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偏執(zhí)丞相和離后 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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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是0點(diǎn)更新,爭取再來六千,啊啊啊,讓我變身觸手怪吧! 第27章 姜知意睜開眼睛時, 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充滿痛苦的夢。 夢里的委屈苦惱還沒有散盡,鼻子里聞到了馬匹和青草的氣味,這氣味那么熟悉親切, 是父親和哥哥的氣味, 沙場上的男人總是離不開馬,總會在深夜幾次起床, 親手喂自己心愛的戰(zhàn)馬吃草料。 姜知意動了動, 手指摸到了箭袖利落的袖口,上戰(zhàn)場的人習(xí)慣穿這種方便行動的衣服,哥哥也是。暈倒之前的記憶慢慢流進(jìn)疲累過度的大腦,姜知意抓著衣袖,輕輕搖了搖。 “哥?!?/br> 軟軟的喚聲夾在馬蹄聲中, 那么低那么弱, 姜云滄卻一下子聽見了, 猛地勒住了馬。 “哥, 咱們現(xiàn)在在哪兒?”意識還有點(diǎn)不清醒,姜知意暈暈地問著。 “意意?!彼犚娊茰娴蛦〉貑舅? 他輕輕撫著她的臉, 又去試探額頭的溫度,“你醒了, 你終于醒了。” 他手上有很多繭子,虎口處,指根處,甚至掌心也有一層薄繭,他輕撫臉頰的時候, 惹得她有點(diǎn)癢, 姜知意躲了下沒躲過, 笑了起來:“手拿開呀,好癢?!?/br> 大手在額頭上停頓片刻,拿開了,姜云滄無奈地嘆氣:“你呀?!?/br> 他想她根本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吃了那么多苦,睜開眼睛還能對他笑。也幸虧她還是個孩子,孩子們的苦痛都不很長久,他好好哄哄,總能讓她忘掉那該死的兩年。 姜云滄揉了揉meimei的頭發(fā):“你暈倒了,我?guī)闳フ掖蠓?。?/br> 姜知意靠在他肩頭,今夜的事情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回到記憶。沈浮拿著落子湯,沈浮逼著她喝,母親來了,盈jiejie來了,她拿出和離書,她喝下落子湯,哥哥來了,和離書終于簽完了,她累極了,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也沉得厲害,她想先把和離書收起來,可頭太沉了,她想用手托一下,可沒托住,眼前一黑,什么也不記得了。 和離書。姜知意連忙問道:“哥,和離書你記得拿著了嗎?” “拿了?!苯茰嬗悬c(diǎn)想笑,她還是只記得這些沒要緊的小事,可笑容剛到唇邊又凝固住,他可憐的意意,病成這樣,醒來的第一件事,還是問和離書。 該死的沈浮,今日意意受的苦楚,必要他百倍千倍還回來! 姜云滄低頭,額頭輕輕碰了碰姜知意的額頭,眼睛發(fā)著熱:“別怕,哥哥回來了,從今往后,再沒有任何人敢欺負(fù)你?!?/br> 聽見她咕噥了一句,聲音又低又輕,姜云滄要低著頭靠得很近才聽清:“本來也沒人敢欺負(fù)我呀,我有哥哥,還有阿爹,你們這么厲害,誰敢欺負(fù)我?!?/br> 她是在安慰他,她怕他因為來遲一步心里愧疚,她總是這么懂事,無論多么痛苦多么委屈,頭一個想著的,都是身邊的人。姜云滄心頭涌起難以言說的情緒,維持著躬身的姿勢:“對,哥哥厲害得很?!?/br> 他想問她肚子疼不疼,問問她有沒有覺得難受,有沒有出血,可這些話,他一個男人,一個哥哥,是不好問的,姜云滄壓下心頭復(fù)雜難與人說的滋味,抬眼看向不遠(yuǎn)處的燈火:“意意,你再忍耐一下,馬上就能看大夫了?!?