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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中姝色在線閱讀 - 掌中姝色 第69節(jié)

掌中姝色 第69節(jié)

    “不退!”楊景初銳利的雙眸環(huán)視四周。

    “沒有援軍又怎么樣?我守的,不是姜家的天下,是我楊家為之守護百年的大楚,是大楚的數(shù)萬萬百姓!”

    “看到那些源源不斷送來的糧草了嗎?皇上放棄我們又怎么樣?皇后沒有,你們的家人沒有,總有人,在等我們回去!”

    “我們要,一起回去!”

    女子嘹亮的嗓音響徹沙場,她奮勇殺敵的身影越發(fā)激起楚國將士的血性,和她一般,不要命地前赴后繼,只為了擋住遼兵前進的腳步。

    但無人注意到,那個被楊景初拉到身后的士兵,正死死盯著她,渾濁的眼珠里散著陰狠。

    他瞥了眼四周,握緊手里的刀,隨著身邊的士兵一同往前沖,刀尖所指卻是楊景初的后心。

    “成君,當(dāng)心身后!”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嘶吼。

    等楊景初聽到聲音,有所察覺回首時,已經(jīng)為時已晚,那個士兵猙獰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去死吧!”他嘶吼著,握緊刀猛然向她腰腹刺過去。

    隨著一道令人牙酸的利刃入rou聲響起,楊景初什么都聽不見了,喊殺聲,刀劍聲,一切似乎都被定格。

    粘稠的鮮血滴滴答答落入黃沙中。

    楊景初的臉被血污占滿,看不出臉色,她眼睛大睜,在滿面血污的襯托下,顯得眼珠黑白分明。

    向楊景初狂奔而來的楊景程和周懷讓,看著這一幕幾乎眥目欲裂,他們離她很遠,只能嘶聲大喊,竭力狂奔,卻無能為力。

    就在他們以為楊景初就要如此喪命時,一柄長矛從他們中間呼嘯而過。

    系著紅纓的長矛,化作呼嘯的箭仞,破空而去刺破前后護心鏡,直扎進那士兵的后心,連帶護心鏡上那碩大的楚字一起,被串了個對穿。

    鮮血從他的傷處涌出來,繼而他口里也吐出一絲血來,滿眼不可置信。

    隨著他手里的刀滑落,那士兵再也撐不住,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仰面倒下去。

    楊景程嚇出一身冷汗,腳下一軟,踉蹌著,整個人一頭扎進沙土里,周懷讓整個人都怔住了,回過神來時,他正控制不住地朝身后人磕頭。

    他們身后一襲紅衣獵獵的霍硯,騎著馬,慢悠悠地走著,冷眼看著楊景程掙扎和周懷讓傻愣愣地磕頭,一臉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就好像方才那支長矛不是他飛射出去的一般。

    他身后遠遠跟著一隊玄甲兵,個個手持刀劍,與他一般緘默,卻煞氣騰騰。

    楊景程睜眼看著霍硯帶兵從自己身側(cè)走過,看他一身光鮮亮麗,自己卻衣衫襤褸,他動動嘴,咬牙沒說話。

    前不久他貿(mào)然追殘兵,周懷讓不得已跟他同往,最終雙雙迷失在大漠中差點被餓死,被情敵給找回來已經(jīng)夠丟人的了,除去他自己,如今又欠上楊景初這條命。

    他越來越?jīng)]資格和他爭奪白菀了。

    楊景程含著滿嘴苦澀,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把彎刀,帶著他的殘兵,頭也不回地沖進沙場。

    霍硯攥著韁繩,百無聊賴地看著兩國人馬似乎不知疼痛,不知疲憊般,相護前赴后繼。

    他看了眼漸漸西沉的太陽,有些不耐煩。

    隨手抓過一把遺落的長刀,當(dāng)成回旋鏢耍著玩,飛出去蕩回來,一來一回成片的收割遼兵頭顱。

    有霍硯加入,整個局勢徹底扭轉(zhuǎn),楊家兩兄妹和周懷讓拼著一口氣,在大漠落日的余暉下,依靠為數(shù)不多的延北軍,又一次拼死抵過遼國的千軍萬馬。

    楊景初歪靠在斷壁上劇烈地喘息,瞇著眼,貪婪的盯著黃沙盡頭那一輪金紅的圓日,一手拿著水囊往嘴里灌水,因長時間用力持握刀劍,她的手都在發(fā)抖。

    漏出來的清水流過她臉上身上,干涸的血跡,帶著猩紅淌入黃沙之中。

    一道陰影罩在楊景初身前,她仰臉看過去,霍硯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騎著的馬朝她打了個鼻息。

