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番外(下) 當(dāng)局者
「您的意思是??她們都有苦衷嗎?」 他把玩著腰間的玉珮,我記得,那是七殿下的遺物。據(jù)說當(dāng)年昭海一戰(zhàn),沒尋回七殿下的遺體,只找回這枚玉珮,至此之后,他就一直將其帶在身邊。 「殿下,可是他們的苦衷有可能會傷害您?!?/br> 「的確,只要一個不慎,我就會是她們的靶心,可是拉弓射箭的真的是她們嗎?抑或她們只是弦上的那支箭?」他總是喜歡提出一些讓人不得而解的問題,煞有其事的,又不輕易給出答案?!溉顼w,要看清楚背后的原因?!?/br> 這是一句忠告,也是一面鏡子,當(dāng)時的我還無法領(lǐng)悟其中意義,只看得見堵在我前頭的難關(guān),只看得見那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子。 一日,從半山腰的農(nóng)舍出來后沒多久,總管公公便帶著一行黑衣人堵著我的去路,陣仗之大,我嚇得不敢動彈,那時才知白谷刺殺行動失敗。 「如飛姑娘,咱家只能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是下一次弘月不死,死的就會是裴宓,你知道該怎么做?!?/br> 「是,公公?!?/br> 左右為難,形容此情此景真是嗤之以鼻的貼切。 我總能在葉梧音身上看到些許自己的影子,不忍對于那般天真與純粹下手??墒切能浀暮蠊艺娴哪軌虺袚?dān)嗎?不能。 在得知寧王打算讓葉梧音打探西瑤根據(jù)地時,我知道機會來了,而這個機會來得十分恰好。因為拿到了愛情科舉的榜眼,我得到了半天假的獎賞,也藉機跑到「水牛嘴巴」,將消息傳了出去。 「交給我吧,我肯定把弘月的項上腦袋給砍下來!」刺客詰子是那么游刃有馀,眼罩之下藏不住得意,好像殺一個人像捏死螞蟻般輕而易舉。 「弘月的身邊常有暗衛(wèi)保護,為首者是襄王手下副將,要是真打起來,你打得過嗎?」我問,對眼前這位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菜鳥刺客半信半疑。 事實證明,她打不過,還被葉梧音的機智玩弄于股掌間。 我到地牢里去看她的時候,她還懊惱著那些早就已經(jīng)過去的蠢事。 「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當(dāng)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會完成任務(wù)?」扯下她身上那只帶著千變梅香氣的黑色帕子,我心底瞬間涼了一半。寧王早就猜到了有人會暗殺葉梧音,打探西瑤細(xì)作根據(jù)地不過是挖了個水塘,葉梧音做了魚餌,釣起我們這條大魚。這只黑色帕子,就是象徵「記號」的浮標(biāo)。 不管怎么樣,這只帕子絕不能再留了。 「我可以幫你逃出去,但你千萬不可以回到凌瀟?!刮业?。 「那、那你怎么辦?那位老閹人、不??公公,不是威脅你嗎?」她問。 「這就不關(guān)你的事了?!?/br> 我能用一句話把一個不相干的人屏除在外,卻沒辦法再用旁觀的視角說自己是個局外人,手中的帕子在在提醒我已然是個當(dāng)局者。 烏云滾滾、清風(fēng)陣陣,那日上山的路是那樣緩慢,可待我再次睜眼,才恍然想起伯父已經(jīng)撒手人間,我卻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借來殺人的刀子。 這是一場騙局,從頭到尾都是宓兒姊姊的謊言。 其實那日在半山腰上,眼睜睜的看著伯父在我面前死去,就已經(jīng)想到了。 我只是不能理解、不愿接受、不肯面對罷了。原來情義的反面是背叛,那些我曾以為溫煦如陽的關(guān)心,其實只是冷若冰霜的利用,她寫了一齣精采絕倫的劇本,我是她手上丑陋無比的傀儡,興致盎然地演出滑稽的戲碼。 我自以為了解她,卻無法看清她的真面目,她想要的,成了無解的謎團。 「如果他真的有冤,或者過去任何人亦有類似的冤情,我絕對會還他們一個公道?!箤幫酹氉詠碚椅业哪翘?,臨走前說了這么一個令人費解的話。 冤情?「過去任何人」?難道宓兒姊姊還害過其他人嗎? 他一如往常地沒給我下文,而我自己找到了答案。 我聽見南宮將軍和葉梧音調(diào)查當(dāng)年長坡村的事情,他們說,那是一場計劃周詳?shù)年幹\,從染病、封村、毀尸滅跡,短短三十天,殺了全村的數(shù)百人口,也包括了我的家人。當(dāng)年得知他們死于瘟疫,已遭官府火化時,我?guī)捉偪竦乜摁[了一場,發(fā)燒十日無法當(dāng)值,求天求地也求不到出宮的機會,要不是宓兒在一旁陪伴,我根本走不出來。 腦子里閃過剛?cè)雽m時與她結(jié)識的情景,以及之后發(fā)生的種種,屏住呼吸,強忍住胃里涌上的乾嘔,那一切是多么令人噁心。儘管寧王他們還查不出兇手,我卻心知肚明。只是不懂究竟是什么能讓她做了這么多不可饒恕的事情? 如果當(dāng)初沒有認(rèn)識她,沒有單純無知地相信她,是不是還會有別人得經(jīng)歷這些事情?可是為什么偏偏是我的家人、偏偏是長坡村、偏偏是伯父? 為什么偏偏是我? 「如飛,吃藥了?!鼓且?,葉梧音又親自來送藥。 天這么冷,我看著她凍紅的雙頰雙手,想起她一連好幾日為了蔚彤研製解藥,又得分心照顧我的身子,回想過去曾差點害她死于非命,有些歉疚。 「我已經(jīng)好了,別再為我熬藥了,給自己熬碗湯吧。」我拿起那碗熱騰騰的湯藥,聞到淡淡的千變梅香,就如身處苦澀之中還能嚐到些許她的溫柔。 有點鼻酸。 她聳聳肩,縮著身子靠在暖爐邊,吸了吸鼻子?!改阒牢也簧米霾?,口味又被你給養(yǎng)挑了,只想喝你熬的湯啊。」 這是她慣性的撒嬌,也是一目瞭然的和解。 她,或者說「他們」都知曉我的身份,可是沒有一個人責(zé)怪我。 我想謝謝她,更想向大家表達(dá)歉意,于是提出舉辦小家宴的點子。寧王并不知道我真正要做的事卻欣然同意,又幫忙寫請?zhí)?,依舊那般從容的笑。 「這片梧桐葉也夾進去吧。」他拿出一片乾燥的葉子,擱在請?zhí)稀?/br> 「有什么用意嗎?」我問。 他的笑意漸漸戚然,道:「吾同你意,把我的心意也順過去吧?!?/br> ~下部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