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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偏執(zhí)丞相和離后 第55節(jié)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已經(jīng)做過太多讓她傷心的事,他不能再如此無禮,讓她不快。

    “意意?!鄙蚋〉偷蛦局?,“意意。”

    我好想你,好想擁抱你。

    姜知意慢慢走著:“盈jiejie,你若是回信的話跟阿彥說一聲,叫他一定記得多喝水,那邊干燥,像他從前那樣是不行的?!?/br>
    黃紀(jì)彥不愛喝水,夏日里要喝各種冰飲,冬日里便要喝甜湯,白水沒什么滋味,他是頂不喜歡喝的。黃靜盈笑起來:“虧你還記得他這個挑嘴的毛病,你放心,我早已說過他了,如今那邊不比在家,他沒得挑嘴,早開始老老實(shí)實(shí)喝水了。”

    她有些疑惑:“阿彥沒有給你和云哥寫信嗎?不應(yīng)該啊。”

    “沒呢,”姜知意也覺得奇怪,“昨天我才問過哥哥,哥哥說還沒收到?!?/br>
    她站在花架漏出來的空隙里,薔薇柔長的枝條垂在肩頭,輕紅深紅的花瓣掩映在她臉頰邊,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像是一幅工筆細(xì)畫的仕女圖。然而天底下最好的畫師,又豈能畫出她神韻的萬分之一?沈浮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那么美,那么好,失去了她,世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行尸走rou的他。

    假如時(shí)光能夠倒流,他一定會捧出全部愛意給她,他再不會讓她傷心,讓她失望,他會變成最癡心的愛人,最卑微的丈夫,可她現(xiàn)在不在乎了,他沒有任何機(jī)會。

    黃靜盈也覺得奇怪:“沒收到嗎?按理說以阿彥的性子,既然給我寫了信,必定也會給你和云哥寫的?!?/br>
    “回頭我再問問哥哥,也許已經(jīng)收到了呢。”姜知意道。

    花瓣隨風(fēng)落下,停在黃靜盈肩頭,姜知意拈起來,在黃靜盈腮邊比了比顏色:“盈jiejie,你還記得我們從前自己做胭脂膏子的事嗎?”

    “記得呢,沒做成,”黃靜盈笑起來,杏眼中流光溢彩,“弄得到處都是紅顏色,伯母板著臉,還是云哥和嘉兒jiejie替咱們頂?shù)淖??!?/br>
    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黃紀(jì)彥從書上看見了做胭脂的法子,便說要親手給她們做胭脂,偏生家里的玫瑰花才剛剪過一茬,剩下的花骨朵不夠,黃紀(jì)彥瞧著薔薇花長得跟玫瑰花差不多,便又摻了許多薔薇花瓣進(jìn)去,他玩得興致高,她們瞧著有趣,便也跟著做。

    結(jié)果自然是沒做成,花瓣搗得不夠細(xì)膩,蒸出來的花泥一坨一坨的顏色也不對,后來又不小心打翻了罐子,花泥濺得到處都是,他們幾個頭臉上衣服上全都染成了紅,林凝一向最得體講規(guī)矩,看見了一直沉著臉,那時(shí)間恰巧姜云滄休沐在家,便出頭擔(dān)下了責(zé)任,姜嘉宜也說是自己想玩,林凝這才罷了。

    姜知意抿嘴一笑:“是呀,多虧了阿姐和哥哥?!?/br>
    目光悠遠(yuǎn)著,這一霎時(shí)都想起了姜嘉宜,直到歡兒的叫聲打破了沉默。

    她要往合歡樹那邊去,乳娘沒答應(yīng),歡兒便嘟著嘴含糊不清地鬧著,滿臉都是不高興。

    沈浮也被這叫聲打斷,終于留意到了那個小小的嬰孩。

    一剎那如遭雷擊,頭皮上發(fā)著麻,手顫抖著,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話。

    原來嬰孩,如此可愛。

    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犯下的是多么難以饒恕的罪過。這么可愛的、柔軟的嬰孩,他怎么能那么殘忍,想要?dú)⑺浪暮⒆印?/br>
    “歡兒乖,”姜知意走出花架,笑著跟歡兒說話,“我們不去那邊,你看薔薇花開得多漂亮,姨姨給你摘一朵玩好不好?”

