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息?！?/br>
    走出咖啡廳，席雯拒絕搭他便車：“你男朋友又兇又記仇，你可千萬別送我?！?/br>
    竇遙失笑。

    剛回到車上電話就響了。

    他掃了一眼，眼眸泛起一點詫異的神色，但接起來那邊又沒人說話，只有低微的風刮的那種聲音。

    “舍得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了？”

    “……”李緒嗓音微啞，然后緩慢地吸了口氣，有點悶，“啰嗦什么，是你先跟我冷戰(zhàn)的。”

    “好吧。”

    竇遙有點無奈，不過也習慣了。

    靜了一會，李緒問他：“你在開車？”

    “沒有，剛面完試?！备]遙說，“運氣不好碰到席雯了，大概競爭不過她?！?/br>
    “面試？干嘛要面試，你不是有很多錢么?！?/br>
    竇遙：“防患于未然。”

    電話里瞬間靜了。

    竇遙沉默地等了一段時間，連很細微的聲響都沒有，只有一根無形的弦繃得很緊。過了好久才聽到李緒刻意繃出的冷淡聲線：“怕你父母不同意是嗎?！?/br>
    車里有點悶熱，竇遙背靠著車座，感覺自己也許可以搏一搏。

    “嗯?！?/br>
    “李緒，我們私奔吧?！?/br>
    那邊吸了口氣。

    羞恥、躁動、掙扎，全融化在沉默里。

    “不要?！?/br>
    果然如此。竇遙眸光淡淡地垂落下來：“那我們——”

    “但我想當你男朋友?！?/br>
    李緒沉沉吐出那口含著的氣，盡管羞恥卻毫不含糊，就是嗓音有點緊，“我想過了……我應該負責，就定下來吧，你不準問為什么。以后我當你男朋友，你想讀書我們就遠距離戀愛，學費我來賺，我可以教人下棋，或者去打比賽……嗯，一個月怎么也有一兩萬，你別嫌少就行了?！?/br>
    他語氣硬邦邦的，用詞卻格外柔軟，而且語速很快，好像生怕自己會反悔一樣。

    第56章 怎么當人男朋友啊

    半個小時前李緒剛從家里出來。

    他向他媽攤牌了，用最直接的方式。

    其實一開始是準備委婉，但到家發(fā)現(xiàn)朱學香在替他打聽鷺城的棋院，頓時就覺得沒必要再拖了。

    “你別白費力氣，我不打算留在這里?！?/br>
    “不留在這里你想去哪里??？”

    李緒把那只大背包放下，斂著眼沒看他媽：“回老家。”

    他很少說這種篤定的話。

    以前朱學香問他他總是敷衍，懶得回答，要么就是說沒想過，要么就是說走一步看一步。尤其是，每次提到回老家他都很抵觸。雖然朱學香看得出他其實很想回去，但他從來也沒表示過，連看電視都不看跟隨市有關的新聞。

    “回老家……那我和你兩個meimei也跟你一起回去？”他媽憂心忡忡地說，“講老實話我不愿意走。這里沒人給咱們臉色看，地方也呆熟了，我又有這么一份工作做著，過得好好的干嘛要走呢？”

    李緒沒再跟她兜圈子：“你知道原因?！?/br>
    朱學香啞了一下。

    傳統(tǒng)女人，想到那種事就覺得說不出口。

    “不是早就想通了嗎？你忙你的事我不管，但跟……就沒必要再見面了吧。你們就是因為小時候在一起的時候太多，所以才會產(chǎn)生那種錯覺，長期不見面肯定就好了。聽媽的話，別再回那邊，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媽想想都覺得活不下去。”

    李緒把頭唰地抬起來，冷淡又不解地看向親媽：“為什么活不下去，都什么年代了，還為這種事要死要活?！?/br>
    “什么年代也不行?！敝鞂W香跟他講自己的想法，“再說我也是為你好，你就出門看看，大街上找得出兩個男的牽著手嗎？人人都知道那是傷風敗俗丟人現(xiàn)眼?！?/br>
    “算了，”李緒懶得爭，“隨便你怎么想，我的事我自己決定，你別插手就行了?！?/br>
    朱學香說：“那不可能?！?/br>
    手機嗡了一聲，李緒低頭滑開屏幕，冷漠地應：“喔?！?/br>
    “你別跟我這種態(tài)度，我是你媽，我的話你得聽?！?/br>
    “聽什么?！?/br>
    “往后別再跟他見面了，兩個男的就是鬼混，好好找份工作結婚才是正途?！?/br>
    李緒眼皮都沒抬：“那也不可能?！?/br>
    每回他這種消極抵抗的態(tài)度一出來，朱學香就覺得特別棘手，因為這證明李緒根本沒把當年的事放下。想到當年在手機里看到的那些對話，她渾身就像有螞蟻在爬，又是頭疼又是惡心又是擔憂。

    她揉揉額站起來，企圖把兒子的背包拿到房間去：“你meimei她們快放學了，我今天先不跟你啰嗦，但你也這么大個人了，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心里應該有數(shù)。”

    李緒面無表情地拿回來：“我的東西你別碰?！?/br>
    “那你就自己回那邊去吧！”朱學香猛地一撒手，“我就知道你自私，從小到大都自私。回去我們怎么過日子，我跟付萍他們家怎么相處，你兩個meimei又怎么辦？這些你都沒想過，就想著自己。”

