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演出的人選后，后續(xù)的彩排和幕后準備也如火如荼地展開。

    「學弟，你演戲的時候要注意身體的方向，要面向觀眾，或是站斜一點，不能只是盯著和你對戲的人，這樣觀眾都不知道你在干嘛了?！?/br>
    「我知道了，抱歉?！贡惶狳c的聲霖迅速地改變了自己面向的方向。

    第一次上臺演出，相比學長姊們已經(jīng)有了一年的經(jīng)歷，生澀的他在劇組中顯得特別畏縮和拘謹，但只要糾正過，他便會立刻改正，讓大部分人都對他漸漸改觀了。

    除了某些人。

    「什么嘛，只不過是跛著一隻腳跳來跳去而已，還需要這么多人教。」

    我這次擔任舞臺監(jiān)督，在臺下確認道具的調(diào)度和打燈的位置時，聽見一旁有人在小聲嘀咕，似乎是沒有被選上的高二同學。

    礙于社長的身分，要是我出面說話的話，可能會讓聲霖更被扣上「有社長幫忙撐腰」的標籤，因此我只能耐著怒氣，假裝沒聽到那些毫無根據(jù)的流言蜚語。

    臺上，聲霖正和飾演其他角色的學長姊們討教，認真地做著筆記?？粗@樣的他，我慢慢地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我相信，他逐漸進步的實力，一定能夠向那些人證明，他有資格站上那個位子。

    彩排結(jié)束后，由于還是有點擔心他是否聽到了那些沒必要知道的話，我攔住了正打算回去的他。

    「你要去搭公車嗎？我和你好像是同一個方向的，一起走吧！」

    有了之前被我糾纏的經(jīng)驗，聲霖知道他別無選擇，便沒有特別拒絕我了。

    路上，我問他：「練習都還好嗎？有沒有什么不適應的地方？」

    我原本以為他會支支吾吾很久才回答我，沒想到他卻笑了出來。

    「學姊你不是也在現(xiàn)場嗎？怎么還問我這種問題？」

    「我看你好像蠻開心的?。　辜热凰€有馀力調(diào)侃我，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冈趺礃?？演戲是不是很有趣？有沒有很感謝我當初推了你一把？」

    「嗯……」他低下頭?！肝視煤门Φ??！?/br>
    答案很模稜兩可，我就當他是感謝的意思了。

    我重重地往他背上拍了一掌，害他腳步踉蹌了一下，他沒抱怨，只是撓了撓后腦杓，靦腆地笑了笑。

    一切都如同我想像中的那樣發(fā)展，但我卻忽略了負面的雜音，究竟能夠擴散到什么程度。

    「李聲霖，你這邊的動作要再大一點，小錫兵因為少了一條腿，肢體已經(jīng)受限了，你的手部動作一定要再更明顯才行?！?/br>
    「好，像這樣嗎？」

    「呃，這樣會擋到其他人，你也要注意一下其他人的位子……」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指導，底下的竊竊私語卻不曾停歇。

    「他是不是被糾正過很多次動作太小的問題啦？都沒有學習能力的嗎？」

    「而且他剛剛是不是還擋到人了？哇賽，這是已經(jīng)在想要怎么擋住別人才能凸顯自己了嗎？」

    「也就一個跑龍?zhí)椎慕巧?，還要大家花那么多時間幫他修正。」

    曾幾何時，討論他表現(xiàn)的人變得越來越多，輪到別人彩排時，其他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但一輪到聲霖，總覺得大家都豎起耳朵張望過來，而那些好奇的眼神中，容不下任何一根刺。

    「好了、好了！之后會有請大家一起來看哪里有問題的總彩排，現(xiàn)在演員他們還在磨合中，你們快回去做自己的事。那邊的道具組，顏色還沒涂好嗎？」

    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我會站出來把他們驅(qū)趕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不過同一招不能太常用，否則會讓人覺得我偏心，我不想再給聲霖帶來更多無謂的麻煩。

    觀察臺上的他，鬢角的發(fā)絲被汗水浸溼而黏在臉上，我記得他之前不是那么容易出汗的人。

    負面的事物總是比正面的，更有凝聚人心的力量。本來只是一小群人在說說的話，漸漸擴散到了整個戲劇社。那些有關(guān)聲霖的間話，我想應該有不少已經(jīng)傳進他耳里了。

    而這，完全反映在他的表現(xiàn)上。

    「李聲霖，我上次不是就說過你在這場戲的位置要改到這里嗎？」

    「啊，抱歉，我馬上換過來?！?/br>
    「喂，你的腳不能放下來??！你忘了小錫兵少了一條腿嗎？」

    「抱歉……」

    「這里該你念臺詞了，怎么還呆在那邊？還好這只是彩排，如果是正式上場的話要怎么辦！」

    他的失誤越多，那些人就越有毛病可以挑。

    「哎喲，當初不還是試鏡里的黑馬嗎？這么快就露出馬腳啦。」

    「我看他也沒多突出，當初會被選上該不會是搞錯名字了吧？」

    「就他那表現(xiàn)，隨便抓一個人來都贏過他吧？就不要到時候，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我不知道他究竟聽到了多少，不過看他從勤奮地做筆記，到不太敢主動發(fā)問；從積極地觀摩其他人的演出，到休息時總是雙眼無神，或是低頭看著地板，我可以想見那些質(zhì)疑的聲浪，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不能夠太偏袒他，我只能在經(jīng)過他時拍拍他的肩，讓他別氣餒，卻不清楚那些打氣，有多少真的拍進了他心里。

    一段時間后，到了第一次總彩排的時候了。

    我們借了和正式上場時類似規(guī)模的場地，道具、服裝、燈光、音效等一項不漏，比照比賽時的流程，來了場認真的演出。

    在后臺做最后確認時，我看見角落里的聲霖正和今天第一次試戴的高帽搏斗。系在下巴底下的繩子好像太緊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弄松，試了好一會兒，才打算向服化組求助。

    「不好意思──」

    「我?guī)湍惆?！?/br>
    比服化組快了一步，我閃身到聲霖面前，把他奮斗了好久都解不開的結(jié)松綁，調(diào)整長度。過程中，我的手指免不了擦過他的脖子，他微仰著的頭不安分地晃著，似乎不是很自在。

    為了破解這個有些尷尬的氣氛，我打趣地說：「戴上這個帽子之后，你也變得太高了吧！雖然你本來就不矮啦，哈哈！」

    他沒回話，卻突然停止了晃動的動作。結(jié)重新系好了，我移開手，他也把頭低了回來。

    我在女生里不算矮的了，但就算不算上高帽，他本來的身高就比我高出半顆頭，必須微低著頭，才能和我平視地對話。聽說這時候的女生已經(jīng)不會再長了，男生卻還有長高的空間，真討厭。我想著這些無所謂的事情，彷彿在逃避他接下來將要和我說的話。

    他的眼神里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甘骀聦W姊，我──」

    「你會好好完成這次表演，在比賽上，還會有更讓人眼睛一亮的演出?！?/br>
    我打斷了他，替他接上了我想從他嘴里聽到的話。

    聽到我的話，他閉上了嘴巴，抿緊了唇，過了半晌，再靜靜地點點頭。

    「那就好好加油吧！」我拍拍他，強行結(jié)束了對話。

    然后，演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