眴叹U補充。 慕遲掃了眼右手虎口的傷,沒有應(yīng)聲。 殿門被人敲了兩下,倚翠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公主,暖閣已經(jīng)收拾好了,只是府上沒有男子的衣裳,便備了幾件侍衛(wèi)的常服?!?/br> “嗯?!眴叹U看向慕遲,“今日你且好好休息,明日帶你上街買衣裳?!?/br> 這樣的美人,就該著最好的華服,剛巧,她也有段時日未曾去毓秀閣了。 慕遲站起身,應(yīng)了聲“好”,便要朝門口走。 “慕遲?!眴叹U叫住了他。 慕遲停下腳步,側(cè)首回望。 喬綰揚了揚下巴:“你等著,本公主定能讓你痛得不能自已?!?/br> 慕遲終于正眼瞧了她一眼,少女的眼底,是明晃晃的沒有被失敗浸染過的明艷高傲。 直到倚翠又喚了聲“公主”,慕遲才徐徐一笑:“奴等著公主的好消息?!痹捖滢D(zhuǎn)身離去。 公主府極大,雕欄畫棟,曲徑通幽,庭池的水面氤氳著白霧,懸燈盞盞。 暖閣就在寢殿的右側(cè)不遠處,裝飾典雅,處處透著奢華,火盆將整個房間映得暖烘烘的,桌上放著些蜜餞瓜果。 “慕遲公子在此處歇下便好?!币写鋵⑷怂偷奖汶x開了。 慕遲站在房中,隨意地打開窗子,冷風頃刻灌入房中。 他笑了下,即便再溫暖,他的身體依舊是寒冷的,被喂了毒就這樣了,后來即便毒解了,身子也像具死尸了。 不知多久,不遠處的寢殿內(nèi)燭火熄滅。 子夜岑寂,晦暗無光。 慕遲緩步走到庭院中,站在臺階前,似妖似鬼。 屋頂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下瞬風聲拂過,一道黑影恭敬地站在慕遲面前,低著頭悶咳了幾下才道:“屬下今日才尋到公子,求公子恕罪?!?/br> 慕遲淡淡道:“此事是李慕玄一手策劃,同你無關(guān)?!?/br> 李慕玄,他的好兄長。 司禮抬頭看了眼他,只覺夜色里的公子像挖人心的妖怪,忙又低下頭:“公子知道我今夜會來?” 慕遲懶應(yīng)了一聲:“松竹館有禁軍查逃犯時猜到了,”說著睨他一眼,“受傷了?” “屬下無能,逃避禁軍追捕時,不慎被劃傷了。”司禮忙應(yīng),余光瞥見慕遲手上的傷口微驚,“公子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