    話趕話說到這兒，朱學香聲音都哽咽了。她手指抖了抖，回頭對著兒子的鼻子，隔空恨恨地指了指。

    本來以為這么一罵兒子肯定反應很大，結果事情跟她想得截然不同。

    聽到某些字眼后李緒倏地抬頭，本來那種懶散的表情瞬間消失，眼神也沒了溫度。

    他坐著沒開口，全身一動不動。也不像是完全的傷心，因為他看起來還是很冷漠，但手背卻緊繃地扯出青筋。

    看著兒子這副表情朱學香有些后悔：“媽把話說重了，但我都是——”

    李緒站起來，拎起背包就走。

    “李緒！李緒？”

    朱學香一直在后面喊他，他頭也沒回，甚至步伐邁得更快。

    長街冷冷清清，蕭索的秋天路上沒多少人。

    大巴那趟車已經(jīng)沒了，李緒步行去高鐵站。路上他強迫自己放空，但腦子卻像被刀劃過，傷口一直在汩汩流血。

    他媽說的那些話，那兩個字——自私，殺傷力大得驚人。

    走進高鐵站，有個胖男人被他撞了下，惡狠狠地罵道：“有沒有家教啊，撞到人不會道歉？”

    李緒凌厲地回眸，但是一句話也沒說。

    嗯，我沒家教，爹媽沒好好教我。

    進站他找了個座，坐下以后收到他媽發(fā)的語音。朱學香聲音小小的很低微，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向兒子認錯：“都是mama不對，你別跑去找竇遙了好嗎？mama希望看到你過正常人的生活?！?/br>
    李緒突然覺得無比厭倦。

    這些年他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去理解，理解自己的mama，但他忽然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真的嘗試去理解他這個兒子。

    就因為她是mama，所以再討厭膽怯的人，李緒這些年也在努力地保護她，甚至把自己磨得像把匕首一樣鋒利，誰都不敢靠近。從隨市到鷺城，他一句怨言都沒有，拼命掙錢給她們花，背著meimei去動物園，從來沒覺得她們是包袱，反而覺得有家人在身邊也很溫暖。

    甚至他從小就癡迷下棋，但是跟家人比起來，下棋也沒有被排在第一位。

    家人排在下棋前面，也排在竇遙前面。

    李緒低了低頭，收起手機靜靜地坐了好長時間，又從兜里把手機拿出來，把竇遙從黑名單里拖出來，打了這么一個電話。

    “我想過了……我應該負責，就定下來吧，你不準問為什么。以后我當你男朋友，你想讀書我們就遠距離戀愛，學費我來賺，我可以教人下棋，或者去打比賽……嗯，一個月怎么也有一兩萬，你別嫌少就行了?！?/br>
    說完他短暫地不難過了，甚至拿手背搓了搓guntang的臉頰。

    但電話那頭沒立刻答應。

    李緒不安穩(wěn)地坐在候車大廳，冰涼的金屬椅子很硬很硌。他木著五官，咬緊唇一瞬又松開，“不愿意就算——”

    “愿意。”竇遙截斷了他的話，嗓音沙啞，“當人男朋友不能這么沒耐性，才等半分鐘就想反悔？”

    李緒咬了咬唇，嘴巴里全是酸酸的味道。

    “弱智。”

    外面沒風也沒雨，下午的陽光照著金黃的樹葉，廣場上全是趕車的人在跑來跑去。

    浪子回頭什么的很扯也很rou麻，但李緒此時此刻就是想跟竇遙確定關系，要保護竇遙，霸占竇遙的私人時間，就跟小時候一樣。

    只不過換了種更rou麻的身份。

    傷口好像沒有再繼續(xù)流血了，竇遙的聲音就是有種神奇的治愈能力。

    其實很早李緒就發(fā)現(xiàn)了，那年把吳作富打跑之后，他坐在門外守著mama跟meimei，竇遙下來安慰他，偷衣服給他穿，他就覺得傷口不疼，自己也沒那么可憐了。

    -

    打完電話竇遙開車回家，表現(xiàn)得很平靜。

    到家把車停穩(wěn)，他進門換鞋、脫風衣，像往常一樣跟父母打招呼，然后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他臥室里有個小陽臺，正好就面朝下邊的小花園。

    推開落地窗他走到外面，空氣還不錯，那座執(zhí)意安的秋千靜靜地在那里。

    “竇遙啊，”他爸竇志康在樓下探出頭，“你晚上還吃不吃飯？”

    竇遙模糊地應了一聲：“不用算我了?！?/br>
    返回臥室他把抽屜里那幾樣東西翻了翻，然后拿了本小說下樓，沉默無比地坐秋千上，也沒蕩，就是坐著。

    竇志康本來已經(jīng)走回客廳，眼睛一斜看到花園里的兒子，又覺得特別驚奇，喊自己老婆來看：“你看兒子一個人坐外面干嘛呢？他不嫌冷啊?！?/br>
    付萍坐沙發(fā)上看電視，聞言懶洋洋地掃了眼：“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他看小說呢。你忘了？從小他就愛看那些武俠小說，什么楊過郭靖喬峰，名字背得比課文還熟，要不是被腿拖累了，我看他都能去練輕功?！?/br>
    說得也對。竇志康樂呵呵修自己的廣場舞音響。

    過了一會兒，音響修得差不多了，他把它搬回原位，余光又瞥到花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