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燒

    鴇母的尸體裹上布巾，放在柴堆里燒成灰燼。

    五姐妹里，愿意出席火化儀式的只有小紅一人。其馀的四人都在梨花閣大廳內(nèi)等候。當(dāng)中虞茴急得四處踱步，擔(dān)心趕不及出發(fā)去鴻門。至于春桃，則擔(dān)驚受怕的不斷張望。

    『虞茴...』阿紫忽然叫住她：『你不如就說一下那怪物的樣子給我們聽?！?/br>
    『嗯？您有線索？』

    阿紫搖搖頭道：『不是有線索，只是你都曉得，我們梨花閣這種地方，年中有楞個多的人枉死。如果得知了那怪物的身份，也許可以為她（他）辦法事超度嘛?！?/br>
    『哦？你都覺得它是我們的人所化成的嗎？』虞茴一向不懷疑阿紫的推理能力。

    『那怪物甫出現(xiàn)，就二話不說殺掉了大娘，明顯跟她又深仇大恨。加上這幾天的恐嚇，我都懷疑是它干的，很可能是要讓我們關(guān)門大吉?！?/br>
    虞茴連連點(diǎn)頭，想到那姑獲婆如此強(qiáng)大、狠毒，那些人體殘肢的主人絕對有可能是它所殺害的。

    『那怪物名叫姑獲婆，姜石留下的典籍有提及過。它們都是由孕婦或難產(chǎn)婦人的怨念化成，所以都難免會在我們這種地方出沒?！黄鋵?shí)這時虞茴內(nèi)心最好奇的，是夏嬋那對『神奇手套』。

    阿紫眉頭一動，像是猜出了什么。阿紫遂張口道：『雖然不確定，但我猜...這怪物的真身，是『蓮姐』。』

    虞茴有聽說過這位前輩的事，據(jù)說她被一位姐妹（就是現(xiàn)在的鴇母）下藥而弄得毀容，一時想不開下就輕生了。

    『當(dāng)時蓮姐的尸體被仵作檢驗(yàn)，這才發(fā)現(xiàn)她肚子里懷了孩子，可惜還未成型，所以蓮姐才不曉得?！?/br>
    『那么、那個孩子是...？』春桃聽出端倪，立即問道。

    『事發(fā)前一個月，她在表演時被一個醉酒客相中了，孩子應(yīng)該就是那個時候弄來的?！话⒆辖又忉尩?。

    『所以她就化成妖魔，回來找大娘和梨花閣報仇，還殺了大量她最痛恨的『臭男人』來恐嚇我們？』虞茴神色凝重，弄得春桃和在旁幾名妓女都不敢作聲。

    『既然大概猜出了它的身份，不如我們就想辦法把它引出來，再好好與其交涉，盡量滿足它的要求?！话⒆细徑愕年P(guān)係要好，想以和平的手法解決。眾人首次看到她如此緊張。握緊拳，都快要捏出血了，臉色，亦慘白得像雪。

    『不行。』虞茴語氣強(qiáng)硬的反駁，讓眾人都狐疑。

    春桃是她們中最大反應(yīng)的?！捍竽镏皩ξ覀儼侔闫哿?，它這樣做都算是做了件好事啊，你為啥子要...』

    『正是因?yàn)檫@樣?！?/br>
    『哦？』

    『你們都看到，那怪物不僅想殺大娘，連我和夏嬋都想殺死。還有大師姐，明明她們倆感情這么好，但連她都被殃及其中。加上那些殘肢，顯然它已經(jīng)被內(nèi)心的怨恨和憤怒吞噬，已不是用言語就可以解決?！幌膵群痛禾叶加X得有道理，唯獨(dú)阿紫始終不想虞茴把蓮姐給打散。

    這時，陳副管和出席儀式的人進(jìn)了來，小紅就站在他身旁。陳副管是個不茍言笑的人，身邊的奴僕們都全程低著頭，恭恭敬敬的。但較之殘暴管治的鴇母，他讓人打從心底里順服。對他恭敬、認(rèn)真，都是眾人心甘情愿。（除了曾被狠狠逐出大門的虞茴）

    『好啦各位，大娘的火化儀式已經(jīng)結(jié)束，骨灰都清理得七七八八。就請各位姑娘今晚早點(diǎn)休息，明天繼續(xù)開店?！簧砼缘男〖t都偷偷打了個哈欠。

    『但是，這幾天的事情都把客人嚇跑了。要強(qiáng)行開店，恐怕...』春桃對陳副管一向沒有反感，并未有刻意講晦氣說話。

    『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我們天下第一樓的名聲就此敗壞。這樣吧，明天我們到店外大力宣傳，盡力讓客人對我們重拾信心。有誰明天愿意跟我一起去？...』他轉(zhuǎn)向虞茴她們說：『至于你們呢，反正都以贖了身，不想去的話就不要勉強(qiáng)了。』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收買人心，但他這做法起碼成功挽回飽受折磨的姑娘們。