    歡兒似懂非懂,見她伸手去折花,這才歡喜起來,舞著小手來拿,姜知意沒有立刻給她,小心將花梗上的刺全都掰掉,指腹試過不會劃手,這才遞給了歡兒。

    沈浮一眼不眨地看著。她那么溫柔,她的笑容那么甜,她天生就是個好母親,她該有孩子,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

    他曾經(jīng)擁有那么珍貴的兩個人,他可真是蠢,他給弄丟了。

    模糊的視線中看見她伸開手臂想要去抱歡兒,沈浮急急叫道:“意意不要!危險(xiǎn)!”

    “哎喲,小心點(diǎn),”黃靜盈連忙攔下姜知意,“你現(xiàn)在有身子,千萬別抱她,她性子調(diào)皮手腳亂動的,碰到你肚子不是玩的?!?/br>
    姜知意也只得罷了。她是真的好想抱抱歡兒,有孕以來她比從前更喜歡小孩子,那么軟軟的小手小腳,那么軟軟的身體,她的孩子將來肯定同樣可愛吧?“好想抱抱她,我還從來沒抱過她呢?!?/br>
    “誒,誒,”歡兒嘴里叫著,“抱?!?/br>
    前面兩個字聽不明白,后面那個抱字姜知意卻是聽懂了的,眼睛彎起來:“盈jiejie你聽,歡兒也想要我抱呢?!?/br>
    黃靜盈笑得歡暢:“你沒聽懂嗎?她在叫你姨姨呢!”

    從乳娘手里接過歡兒抱著,又去逗她:“我們小歡兒說話還不行呢,哎喲,姨姨都叫不出來,只會誒誒、誒誒的,好可憐喲?!?/br>
    原來,是叫她姨姨呢。姜知意覺得心都要化了:“盈jiejie,給我抱一下嘛,好想抱抱她,就一下,好不好?”

    黃靜盈轉(zhuǎn)過臉,看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蒙著一層霧氣,看一眼就讓人心軟到了極點(diǎn),黃靜盈最受不了她軟著嗓子央求,一下子就妥協(xié)了:“只抱一下,再多了,我是不答應(yīng)的。”

    “好。”姜知意連忙道,“就一下,我聽盈jiejie的?!?/br>
    黃靜盈先放下歡兒,跟著扶著她慢慢彎腰蹲下,讓她伸手虛虛抱了下歡兒。

    沈浮緊張到了極點(diǎn),從這個角度看去,能看出她昔日里纖瘦的腰身大了些,那是她的孩子,孩子正在長大,她把孩子保護(hù)得很好。

    沈浮屏著呼吸,緊張著,看她伸手,將那個小小的嬰孩擁進(jìn)懷里。她沒有讓孩子碰到她的肚子,她笑得那么歡喜,她是真的,很喜歡孩子。

    只一剎那,黃靜盈抱走了歡兒。沈浮看見姜知意依舊蹲著身,仰起臉笑,聽見她說:“歡兒好軟呀?!?/br>
    嬰孩,是軟的嗎?沈浮不知道,他太缺乏這方面的認(rèn)知,他從來都以為孩子是無用的,被人厭棄和利用的,他從不知道,孩子是軟的,會被那么多人喜愛呵護(hù)著。

    黃靜盈抱著歡兒,讓她的小腦袋靠在自己肩上:“再長長就結(jié)實(shí)了,也就這一兩年軟軟乎乎的好玩,再大些,還不知道怎么調(diào)皮呢?!?/br>
    余光里瞥見沈浮還在,死死抓著繩子往這邊探身,歡兒也還頻頻往那邊看,黃靜盈怕惹得姜知意心煩,忙道:“出來好一陣了,我們回去吧,歡兒該喝水了?!?/br>
    姜知意點(diǎn)頭:“好?!?/br>
    轉(zhuǎn)身往回走,聽見沈浮嘶啞著喉嚨叫她:“意意!”