/br> “嗯,”姜知意在他懷里點(diǎn)頭,暈眩疲憊的感覺重又襲來,眼皮有些睜不開,“我沒事,就是有點(diǎn)累,歇歇就好了。” 她說得這么輕描淡寫,無非是怕他擔(dān)心,她總是乖得讓人心疼。姜云滄啞著嗓子:“好,哥哥守著你,你好好歇歇?!?/br> 她嗯了一聲,然后是長久的沉默,姜云滄有點(diǎn)怕,忙叫了一聲意意,半晌,聽見她極低的,粘粘的帶著澀的回應(yīng):“哥,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呀?” 天色太暗,姜云滄看不清她的臉,便又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他想說他接到信的當(dāng)天晚上就開始往回趕,甚至連邊將返京必須的上奏都沒來得及辦,想說一路上累倒了五六匹馬七八個人,想說幾天幾夜沒合眼可還是來晚了,想說都是哥哥不好,可到底這些都沒說,只順著她方才的說話,輕輕笑著:“哥哥厲害,哥哥跑得快呀。” 聽見她低低的笑,有些斷續(xù),越來越輕,姜云滄心里越來越慌,連忙又將人往懷里撈了撈,笑聲慢慢停住,懷里的人沒了動靜,姜云滄沖到李易家門前,借著燈籠昏黃的光,看見姜知意閉著眼,再次昏暈過去。 呼吸凝住,姜云滄一腳踢開大門:“來人!” 丞相官署燈火通明,沈浮接連往臉上潑了幾次冰水,強(qiáng)迫自己保持清醒。 禮部的人來了,為了明日一早謝勿疑入城的事,儀仗鼓樂乃至隨員的服色衣帽都需要小心斟酌,一件件確定,以保萬無一失。 宗人府的人來了,為了確認(rèn)謝勿疑入城后按接待的規(guī)制和住所,七八年不曾回,又是先帝忌諱的人,許多原先的定例都不好照搬,都需要重新斟酌。 刑部的人也在,是他從前慣用的幾個部下,為著審訊那名刺客的事。 書案上攤著一摞摞的卷宗,沈浮素來愛潔,東西再多也要?dú)w置得清楚整齊,此時卻胡亂丟著,傷口遲鈍的疼和越來越模糊的視線都在警告他,已經(jīng)撐到了極點(diǎn),必須立刻休息。 可他不想睡,不想閉眼,此時若是閉眼,一定會看見她。 沈浮丟開卷宗:“去刑室?!?/br> 他要親自審訊,忙碌,血腥,暴虐,一切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一切讓他無暇想她的事情。 “相爺,”胡成匆匆趕來,“清平侯夫人已經(jīng)回到侯府,姜將軍并不在家。” 不在家。那么姜云滄帶著她,去了哪里。姜云滄兩年不在京中,人事變換,能去哪里給她找合適的大夫?傷口疼得厲害,頭也疼得似要炸開,沈浮按著太陽xue,叫過龐泗:“去找姜云滄?!?/br>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朱正和林正聲趕過去?!?/br> 她去了哪里。她有沒有醒。她會不會出事。沈浮一步步走進(jìn)刑室,那刺客受了幾遍刑,已經(jīng)體無完膚,頭臉身體到處沾染著臟污的血,沈浮猛地閉上眼,眼前卻還是晃起大片的紅,鋪天蓋地,無可躲避。 她是不是,在流血。 李府。李易大半夜被闖進(jìn)臥房拽了起來,此時胡亂披著衣裳,一邊聽脈一邊帶了點(diǎn)慍怒:“姜將軍行事,真是不拘一格……” “你要是覺得不痛快,等你治好了我meimei,我親自登門道歉,”姜云滄看他一眼,“要是治不好,咱們另說?!?/br> “你,你!”李易氣得抖著胡子,“罷了罷了,我不跟你計較!” 凝神聽了一會兒:“令妹有孕,總有快兩個月了吧,眼下胎像不穩(wěn),憂思過多……” “這些我都知道,”姜云滄打斷他,“我只想知道,我meimei有沒有事,為什么昏迷不醒?” “令妹之前看的哪個大夫,吃的什么藥,脈案帶來了嗎?”李易按捺著性子,“我又不是看婦人病癥的,總得給我這些,我才好斟酌處理。” 