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抄就解不出來了唄，還寫個解字糊弄誰。”

    說話兩人是姜萊到十五班以后交的朋友，湯曉珺和盧雨霏，現(xiàn)在三人幫同仇敵愾、如膠似漆。

    “我再說一遍，安靜！”

    張飛從不慣著學(xué)生，“這么活躍要不你替她上去？”

    身后總算沒了雜聲。

    余葵捏著剩余的半截粉筆頭往下寫，直到黑壓壓寫滿一片才結(jié)束。

    張飛神情莫測，揮手讓她站到一邊。

    “等我評講?！?/br>
    偷窺老師臉色，余葵懷疑自己哪個步驟寫錯了，回頭檢查才發(fā)現(xiàn)，姜萊還沒做完，兩人用的不是同一公式，姜萊的計算過程更長，字也越寫越擠。

    時間一長，講臺下又窸窸窣窣泛起聲浪。

    “她倆過程怎么不一樣，哪個對啊？”

    “姜萊嘍，老張剛才還夸她摸底考92呢，班里應(yīng)該就她分最高?！?/br>
    “可是余葵先解完的，而且她過程寫得好像蠻干凈的?！?/br>
    “說你笨你還真是，光靠干凈能得分？沒聽說余葵地州撿漏招進來的嘛，中考分才五百多，咱班最后一名都比她強……”

    終于，姜萊結(jié)束板書。

    兩人的答案從步驟到結(jié)果截然不同，她穩(wěn)cao勝券，昂揚著頭退到旁側(cè)。

    看她那么自信，余葵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教室重歸于靜。

    張飛從粉筆盒子里抽了支紅粉筆，負手踱到黑板左邊，然后——

    使勁畫了個叉。

    頂著臺下學(xué)生們不可置信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這道題有難度，在這里，我要表揚余葵。全班那么多人，只有她認真對待寫完了我布置的作業(yè)，吸收了我所教的知識，真正做到學(xué)有進益?！?/br>
    余葵虧心地咽了口唾沫，然后便見張老師轉(zhuǎn)頭，“你來給大家講講這道題，告訴他們姜萊錯在哪里?！?/br>
    哈？

    此生第一次以上進生的身份，被老師委派講題任務(wù)，余葵常年半斂的眼皮都掀起來，有一瞬呆懵。

    “應(yīng)該是運動學(xué)加速度的部分開始錯了?！?/br>
    她小聲道，“我們假設(shè)繩子的拉力大小為t，按照牛頓第二定律……因此進入磁場時初速度應(yīng)為……之后根據(jù)動生電電動勢e=blv……再根據(jù)根據(jù)安培力f=bil，線圈受力不變，保持勻速直線運動脫離磁場，所以穿過磁場的時間應(yīng)為……”1

    初時還稍結(jié)巴，后面便順暢起來，畢竟時景整理的思路太清晰了。

    語落，張老師第一個帶頭鼓掌。

    “同學(xué)們，學(xué)如逆水行舟，我希望今晚的事能給大家一個教訓(xùn)。也提醒奉勸某些同學(xué)，不要驕傲自滿，從前的成績不代表現(xiàn)在和將來，最好能把給別人添堵的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各位已經(jīng)高二了，我不管你們將來要出國還是去哪兒，我不帶差班，誰停止學(xué)習(xí)，誰就被淘汰?！?/br>
    在全班注視下，劫后余生的學(xué)渣回到座位。

    分班一周，余葵在十五班幾乎屬于隱身狀態(tài)。

    此刻在眾人眼中，女孩掛著一張和平日別無二致的厭世臉，身量荏弱，卻神情淡漠，奇異的反差碰撞出一種不顯山漏水的大佬氣質(zhì)：像極了電影里別著雙槍，從不回頭看爆.炸的肅殺蘿莉。

    如果余葵能窺探別人的想法，估計要在人家的心理活動上狂刷彈幕：大霧！

    總算憋到小組討論，謝夢行熟稔把胳膊肘搭她椅子上，“可以啊葵葵，你之前說晚上熬夜學(xué)習(xí)，我以為你哄我玩兒呢！”

    剛放完大招，余葵體虛疲軟，張口就戳破自己光環(huán)：“太可怕了！我當時真哄你呢，就稍微補了一下上學(xué)期遺留的暑假作業(yè)，竟然走運碰到做過的題型，老天保佑?！?/br>
    小組成員：……

    謝夢行被噎了一下，重新找到切入點贊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幸好剛才張飛沒讓你帶書，我的答案也錯了?！?/br>
    陶桃擦完唇膏接話：“你是沒看剛才姜萊下來那臉色，跟一個星期沒上廁所似的。明眼人都能聽出來老張內(nèi)涵她……不過我是真沒想到，這道題難到她都做不出來的地步，我聽說她從前在九班不是穩(wěn)定班級前十來著，是吧，小葵？”

    余葵正趴書上亂畫，慢半拍點頭。

    “不過你倆到底什么過節(jié)，她怎么老給你找不痛快，上回也是，要不是你突然奮起，今天就又要和她一塊丟臉了?！?/br>
    余葵：“可能她把我當成了假想敵吧。”

    陶桃：“假想敵？她喜歡的男生是誰啊？那個男生喜歡你嗎？”

    謝夢行：“你腦子里怎么就只有情情愛愛。”

    女孩聳肩，直言不諱，“余葵的成績、家境都沒什么值得嫉妒的，也就是長得還算可人，是吧小葵？”

    余葵：……我謝謝你夸我。

    “大致是這個意思，但她喜歡的男生和我只是前后桌，人家有暗戀的人了，不是我。”

    謝夢行：“就為這？”