    眉頭微微一動,姜知意沒有停步,沈浮的聲音一聲聲傳進(jìn)耳朵里:

    “你千萬照顧好自己,你的病我在想辦法,馬上就好了?!?/br>
    “我這些年的俸祿和地契房契放在書房,留給孩子吧?!?/br>
    “我母親那里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送她去敬思庵,讓人好好看管她,不來吵擾你?!?/br>
    “書房左邊靠墻的書櫥里有個暗格,里面是沈義真和沈澄的把柄,到時(shí)候我讓人給你,有那個,他們不敢打孩子的主意?!?/br>
    “意意?!?/br>
    他聲音越來越低,長久的沉默,姜知意覺得怪異,他為什么對她說這些,就好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回頭看時(shí),他蒼白的臉容被隔住的繩索分成幾條,他黑得如同深淵的眼睛死死看著他,他整個人的姿態(tài)都傾向她,可他沒有越過那幾條繩索,他依舊在另一邊,沒有她的允許,他不會過來。

    到這時(shí)候,他學(xué)會了尊重她的意愿。

    “意意!”沈浮抓著繩索,“不要走,求你,讓我再看你一會兒?!?/br>
    看過這一眼,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時(shí)候,他是這樣思念她,晝夜難安,不眠不食,思念刻入骨髓?!扒竽悖瑒e走。”

    姜知意轉(zhuǎn)過了臉。

    穿過花架,前面就是院門,“意意”,沈浮的喚聲又響起來,嘶啞著,也許是錯覺,總覺得有些像是哭泣。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從不曾見過他哭,她甚至連他傷心的模樣都不曾見過,他從來都是冷靜自持,所謂謫仙,總是要超越凡俗的情感。

    姜知意沒再回頭,山風(fēng)不緊不慢吹著,山頂?shù)脑骑w快流動,陰影變幻,沈浮還在后面喚她:“意意,我很想你?!?/br>
    姜知意腳步一頓。

    作者有話說:

    是肥章喲,嘿嘿~

    第68章

    沈浮覺得眼角有熱熱的東西, 夾在風(fēng)里很快吹得涼了,極陌生的感覺。模糊目光她越走越遠(yuǎn),他不能追, 追不上, 只能遙遙望著,看她在門前, 忽地停住了步子。

    沈浮幾乎是立刻撲上去, 撲在繩索上,她停住了,她也許是可憐他,她也許愿意分給他一點(diǎn)關(guān)注,沈浮渴盼著, 手不自覺地發(fā)著抖, 可姜知意沒有回頭, 她臉朝著花園大門的方向, 她耳上戴著一個小巧的銀杏葉片狀翡翠墜子,墜子微微顫動, 她似乎在跟人說話。

    沈浮極力張望著, 從衣香鬢影的縫隙里,看見了姜云滄玄色衣袍的一角, 原來她不是為他停步,她是看見了姜云滄。

    失望和妒忌如同毒蛇,狠狠咬噬著心臟,沈浮張大眼睛,怔怔地看著。

    她沒有回頭, 向前幾步走進(jìn)門去, 姜云滄伸手去扶她, 余光里瞥見沈浮,溫存的神色立刻轉(zhuǎn)成狠戾,重重關(guān)上了門。

    漆成綠色的月洞門在眼前閉緊,門洞上爬過一架紫藤花,垂下一串串葡萄似的花朵,山風(fēng)送著香氣吹過。沈浮想起她似乎是很喜愛這些花花草草的,剛成親時(shí)她在院子里種了許多,夏日里花草多不免要蚊蟲,他提了一句麻煩,她便把那些精心養(yǎng)著的花草全都遷去了別的院子,唯獨(dú)留下了他愛吃的果樹和野菊。

    那時(shí)候的她,是真的很愛他。

    沈浮緊緊盯著寂靜的門扉,眼睛干澀著,呼吸凝滯著。那些果樹他救回來了兩棵,一棵櫻桃,一棵山桃,明年也許還會結(jié)果,可是那個為他種樹的人,再不肯回來了。

    就算他上天入地,死生來贖,她也再不想看他一眼了。

    姜知意沿著□□往院里走著,身后咔嚓一聲,姜云滄鎖上了門:“待會兒我跟外苑那邊交代一聲,讓他們別再放人進(jìn)來,真是晦氣!”

