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橘綠時 第1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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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鐘從跟著孫開祥再到這三代目,他是見過施惠來工地的架勢的,這小少爺苦是吃的,但是軟富貴的毛病也從來不丟。他和他們一起,從來不用一次性杯子的。 今天破戒了, 還是真渴著了。中午吃什么了都, 光吃鹽的架勢, 翻出一個紙杯子, 接飲水機里水, 咣咣猛灌了兩杯。 外面熱得人要死掉了。高溫作業(yè)期間, 中午一律要歇到兩點開外。孫施惠先兵后禮,知會老鐘,這不是他們合作的第一個工程,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個。夏季高溫作業(yè),他不是不知道辛苦,但是說什么也得給他蹚過這一關,交期絕不可以往后延。 他給老鐘額外再加五個點的高溫補貼。走他個人的私賬。 老鐘年紀當施惠爹都有零頭,回回被施惠罵成他得喊老小子爹。孫施惠再警告他,少給我耍滑頭,趕量也得給我保質。我不管你幾班倒,反正我的工地不作興觸任何霉頭。 再有,“孫津明人呢?” 說好來工地匯合去勘賃的集裝箱倉庫的。 老鐘答沒尋到津明的影子呢。 孫施惠轉把椅子坐下來,分煙給老鐘。毒日當空,即便坐在空調間里都聽到外面蟬要叫壞的架勢,他把兩只腳擱在一張藍塑膠凳子上,等人叼煙也歪派的口吻,“要變天了,這人啊,也開始和我別苗頭了?!?/br> 老鐘朝施惠哈哈奴顏幾句,只以為施惠是在暗諷他打秋風了。 豈料孫施惠壓根不正眼瞜老鐘,孫津明過來的時候,襟前背后一圈汗。 座椅上的人,都不等他在冷氣間里把氣喘勻,只問來人,“周轉箱倉庫那里,談妥了嗎?” 孫津明點頭。 孫施惠收起兩只腳,懶散站起來,說那就過去看看吧。 孫津明今天車子出了點狀況,冷凝壞了,他一路開車過來,降著窗,迎了一身的熱風,他說等他散散熱氣再說。 老鐘說去給他們拿冷飲吃。 孫施惠哪里坐得回去,只在孫津明落座邊,來回踱步。老鐘說話的工夫從隔壁房間拿來兩支冷飲,孫津明當真接過來咬了,孫施惠覷一眼老鐘,后者悻悻收回殷勤的目光,只把那不知名的棒冰擱玻璃桌面上,由著它化。 直到老鐘去了,這間不成文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叔侄兩個了。 孫施惠來回走位,晃得孫津明心煩得很,“你不走行不行?” “不行。你快點吧,有這么熱嗎,車不行就換,人不行就治!” 孫津明抬頭瞥一眼孫施惠,“怎么,吃槍/子了,這么沖?” 某人揚揚眉,不為所動,一手抄口袋,一手把煙吐得嗆死人不償命,“你倒是巴望著我挨/槍/子,是不是?” “說人話!” “人話就是少給我扮菩薩,孫津明!” 坐著納涼的某人,欣慰一笑,“我就知道,你不在鹽鹽那頭碰壁,不會這么上躥下跳的?!?/br> “孫津明,爺爺跟你說什么了?你我攤牌吧!” 孫津明不接招,只告訴施惠,“你就當我純看不慣你們姑侄作踐人的樣子吧?!?/br> 孫施惠笑得自矜,“你還不如承認你喜歡我老婆呢?!?/br> 孫津明抬眼,白這個不要臉的人?!拔蚁矚g汪鹽,不是你老婆?!?/br> “那不就得了。別說,她從前那位惦記她,我渾身毛恨不得都猖起來了。但是你,我一點不吃味哎,知道為什么嗎?她喊你津明阿哥,你還不知道她都喊誰阿哥,她舅舅家的姨媽家的兄弟才阿哥阿弟的。呵。沖她這份情,我也不高興和你生分了。