姜云滄頓了頓:“之前吃的什么藥不知道,不過她幾刻鐘前,喝了落子湯?!?/br> “什么?你怎么回事!令妹這個身體,怎么還能讓她喝落子湯?鬧不好……”李易停住,驚訝地瞪著眼睛,“等等,令妹不是沈相的夫人么?” “已經(jīng)不是了?!苯茰胬淅湔f道。 清平侯府。林凝憑著樓臺欄桿向遠(yuǎn)處眺望,心急如焚:“還沒找到嗎?” “已經(jīng)把家里所有人手都撒出去找了,”陳mama寬慰道,“應(yīng)該快了。” “伯母別著急,”黃靜盈也在邊上勸慰,“阿兄是個周全的人,他既帶了意意出去,必是想好了去處,說不定這會子正在看診呢?!?/br> 林凝長嘆一聲,許久:“這可怎么辦?夫妻之間,怎么能鬧到這個地步?好好的女兒家和離了,以后孤零零一個可怎么過?” 黃靜盈想說怎么過也比留在沈家強(qiáng),然而林凝是長輩,總不好當(dāng)面與她頂撞,正低頭無語時,府中的丫鬟走來回稟道:“夫人,張家三爺來接三奶奶了?!?/br> “快回去吧,深更半夜的,你家里人一定擔(dān)心得很,我也不虛留你了?!绷帜馈?/br> 黃靜盈告辭下樓,隱約聽見身后林凝的抽泣聲:“別人家都是夫妻和美的,怎么偏生咱們家就非要和離呢……” 黃靜盈頓住步子,忍了又忍,總算忍住沒有與她爭辯,到門口時,夫婿張玖迎上來,向她身后望了一望:“怎么就你一個人?侯夫人呢,要不要我進(jìn)去拜望一下?” “算了,家里事情亂,這時候伯母也沒心思應(yīng)酬你?!秉S靜盈拉著他往外走,“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趕來了?我自己回去就行?!?/br> “你也知道是深更半夜呀,”張玖笑著握住她的手,“你大晚上跑出來一直不回去,我怎么能夠放心?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這么著急把你叫出來?!?/br> 黃靜盈本不想說,然而轉(zhuǎn)念一想,和離這事瞞不住,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傳得滿城風(fēng)雨:“阿姜跟沈浮和離了?!?/br> “什么?”張玖大吃一驚,“這是怎么說?好好的,和離做什么?那可是當(dāng)朝丞相啊,上哪兒再去找這樣的夫婿?” 黃靜盈聽著不順耳,橫他一眼:“你這話說的,丞相怎么了?丞相就一定是良人嗎?沈浮那般欺負(fù)人,阿姜怎么不能跟他和離?”” “罷罷罷,我不跟你吵?!睆埦列χχ?,突然想起來,臉色一變,“你這個爆炭脾氣,該不會幫著姜家跟沈浮吵鬧了吧?” “吵了,”黃靜盈想著姜知意眼下不知在哪里,不知什么情形,心里一陣難過,“阿姜她好苦。” “啊喲我的姑奶奶,還管什么別人苦不苦的?你夫婿我就要苦死了!”張玖哭喪著臉,“我候補(bǔ)兩年多了,眼看著事情有點(diǎn)指望,你倒好,你把沈浮給得罪了!完了完了,這下我也不指望補(bǔ)上了!” 黃靜盈知道他的心事,他科舉無望,靠著祖蔭在工部掛了個名,等著放實(shí)缺已經(jīng)等了兩年,若是沈浮記仇作梗,這個實(shí)缺就怕要飛了。黃靜盈想了想:“大丈夫行得正走的直,就算丟了差事,該說的話也得說?!?/br> 況且她冷眼看著,沈浮雖然種種不近人情,但在公事上,倒不像是個會挾私報復(fù)的人。 張玖唉聲嘆氣起來,黃靜盈勸了幾句沒勸住,瞧見道邊幾個人打著燈籠往前走,中間一個卻像是林正聲,叫停車子一看,果然是林正聲,連忙招呼:“林太醫(yī),這是要去哪里?” 林正聲上前見禮:“沈相命我與恩師去侯府為夫人診治?!?/br> “誰要他貓哭耗子假慈悲!”黃靜盈沉著臉,想起姜知意,心里又是一陣難過,“她還沒回去,要么你先去侯府等等吧?!?/br> 車子起行,張玖問道:“你跟林正聲還挺熟?” 