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br>
    “看著我！”

    “我只是覺得，更好的社會不應(yīng)該是這樣?！?/br>
    “是的，更好的社會不應(yīng)該是這樣。”威姚凝睇著威熙，“然而在進入更好的社會之前，為什么權(quán)力要在別人手里？為什么我們要被動改變？為什么要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這不代表要毀滅另一個性別……”

    威姚頓了頓，“女寶人工試孕技術(shù)沒有成功?！?/br>
    威熙一愣。

    “男人還是得有點兒用處?！?/br>
    威熙悄悄松了口氣。

    第六三章 摧眉

    房間安靜了片刻, 兩個人都神色難辨。

    半晌。

    “從我回來那一刻你就知道我回來了。原本您是打算慢慢觀察我，結(jié)果我一回來就發(fā)現(xiàn)了snwe六代和尼克斯七代的異?！@兩架飛行器不是為瓦弗波德設(shè)計，是為了給阿爾思人使用。尼克斯七代被稱為‘宇宙流浪者’，能量獲取來自宇宙中的暗物質(zhì), 只要能量獲取系統(tǒng)不被損壞, 它可以永遠在星際航行?！?/br>
    “我一直在想，一個主要用于戰(zhàn)斗的軍用飛行器, 為什么要設(shè)置如此極致的能量獲取系統(tǒng)呢？——原來它除了用來戰(zhàn)斗, 還需要長途跋涉?！?/br>
    “這是您最終計劃里很重要的武器, 不能提前暴露，所以您立刻放出了法萊特, 一方面是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一方面試探我是否可以成為您的同路人?！?/br>
    “我的憤怒是您想要的, 恐懼不是。而那個時候恰好我又展示出極高的機甲天賦。您就在那時決定把所有計劃提前?！?/br>
    “為了讓我克服恐懼, 加深對阿爾思的厭惡, 您幾次用阿爾思相關(guān)的人事物刺激我，最終, 我被引到貝德星，發(fā)現(xiàn)了科技站的秘密，也發(fā)現(xiàn)了贏汀夫人的叛亂——我猜，您也用了些手段讓贏汀夫人產(chǎn)生不得不起義的錯覺。”

    “之后, 一切也正如您所計劃那樣, 皇室丑聞不失時機地曝光，德高望重的皇室成員一個接一個爆雷, 皇室威望降到歷史最低, 人民‘群情激憤’, 而這個時候我的精神力評估報告又不失時機地泄露, 給這場民眾怒火加了一把油——一切火星堆到一起，轟地點燃——您賭了一把，賭贏了?！?/br>
    威姚面帶微笑看著她。

    “我猜，此刻您已經(jīng)秘密下令，讓各大軍工廠批量生產(chǎn)snwe六代和尼克斯七代，三個月后，當您成為瓦弗波德共和國真正的總統(tǒng)……”威熙停住了。

    她吸一口氣，止住了越來越憤怒的情緒。

    ——三個月后，威姚將帶著數(shù)量龐大的飛行器，浩浩蕩蕩朝阿爾思進發(fā)。

    是的，不管威姚是誰，有什么身份，就目前威熙知道的東西，她百分之九十確定——威姚想進軍阿爾思。

    威姚站在她對面，隔著一張透明的全息屏，表情比她鎮(zhèn)定很多。

    被欺騙，被利用，被隱瞞，憤怒是應(yīng)該的。威姚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她甚至眼含欣慰和贊賞——那么多猜測，威熙偏偏猜中了她最想做的事。威熙越憤怒，表明威熙越清楚她想做什么。

    不愧是她威姚的女兒。

    “瓦弗波德距阿爾思有十年的路程。能提前當然是好的?！蓖忉屃藶槭裁刺崆暗脑?。

    威熙看著她，心緒難平，再次問道：“母親，你是不是來自阿爾思？”這是不需要回答的問題，威熙問的是——母親，你經(jīng)歷了什么？

    “你很幸運，在瓦弗波德出生?！蓖σ琅f避開了正面回答，“十年之后才去阿爾思體驗了一圈?！?/br>
    “那你呢？”威熙執(zhí)著再問，“你什么時候去的阿爾思？我為什么會有這樣離奇的經(jīng)歷，和你有關(guān)嗎？”

    “算是吧。”威姚只回答了威熙最后一個問題，“可能是血緣的關(guān)系。”

    “是指威家，還是單單指你？”

    “我。”然而她不再講下去，只是注視著威熙道，“你知道我為什么選擇攤牌。”