    余葵努力回想：“可能還有別的？比如我成績差、鄉(xiāng)下來的……她看不慣之類的理由。話說回來，她可真難纏啊，我現(xiàn)在上課都不敢溜號了?！?/br>
    “你的成績在我們班根本不算差好嗎，要是走藝考生的路子，說不定也能考進哪所知名美院。”

    陶桃從抽屜里掏出一張扯破的成績單。

    拼起來一看，余葵有點意外。

    班里五十八名同學(xué)，除去文科成績，她這次摸底考排行二十九名。

    她有那么厲害？

    余葵恍惚，依稀記得剛進附中時候她還是倒數(shù)第一，沒上過一天補習(xí)班，老師們講的都是聞所未聞的概念，一知半解，稀里糊涂聽下來，排名竟然不知不覺往前了？

    教育資源的傾斜真可怕啊，這樣下去按照附中往年的上線率，應(yīng)該勉強能夠到二本吧，她畢業(yè)的那所鄉(xiāng)鎮(zhèn)初中每屆也就那么幾個二本，外公外婆應(yīng)該很欣慰啦！

    余葵心滿意足把成績單往背面一翻，頓時笑不出來了。

    附中把前一百名的優(yōu)秀學(xué)生印發(fā)在各班成績單背后表彰，而時景高居本次理科考試第一。

    怎么回事？

    這可是可是純城附中誒！

    余葵又想給桌面磕頭了。竟然真讓飛機上那個男生說中了，時景來這邊確實是降維打擊。更重要的是，他喜歡成績比他好的，以兩人三百多的分差，她在他一輩子不可能喜歡的區(qū)間里！

    連續(xù)好幾天緩不過神，余葵連q.q都減緩了登錄頻率。

    她把向陽替她補好的生物作業(yè)放抽屜里沒用，只在每晚上依舊堅持自己寫。

    知道網(wǎng)線對面的人是誰，她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樣放開自己，坦誠聊天，每次往聊天框里輸入，都不住琢磨遣詞，改了又改，手也慌，心也跳。

    時景沒收她的轉(zhuǎn)賬，只說等下次有時間，在附中門口直接把書包換回來。

    余葵當時就急了，“為什么默認我是附中學(xué)生？萬一我一直沒時間呢？”

    時景：“那就一直等到你有空，反正包里也沒什么重要的東西?！?/br>
    她下意識反駁，“怎么沒有？你的東西那么貴，萬一被我弄丟弄壞怎么辦？”

    時景：“我并不覺得你的日記不珍貴。一件東西的價值該是由它對主人的意義來評斷。你在生氣什么？我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

    有那么一瞬間，余葵幸福到眩暈。

    她之前多么努力地沒話找話，就是想跟大神做朋友。只是，等這個詞真的如愿從對方口中蹦出，更巨大的自卑感也席卷而至。

    不抱期待就不會失望，余葵從小就明白這道理。

    正確的做法是：降低欲.望，就能避開競爭，躲過焦慮和麻煩。

    腦袋稍微冷卻后，她開始試圖像往常，壓抑自己的需求，刻意糾正往外跑的習(xí)慣，一下課就宅在教室睡覺涂鴉。有時連在校園里多偷看人幾眼，都覺得這行為是在放縱自己做白日夢。

    反正都得不到，干嘛要關(guān)心呢？

    她是要回到鄉(xiāng)下開書店養(yǎng)烏龜?shù)摹?/br>
    周三，化學(xué)老師拖堂。

    趕到食堂，大廳已經(jīng)人山人海。

    陶桃咬牙切齒，“化學(xué)老師是老天派來制裁我的吧，上輩子欠他的?！?/br>
    余葵仰頭看今日菜單，“沒事，我去一號窗排干鍋牛rou，你去三號窗排鐵板土豆?！?/br>
    “那還有玉米排骨湯怎么辦？”

    余葵眼前一亮，“有辦法啦，欽怡！”

    她揚聲喚住前面的女生。

    三人通力合作，總算打齊了菜單上的招牌菜落座，滿頭大汗享用勝利果實。

    得知陳欽怡是一班學(xué)霸，社交達人陶桃充分發(fā)揮她的能動性，三兩句話就和人親如姐妹，聽了不少風(fēng)云人物的內(nèi)部八卦。

    陳欽怡也竭盡所能滿足她的求知欲。

    “……還好吧，我們班原班長是譚雅勻，這學(xué)期姚老師直接任命宋定初?！?/br>
    “姜萊暗戀那個宋定初？”

    “這事兒連你都知道了…不過這不是重點，大家私下傳姚老師偏心男生，但我聽小道消息，好像是因為譚雅勻和上屆的學(xué)長談戀愛寫信，被老姚發(fā)現(xiàn)了苗頭，這才換班長的?！?/br>
    余葵詫異：“她談過戀愛？”

    陶桃更關(guān)心別的，“和誰談？”

    陳欽怡努力回想，說了個名字。

    陶桃：“嚯，這人我知道！家里搞百貨連鎖商場的，市中心有棟大樓就是他家的產(chǎn)業(yè)，交過可多女朋友了。看不出來，譚雅勻在戀愛方面的品味很庸俗嘛?！?/br>
    陳欽怡好奇，“人帥嗎？”

    美女發(fā)條式搖頭：“超一般的?！?/br>
    陳欽怡點頭，“我想也是，不然我怎么會沒印象。不過這兩人估計已經(jīng)分手了。開學(xué)那周，我還覺得她挺白挺好看的，最近好像受了情傷，皮膚也很憔悴的樣子?！?/br>
    不。

    也可能是因為迪奧粉底碎了。

    余葵正心虛，忽地聽陳欽怡招手喊人，“班長，這兒有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