    馬背上,霍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幾個廢物,咱家已經(jīng)找到了,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允諾退守城中?!?/br>
    被霍硯稱為廢物的楊景程和周懷讓,抿著嘴,默默隨士兵一同檢查死傷,沒有反駁他的話。

    楊景初轉(zhuǎn)頭看了楊景程一眼。

    說實話,楊景初沒想過,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帶兵來支援西北的,竟然是霍硯。

    他帶著僅僅三千人馬,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時,如同神兵天降。

    因他的到來,她的家人得救,邊城百姓安然,在她的心里,不論霍硯以前做過什么,如今他便是她的恩人。

    楊景初很清楚,霍硯此人視人命如草芥,他沒那么濃厚的愛國情懷,他甚至巴不得遼國鐵騎將這姜家的天下踐踏破滅。

    他來,只是為了白菀。

    想起遠在京中的白菀,楊景初眼角有些濕潤,她再次點了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霍硯的要求,繼而又啞著聲問:“你呢,你要去哪里?”

    霍硯得了她的答復(fù),也不管她到底會不會聽他的話,一甩馬鞭,驅(qū)策著駿馬迎著落日,帶著三千玄甲兵,向遼兵后退的方向追過去。

    他才不在意楊家人的生死,只有白菀在意罷了,否則他才不會管楊景程那廢物的死活。

    他去哪里?

    他要去遼國皇庭,把耶律驍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

    遼兵駐地

    “廢物!”

    主帳內(nèi),幾個滿身狼狽的將士擠擠挨挨并排站著,上首一位身穿甲胄,頭戴兜鍪的將軍指著他們怒喝。

    “本王給你們十萬兵馬,整整十萬,這么久了,連一個小小的西北邊城都攻不下?十萬人拿那區(qū)區(qū)五萬老弱病殘什么辦法都沒有,你們不是一群廢物是什么!”

    拍得震天響的書案,中氣十足的怒吼,他甚至從上首快步跑下來,一腳將其中一人踹倒在地上,可面上的溝壑,及兜鍪下露出的斑白發(fā)絲,將他的年邁表露無疑。

    “本來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能攻破楚國的城門,只是沒想到,那個太監(jiān)竟然找到了迷失在大漠里的楊家人?!?/br>
    “那太監(jiān)太可怕了,他仿佛不是人,我們毫無反的余地。”

    聽著他們的話,耶律斛氣得心臟發(fā)疼,怒火上頭,引起一陣暈眩,他勉力撐著書案,才沒踉蹌著跌倒。

    “滾,滾出去!”他心煩意亂地揮手。

    幾個將領(lǐng)忙不迭地往外跑。

    “霍硯霍硯,又是霍硯!”耶律斛來來回回念著霍硯的名字,面上的皺紋扭曲成團,在燈影晦暗下顯得越發(fā)猙獰可怖。

    耶律斛一想起,他那被霍硯生生敲碎骨頭,流盡血液死去的女兒,幾乎心如刀絞。

    他如珠如寶養(yǎng)大的女兒,只離開他這一回,就這么長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耶律斛恨得咬牙切齒,發(fā)泄一般將帳內(nèi)的物件打砸一通,最后脫力躺倒在狼皮座椅上。

    他在淚眼朦朧間,看見含笑的耶律馥,又看見她在血泊中打滾,一聲聲喊著爹爹救救她。

    耶律斛望著虛空,一行淚從眼角滑落,他喃喃道:“他們都靠不住,馥兒你等等爹爹,爹爹一定將那閹狗千刀萬剮,將你所受之苦,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他已在心里決定,明日要親自帶兵,誓要拿下楚國邊城,活捉閹賊霍硯。

    耶律斛坐直身,打算叫幕僚來商議,帳簾卻在此時猛然被掀開,一抹張揚的緋色踏月而來。

    “聽說,你想要咱家的命?”