    威熙知道威姚不會再說阿爾思的事了，頓了頓，“知道?！?/br>
    從引她去貝德星開始，威姚就沒打算瞞她。但是這么早就攤牌，也是威姚的妥協(xié)。

    威熙的機甲天賦太驚人了，在民間的威望也極高——甚至超出威姚的預(yù)期。

    四大家族對總統(tǒng)之位虎視眈眈，三個月后總統(tǒng)大選，威姚沒有把握。

    她需要威熙成為同一個陣營的人，助她拿下總統(tǒng)之位，更要助她進軍阿爾思。

    “如果我不呢？”威姚聽到威熙這樣說。

    威姚頓了一下，看向威熙的眼睛，“瓦弗波德的榮耀高于一切?！?/br>
    威熙僵在那里。

    “這是你的追求，也是我的。”威姚目光炯炯，和威熙始終對視著，威熙的僵硬她看在眼里。

    房間里安靜極了。

    -

    半晌。

    “有些地方一定錯了?！蓖醪恢溃氩幻靼?，但是她不能答應(yīng)。

    威姚的眼神冷下來。

    威熙聽著自己的心跳聲，血液流動的速度似乎快了些。威姚冷下來的眼神使她呼吸急促。

    她愛威姚。一個學(xué)生對老師的，一個女兒對母親的，一個瓦弗波德子民對一位優(yōu)秀領(lǐng)導(dǎo)者的——

    依賴，孺慕，信任，欽佩。

    可此刻她也恐懼。

    威姚是老師、母親、領(lǐng)導(dǎo)者，是她從始至終從未想過要翻越的高山，也是她無法望到底的深海。

    威姚給予她生命，諄諄教誨，拳拳愛意。

    她不應(yīng)該拒絕她。

    她懦弱、貪戀、身心俱疲。廢墟尚未重建，她不過一具脆殼，除了虛高的聲望，一無所有。

    她也不能拒絕她。

    可是。

    可是——

    她無法答應(yīng)。

    她走不出這一步。

    她還沒有找到她的道。她說服不了自己，身后是十年憤恨，身前是無上權(quán)柄，兩邊皆是天塹，無法進，無法退。

    沉默的氣流在房間里無聲蔓延，威姚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威熙身上，威熙僵硬得骨頭咔咔作響，然而她沒有退縮，和威姚對視著。

    她知道此刻還要說些什么，說她的困惑，說她的矛盾，讓威姚給她時間，用一個女兒對母親的語氣——

    可是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在威姚那樣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威姚的目光仿佛看透一切，威熙的掙扎在她眼里仿佛一個小孩在為一道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愁眉緊鎖。

    她給了答案，可是小孩不懂。她沒有耐心一一解釋。

    還有更復(fù)雜的東西，仿佛威熙此刻的掙扎都是徒勞，仿佛所有的答案她都已經(jīng)嘗試過，或者仿佛威熙的掙扎曾經(jīng)也是她的掙扎——愚蠢而天真的掙扎。

    就當威熙對抗的勇氣即將到達臨界點時，威姚率先收回了目光，結(jié)冰的氣氛稍緩。

    威姚突然道：“好，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br>
    威熙一愣。

    “貝德星既然是你的封地，那就把它交給你?！蓖υ俅慰催^來的目光平靜而深邃，“今晚離開瓦弗波德，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樣子?！?/br>
    威熙看著威姚飽經(jīng)風(fēng)霜但依舊堅毅鋒利的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妥協(xié)了。

    “這三個月，你不能插手瓦弗波德的一切，我也不會管你在貝德星做什么。三個月后，用你的貝德星給我答案。”

    “母親……”

    威姚目光定定，“答應(yīng)，或是不答應(yīng)？”

    威熙默了默，“答應(yīng)。”她沒有任何選擇。

    “走吧?！痹捯粢宦?，一道透明屏障隔開了二人，威姚開啟了書房屏蔽系統(tǒng)。

    威熙立在門口，望了一眼透明無一物的書房，斂下目光。

    作者有話說：

    落筆艱難，女主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女主的矛盾也是我的矛盾。

    這一年讀了很多女性主義的書，了解了來路，但并沒有讓我看清未來的路。平息不了歷史和生活帶給我的憤怒，但也無法像野獸一樣毫無理性地傷人。有一種無窮無盡在內(nèi)耗自己的感覺。

    威熙要怎樣做才能健全她自己，曾經(jīng)設(shè)定的那些情節(jié)和結(jié)局顯得太輕了，統(tǒng)統(tǒng)被推翻了。

    這是威熙的困境，也是我的困境。

    第六四章 摧眉

    飛行器駛?cè)腙话m, 按既定路線降落在曾經(jīng)的帝王寢宮門口。曾經(jīng)十步一衛(wèi)，此刻一個人也沒有。昊阿宮配備侍衛(wèi)是為了保證帝王安全，如今帝制廢除，嬴淵身份敏感, 屬于變相軟禁, 沒了配備侍衛(wèi)的必要——昊阿宮全智能化的防御系統(tǒng)已經(jīng)足夠看守一個沒有任何武器的少年。

    威熙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觸上隔離屏，一陣嘀嗒聲后, 寢宮的防御阻隔朝她張開懷抱。她看清了身份驗證時的請求——防御系統(tǒng)開啟不是因為她法定的殿下身份, 而是因為她姓“威”。

    輝煌華麗的內(nèi)殿除了沒有人, 一如往常——依舊是巍峨空曠的琉璃穹頂，最遠處的彩窗流光溢彩, 華貴繁復(fù)的雕花出現(xiàn)在每一個角落。

    兩鬢斑白的侍衛(wèi)長身姿挺拔，靜靜候在通往寢殿的必經(jīng)之處, 他平和地看向威熙, 朝威熙行殿下之禮, “問殿下安。”

    “嬴淵呢？”

    “陛下在里面。”侍衛(wèi)長躬身轉(zhuǎn)向，用卑順的頭顱指明方向, “我?guī)M去。”

    “不用了。”威熙示意他起身，也示意他止步，“我自己去?！彼ミ^一次，有印象。

    -

    嬴淵在寢殿一角的桌旁看書。他褪去了華麗金貴的帝袍, 只穿了一身純白色的日常服裝。雖然金袍未加身, 但是他依然坐的端正筆直，頭顱低順的弧度和往常沒有什么差別。

    他沒有發(fā)現(xiàn)威熙的到來, 沉浸在書中。《古帝國紀事》, 一本記錄瓦弗波德重大事件的史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