    切！整天一套官腔的傢伙。你只是覺得我又會嚇跑客人吧。

    但虞茴現(xiàn)在最關(guān)注的不是這些，而是站在陳副管背后的一名婢女。虞茴沒見過她，但她一直回避虞茴的目光，雙手又全程藏在袖里。

    忽然，她伸出手臂，露出冷如黑鐵的尖爪，急速拿向陳副管及小紅的腰部。其他奴僕和姑娘都為之嘩然。

    這傢伙果然不殺不行！！

    帶著寒冰的利爪觸碰兩人的衣服，大氣的水分瞬間在上面凝結(jié)。那婢女的jian計快要得逞，卻又馬上失落。

    虞茴早了一步把他們倆推倒在地，隨即一道足以穿透鋼鐵的劍氣直取婢女心臟。

    被貫穿胸口的婢女，并未流出血液或倒下，反而咧嘴一笑，叫在場所有人心里發(fā)毛。她的身體竟慢慢鑽出近百隻不明雀鳥，全數(shù)涌向屋頂。

    雀鳥發(fā)出沙啞的啼叫，又胡亂拍翼，把妓女們嚇得尖叫、揮手驅(qū)趕。有些慌忙而逃的更因碰撞而弄得焦頭爛額。

    虞茴暗自唸起護(hù)身咒，加持懂武功的自己和夏嬋，又釋放出結(jié)界符把其他人等包圍好。

    飢鳥們于半空中重組成人型。分別，只在于背上的一雙大翅。

    阿紫一看，熟悉的身影、輪廓，撼動她的心靈。

    她當(dāng)場跪坐在地上，與姑獲婆四目交投。

    她跟當(dāng)年一樣美，沒有任何衰老。

    死了的人都是這樣嗎？

    細(xì)腰苗條如誘惑的蛇，隆起的rufang讓在場男性都起了反應(yīng)，碧綠的瞳孔勾走他們的魂魄，吞滅于炙燒的怒火。

    『虞...』阿紫的呼喊，她聽不見，只與夏嬋互打眼色，準(zhǔn)備迎戰(zhàn)。

    姑獲婆身處高位，虞茴又不懂『飛廉逐月』，唯有用一張桌子作踏腳石，運(yùn)起『楚王好細(xì)腰』的功力，又祈求這次不要再失平衡。

    果然，她身輕如燕的浮了起來，心里大喜－成功?。?/br>
    特別的是，這次虞茴採用了『劈』的攻勢而非慣用的『刺』，為要擴(kuò)大攻擊范圍，命中其翅膀上的傷口。

    姑獲婆見狀，立即伸出魔爪格擋。兩人的兵器互相碰撞，摩擦，爆閃出耀眼灼熱的火星。

    他們互有攻防的過了數(shù)招，虞茴竟佔(zhàn)了上風(fēng)，差點(diǎn)逼得對方揮翅防御。

    與此同時，夏嬋趕至，瞄準(zhǔn)了妖怪的背部。那是一個類似包袱的東西，由白布包成，類似包裹嬰孩的襁褓。

    夏嬋并不了解妖怪的特性，只道既然她是孕婦，那里面藏著的，大概是孩子的靈魂，也就是對方的死xue、罩門。

    她手上戴了手套，掌力大增，正想一下?lián)粝蚰繕?biāo)?？杉?xì)長的雙眼頓時瞪成晶瑩的寶石。

    『小嬋當(dāng)心?。?！』虞茴的提醒與魔鳥們的叫聲混在一片。

    從包袱里爆發(fā)而出的群鳥圍剿嬌小的夏嬋，還把護(hù)身咒擊得粉碎。

    虞茴罵了句臟話，想上前支援好姐妹，但敵人已先一步把她踢得往后飛?！亨亍坏囊宦?，她撞破一扇木門，身子壓碎了一張矮桌?？戳丝醋蟊郏由献阋源虜嗌窠?jīng)的劇痛，虞茴知道自己脫臼了。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迅速把其復(fù)位。

    她大汗淋漓，輕撫著關(guān)節(jié)的位置，面容已扭曲成皺褶。

    汗滴如血，數(shù)量與其傷勢成正比。但下一刻，這再不僅是比喻。

    一陣涼意流經(jīng)脖子，原來姑獲婆已握著了自己的喉嚨，還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虞茴知道自己將會有性命之危，卻因著窒息感而腦袋空白，想不出計策來。

    姑獲婆的嘴巴咧開，里面?zhèn)鞒鲈幃惖牡鸵髀暎乇U于虞茴的耳邊，使她的精神開始崩潰。

    讓她霎時清醒過來的，是一道微弱即逝的火光。細(xì)看，是一個將熄的燈檯，剛從桌上掉下來她的右邊。

    閉塞的腦神經(jīng)瞬間被熱力打通，脈衝驅(qū)使右手執(zhí)起燈檯，往姑獲婆的左翅燙過去。

    『沙』－－

    滾油滴在羽翼上，讓人不安的聲響，讓人想吐的燒焦味。

    姑獲婆松開五指，往后跌在地上，吶喊嚎哭。

    虞茴趁機(jī)撿起桃木劍，張口唸咒，想要使出一記清凈呢喃，但念頭又隨即揮去。

    她想起，這姑獲婆從一開始只是殺害生前『開罪』過它的人，恐嚇梨花閣等。到現(xiàn)在，已不問情由的大開殺戒，人性早已泯滅，清凈呢喃根本無法奏效。

    虞茴唯有改為使出望鄉(xiāng)符，她最『熟悉不過』的一招符術(shù)。

    她用力把符咒壓在姑獲婆的額上，符文閃耀出刺眼的青光，像連綿的波浪，覆蓋它的全身。

    『故鄉(xiāng)』的畫面，從思緒的深淵中被抽至此岸，海嘯般淹沒理智。

    姑獲婆忽然不住尖叫，高音弄得虞茴的耳膜都快穿了。它又按著頭，彷彿頭痛欲裂。也許為了減輕痛楚，它不斷把身子往附近的墻壁撞過去。不久，更瘋狂地把眼前的事物抓得破碎。

    虞茴不解，想不通為何姑獲婆會無故瘋癲起來。

    莫非...

    她想起自己過往對此符咒的反應(yīng)，隨即猜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