    姜知意搖搖頭:“算了,別難為那些人?!?/br>
    看門的無非是小小的吏員,以沈浮的地位,就算是謝勿疑在也要給他幾分面子,又何必難為那些看門的人。

    “要么你以后別往這邊來了,免得讓他糾纏?!苯茰婢o緊跟著。

    “沒事的,”姜知意回頭向他一笑,“在自己家里呢,總不能因?yàn)橥馊?,鬧得一步也不敢多走。”

    世上哪有這個道理。

    姜云滄瞧著她,她笑容恬靜,眼角嘴唇微微翹起,她似乎真的當(dāng)沈浮是外人,全不在意了。姜云滄心里安穩(wěn)許多:“下次還是多帶幾個人跟著,以防萬一。”

    他上前扶住她:“林太醫(yī)找到了。”

    姜知意還沒來得及說話,黃靜盈已經(jīng)急急問道:“在哪里?”

    “在城南荒坡上,”姜云滄轉(zhuǎn)臉看她一眼,“被人套著麻袋打了一頓?!?/br>
    雖然有想過遇見盜匪的可能,姜知意還是吃了一驚:“怎么會有這種事,誰做的?”

    黃靜盈也在問:“他傷得怎么樣,要不要緊?”

    “人還沒醒,不過,”姜云滄看著她,猶豫了一下才道,“我順著線索抓到了幾個打人的混混,他們說,是張三雇的他們。”

    姜知意驚訝著抬眼,看見黃靜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牙低下了頭。

    姜知意便也沒說話,心里知道張玖應(yīng)該是為了上次燕子樓的事報(bào)復(fù),之前他們?yōu)榱瞬粻窟B旁人,瞞下了林正聲報(bào)信這一節(jié),也不知道張玖怎么得了消息,突然下手。

    姜云滄眼看黃靜盈神色極是難堪,想了想又道:“我讓手底下的人狠狠教訓(xùn)了那幾個混混,不過我沒有報(bào)官,等林太醫(yī)醒了我再安撫安撫他,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別往外鬧了?!?/br>
    姜知意知道,他這么說是顧忌著黃靜盈。說到底黃靜盈并沒有跟張玖和離,歡兒還叫張玖父親,投鼠忌器,不得不委屈林正聲。

    “不用?!秉S靜盈抬起了頭,“林太醫(yī)是無辜的,這件事我必要張玖給個說法,我這就去找他。”

    她抱著歡兒,飛快地往外走了,姜知意叫了一聲沒叫住,連忙喚姜云滄:“哥,你快跟上去看看!”

    “不用,”黃靜盈在遠(yuǎn)處停步回頭,煞白著臉色,唯有一雙杏眼亮得驚人,“我的事,我自己處理?!?/br>
    話音未落她便匆匆離開,裙角遙遙消失在□□背后,姜知意緊走幾步,越想越擔(dān)心,黃靜盈性如烈火,這一去必定要跟張玖爭吵,張家那邊,卻都不會向著她。連忙向姜云滄說道:“哥,你趕緊跟上去看看吧,別讓盈jiejie吃虧。”

    “阿盈說得對,這事得她自己處理?!苯茰嬉娝o緊皺著眉,擔(dān)憂的神色溢于言表,安慰地摸摸她的頭發(fā),“你放心,我這就打發(fā)人給黃叔父送信,再讓人去張家哨探著,絕不讓阿盈吃虧?!?/br>
    姜知意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安排。平素里就算再交好,他一個未婚男人,卻不好插手黃靜盈的婚姻事,嘆了口氣:“要是阿彥在家就好了?!?/br>
    姜云滄低著眼,笑了下:“阿彥在家,也做不得主。等他歷練幾年翅膀硬了,才有本事替jiejie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