黃靜盈隨口說道:“為著給阿姜瞧病,請過他幾次。” 許久,張玖幽幽說道:“你還是留神些吧,別為了外人,把你夫婿的前程搭進(jìn)去?!?/br> “你可真是,這么怕事?!秉S靜盈嬌嗔著,探頭向外一看,燈籠引著林正聲一行人往侯府去了,也不知姜知意何時才能回去,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 姜知意在沉睡中。 就好像長途跋涉了很久,得不到休息,得不到寬慰,累得連一根頭發(fā)絲兒都不想動,只想長長久久,安安靜靜地睡下去。 可意識又在模糊中帶了點(diǎn)清醒,模糊聽見有人在問:“她怎么還不醒?” 這聲音很急,還帶著繃緊了的顫抖,姜知意認(rèn)出了是姜云滄,她想告訴哥哥自己只是睡著了,想讓哥哥別著急,可無論她怎么努力,就是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意識越來越散漫,過去與現(xiàn)在交雜著,凌亂從腦中劃過。 洞房花燭,蓋頭揭開,她羞澀地笑著,迎上沈浮冰冷的眼,他丟下蓋頭,轉(zhuǎn)身離開。 新婚三朝,他一直宿在書房,一次也不曾進(jìn)過她的房,回門時母親問她怎么樣,她忍著酸澀,說沈浮待她很好。 他還是不肯進(jìn)她的房,相見時連話也沒有一句,趙氏開始罵她沒用,罵她留不住男人,她背地里抹眼淚,看見沈浮依舊是笑臉相迎,誰知那天夜里,他來了。 他還是沒有碰她,床很大,兩個人各睡一邊,她不敢往他身邊靠,又怕羞不敢睡,只好拼命找話題跟他說,偶爾偷偷看一眼,發(fā)現(xiàn)他閉著眼睛聽著,嘴角揚(yáng)起,眼梢垂下,似喜又似悲。 他們就這樣過了很久,久到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每天夜里各自睡在床的一側(cè),熄了燈低聲說話,她總有很多事跟他說,慢慢的,他偶爾也回應(yīng)她一兩句,她很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她,還記不記得八年前的事,她猶豫了很多天,終于鼓足勇氣問他,還記不記得從前見過我? 許久,聽見他淡漠的聲音,記得。 他明明記得,卻并不像八年前那么待她了。姜知意心里發(fā)著苦,失望又失落,才明白同樣的經(jīng)歷,原來并不能讓身處其中的兩個人生出同樣的情意。 秋天到了,她從山里移栽過來的野菊開了,她剪下頭一茬花骨朵給他做了桑菊香囊,石青湖絲的袋子,銀線鎖邊,那天夜里下了雨,很冷,她睡迷糊了不小心擠進(jìn)他懷里,他抱住了她。 她以為他們要好了,可第二天一早,他送來了避子湯。 避子湯,又酸又苦的味道,可真是難喝啊。姜知意仿佛又聞到了那令人厭惡的氣味,想要躲開,可怎么也醒不過來,極力掙扎中,又聽見了哥哥的聲音:“她再不醒,我要你的命!” 還有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姜將軍好大的威風(fēng),沒有脈案不知情況,你就是殺了老夫,老夫也沒法醫(yī)!” 哥哥又跟人吵架了,每次碰到她的事,哥哥總是格外容易與人起爭執(zhí),小時候誰家小孩若是敢欺負(fù)她,哥哥必定要幾倍討回來,當(dāng)年她堅持要嫁給沈浮時,哥哥更是憤怒,差點(diǎn)找沈浮拼命。 是她錯了,她真該聽哥哥的話啊。 帶著繭子的大手撫著她的額頭,哥哥耳邊在喚她的名字,姜知意很想叫一聲哥哥,很想告訴哥哥自己沒事,可眼皮沉得很,任憑她怎么努力也睜不開。 恍惚中,又聽見先前那男人的聲音:“我想起來了,朱太醫(yī)似乎前陣子才給令妹診過脈,你快讓人去找他來,一同參詳參詳?!?/br> 哥哥駁回去了:“朱正是沈浮的走狗,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