她喊你阿哥,你才看不得她受委屈,我謝謝你,不是為她,是為我。有人這么看重我老婆,是她的福氣,也是我的運氣。” 而至于其他,孫施惠泛泛地說著,突然拋了手里的煙,謹慎踏滅了,一并籠統(tǒng)地回敬他,“如果哪一天,你看到一些叫你解氣的還是叫你艷羨的,那么,只有一個原因。那都是我該得的。懂?” 剩下的,就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叔侄能湊在一塊,也只是在商言商。 爺爺在一天,他孫津明是來馳援也好報恩也罷,孫施惠都會全了他們的美名。 不在有不在的說法??傊?,“我們都得清楚自己要什么?!?/br> “很顯然,我不會要一個只會來報恩的合作伙伴?!?/br> 孫施惠說著,把車鑰匙拋給對方,要他開車。去勘集裝箱。 臨出門,少爺般般的嬌氣,拿安全帽擋太陽,朝孫津明不快一句,“瑯華啊,她才不是作踐人。你還不懂她,我們這個老姑奶奶,純純有點受虐狂,隔三差五折騰出點動靜,然后,教訓她一通又老實了?!?/br> 孫津明不置可否,“嗯,留著你這個家主去教訓吧?!?/br> 孫施惠頂著個大太陽,一時沒聽出弦外音。偏孫津明點到為止。 孫施惠難得婆媽兩句,“別啊,我教訓她屬于以下犯上啊,不如你們平輩……是吧?!?/br> 哼,孫津明嘲諷的動靜,說到底一個被窩里睡的,“你這婆婆mama的樣子,還真是散德行。學女人那些,你們孫家的氣數(shù)算是到了?!?/br> 孫施惠最不怕的就是這些詛咒,他說他的氣數(shù)還輪不著別人算。又說,“難怪現(xiàn)在的瓦工行情不錯,因為每家都缺不得泥瓦匠,懂伐?!?/br> 縫縫補補,趿趿平平。 孫津明大概沒歇熨帖的燥熱,也煩某位正主永遠四平八穩(wěn)侃侃而談的樣子。 他發(fā)現(xiàn)了,他還挺喜歡看他們姑侄干仗的。 “是嗎,那么你老婆有沒有跟你說,她會到你從前的舊情人jiejie了?” * 晌午的時候,天還熱毒熱毒的。 下午五點不到,外面就轟隆隆的悶雷聲了。 真的要變天了。 門店忙到下午交班,送走一對客人,店長才要照例開這周的例會總結時,店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水晶玻璃屏障后頭,繞出來二位男賓。 為首的那位,給店長看了嚇了一跳。不等她開口接待,孫施惠先點名了,他冷冷朝店里,也不指定哪一位,“瑯華呢?” 店長jiejie:“她今天沒進店,應該是在老宅家里頭陪……您爺爺?!?/br> 孫施惠聽店長jiejie這么說,像是聽了句笑話,難得笑得矜貴地好看,知會店長,“是嗎,那就打電話給她,叫她來一趟,就說我找她,光顧她的生意?!?/br> 店長站在那里不動。 孫施惠也不得他們的請,自顧自往中庭賓客坐的歇息區(qū)落座,還順便招呼跟進來一直沒說話的孫津明,“你杵那里干嘛,看笑話也坐下來看。” 這下店長jiejie聞言,腦子里的弦更緊了。她瞄一眼施惠,后者逮著她的目光,朝她示意的警覺,“不請你們老板來,那么就你了。” 店長jiejie:“?。俊?/br> “你給我一五一十說說,前天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孫施惠拈一塊幾案上擺的甜點,咬了一個角,就全丟進垃圾桶了,太甜了。 店長jiejie都沒來得及開口,孫施惠又改了主意,說不想聽他們廢話,調監(jiān)控吧,他要看前天下午這里的監(jiān)控。 店長jiejie這才沒轍,連忙摸出手機給瑯華打電話。火急火燎地要她快點過來,你的大侄兒像個移動冰山似地闖進來,冷幽幽朝人說話的樣子,真真有點嚇人,叫人腿肚子直抽抽。 