    耶律斛瞠著眼,看著他心心念念的仇人,如同閑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走進他的營帳,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靠在書案上,身形向后倚著,整個人再閑適不過。

    “來人,來人!”看清來人的一瞬間,耶律斛第一反應(yīng)便是要取放在一旁的長刀。

    他嘶吼著,并向長刀所在的方向伸手。

    可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閹狗的臉上沒有一絲懼色,甚至噙著淺淡地笑。

    耶律斛拼命地嚎叫著,可他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他的雙手雙腳無法動彈,雙目徒勞地怒瞪著霍硯,整張臉漲紅發(fā)紫。

    “噓,”霍硯長指豎在唇邊,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耶律馥確實死在咱家手里。”

    “殺她的是咱家,害死她的,可是耶律驍啊,”霍硯手里捏著一團絳色的錦囊,慢條斯理地把玩著,輾轉(zhuǎn)能瞧見上面的石榴紋樣。

    “你聽他的來找咱家麻煩,真是愚不可及?!?/br>
    “殺……殺,”滅頂?shù)膽嵟故挂甚鷴昝撔┦`,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來。

    “確實有人要殺你,”霍硯隨手打了個響指,帳內(nèi)的燈火驟滅。

    四下徹底寂靜,唯有外頭士兵行走巡邏的細碎聲響偶爾傳來。

    沒過多久,帳簾緩緩掀開一道縫,月光投下一道人影從門縫里擠進來,手里閃爍著寒光。

    那人仿佛看不見坐在太師椅上的霍硯以及不遠處站立的耶律斛,借著月光,徑直往床榻邊摸過去,隨即揚起手里的匕首,在床榻上猛力戳刺。

    冷不丁再一個響指。

    熄滅的燈火復(fù)燃。

    持刀的刺客身形一僵,猛然回身見耶律斛站在不遠處,咬牙發(fā)狠,執(zhí)刀朝他沖過去。

    隨著利刃劃破耶律斛的喉嚨,殺他的刺客也應(yīng)聲倒地,喉嚨處潺潺流血。

    耶律斛仍舊直挺挺地站著,滿臉不可置信,喉嚨處的鮮血直涌,嘩嘩往下淌。

    “你以為,咱家是來救你的?”霍硯望著他那滑稽的表情,嗤的笑出聲:“咱家怎會有這么大方?!?/br>
    “你得眼睜睜看著仇人近在咫尺,有仇不得報,懷著對你女兒的愧疚,在懊悔痛恨中死去,這是你替霍家人安排的結(jié)局,咱家如今還給你?!?/br>
    霍硯將錦囊揣進懷里,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耶律斛身前,心情不錯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當(dāng)年在霍家滅門案中做的手腳,不會忘了吧?”

    他話音一落,耶律斛轟然倒地,渾濁的眼睛漸漸暗淡,臨到死,他才反應(yīng)過來,霍硯是誰。

    等霍硯從耶律斛的營帳出來,遼兵的所有將領(lǐng)全都被五花大綁扔在帳前的空地上。

    霍硯沒什么閑心搭理他們,轉(zhuǎn)身上馬,正要繼續(xù)往北去,一只灰鴿撲棱棱地落在他肩頭。

    他將鴿子腳邊的信件拆出來看,看著看著,眉心突然起皺,當(dāng)即勒馬轉(zhuǎn)身:“回京!”

    *

    二月十五,驚蟄節(jié)到聞雷聲,震醒蟄伏越冬蟲。

    慘白雷鞭照亮漆黑的夜空,連綿的雨幕上,是滾滾下壓的黑云,堆積在宮闈穹頂之上,顯得陰森又恐怖。

    轟

    伴隨著地動山搖的雷聲,驚蟄的春雪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響聲中,似乎夾雜著冤魂的哭嚎。

    “臣等跪求皇上收回成命,派兵支援邊城,救天下百姓于水火?!?/br>
    御書房外,鋪天蓋地的雨幕中,密密麻麻的跪俯著無數(shù)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