瑯華得了信這才日夜顛倒地起來洗漱化妝,等她姍姍來遲進來店里時,孫施惠在樓上男賓選購區(qū),三心二意地選了四季十二套衣裳,沒一件上身去試的。 只叫他們店里的男銷售比著他看。 沒幾分鐘,汪鹽也幾乎前后腳進來了。 是瑯華通知她的,確切地說,是瑯華打電話罵汪鹽,說她專搞這些小動作、枕邊風是不是? 你既然這么離不得孫施惠,那天就不要在人家面前扮大度呀。 汪鹽都來不及委屈,只打電話給孫施惠,問他在哪里? 某人:城司路。 他這等于言明在瑯華店里。 汪鹽這才過來了,過來看看他們姑侄到底要斗法到什么時候! 瑯華一進門,就看到了長沙發(fā)上靜坐地孫津明,她也懶得去管二樓她家那只花孔雀了,只敬謝不敏地招呼孫津明,“說真的,你穿這個牌子不搭,不必一趟趟地來。孫先生不比我們施惠,他是從小養(yǎng)成的衣服架子,穿老頭衫都好看的,你不行,別怪我說話不中聽?!?/br> 孫津明確實沒施惠高,也沒施惠肩寬,但站起來,板正正的商務精英范。 瑯華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也要瞎他幾句。 她可恨這個男人了,恨他這冷幽幽看別人笑話的姿態(tài)。假正經,窮清高。 孫津明絲毫沒當回事,略微頷首,“別當我是回事,我給你侄兒鞍前馬后的,他要來姑姑店里買東買西,我又怎么攔得住,是不是?” 瑯華才不信,她一身最簡單的運動裝,草綠與白底相間。難得人保養(yǎng)得宜,低馬尾,襯得人減齡又不乖張。“我頂瞧不上你們這些惺惺作態(tài)的男人,哼,一把年紀了,還心口不一的虛偽?!?/br> 孫津明聽著發(fā)笑,“是的了,我其實就是有點好奇。想看看施惠怎么能回回捏得住你七寸的,瑯華?!?/br> 這位穿紅著綠都能好看的老小姐,一時撇嘴,“你還是喊我孫小姐吧,別喊我瑯華,我的名字不是給你叫的?!?/br> 那頭,汪鹽沿著旋轉樓梯上樓去,看孫施惠沒事人地在試衣服鞋履,手里還拿著根鞋拔子。見汪鹽上來了,他招呼她過來,“給我看看,這兩雙鞋,哪雙好看?” 汪鹽一下?lián)屃怂掷锏男巫?,遞還給邊上的銷售,表示不好意思,這些他們都不要了。 孫施惠不滿,“什么就不要了?” “你不是來買衣服的?!?/br> “那我來干嘛的?” “我怎么知道。” 孫施惠不滿意她這樣的話術,只問她,“你不知道急匆匆跑來干嘛?” 汪鹽被他激到了,“我怕你為難人,因為你每回為難人,最后都是我跟著吃瓜落?,樔A她不信,她覺得你每回和她干仗,都是我挑唆的!” 孫施惠掬著味笑,聽她口里有意撇清的心聲更覺得有趣,“難道不是嗎?” 汪鹽反問他,“我挑唆你了嗎?” “挑不挑,結果都一樣。對外,我們是一致的。” 一致干嘛,汪鹽橫他一眼,再酸溜溜地說:“你還是不夠忙,不然不會有空來這里?!?/br> “嗯?”他不解她的意思。但既然來了,他就得問清楚,“我來問問瑯華呀,是得多閑,腦子多空,才有空琢磨出這樣的伎倆?!?/br> 說著,孫施惠不等汪鹽扽住他,只站在二樓的欄桿處,吆喝樓下的瑯華,他的親姑姑?!鞍亚疤煜挛绲谋O(jiān)控調出來?!?/br> “干嘛!”瑯華才不聽他。 孫施惠信步從二樓下來,說瑯華店里的員工業(yè)務能力都不大過關,說話辦事全不利索,他攏共就這么一個訴求,老半天了,都沒人給他達成。 瑯華任性且酸諷道:“當然,我們店最拔尖的銷售被你掐走了呀!” 孫施惠不理她這一茬,只管她要監(jiān)控。 “你要監(jiān)控干嘛,看你的毛芊羽jiejie?”毛芊羽是康橋的本名。 孫施惠勉強應瑯華這句,“你不說我都忘了。管她叫什么名字吧,我要看看,瑯華,你得多閑,心得多荒多枯萎,才折騰出這樣的戲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