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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中姝色在線閱讀 - 掌中姝色 第42節(jié)

掌中姝色 第42節(jié)

    “皇上,夜深了,”含柔帶媚的女聲響起。

    姜瓚循聲回眸,圍屏旁探出一雙水波瀲滟的桃花眼,含羞帶怯的望他,眼中明明純澈如水,卻仿佛帶了把鉤子,勾得他神魂蕩漾。

    想起這幾夜讓他欲罷不能的春情,姜瓚眸色漸次暗沉,他放下茶碗清咳了一聲,一臉正色和裴云渡道:“霍硯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帶女人去逛廟會,看來確實是極重視她的,查不查得到另說,盯著吧,人無完人,總會有錯漏的。”

    說罷,他便揮手讓裴云渡退下,徑直轉身往內室走去。

    裴云渡撇過頭與那雙媚眸對視了一瞬,繼而越過窗門,閃身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偌大的寢殿重歸寂靜,唯有細碎的落雪聲,伴著燭火跳動,姜瓚在玉榻上坐下,眸光沉沉,一邊向那女子勾手:“來?!?/br>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是再令人傾心不過的少年天子。

    燭影明滅間,圍屏后裊娜的美人,一身素衣剩雪,蓮步輕移,帶一陣香風撲進姜瓚的懷里。

    “皇上,”匐在姜瓚膝頭的嬌女微仰頭,巴掌大的小臉上媚色天成,瑩潤的檀口微張,呵氣如蘭。

    細柳眉,瓜子臉,眉目間煙雨蔥蘢,自帶一副嬌弱需憐的柔骨,這不是選秀那日,自請去伺候霍硯的桑落又是誰。

    姜瓚居高臨下的垂眸看她,手掌順著她不戴釵環(huán)的青絲,聲線微沉,帝王威儀油然而生:“你也聽見了,霍硯寧愿在外頭養(yǎng)外室,也不要你。”

    下一瞬,他便眼看著桑落本就霧蒙蒙的瀲眸盈起淚花,微一眨眼,珍珠似的淚接連滑落。

    桑落癡癡的望著姜瓚:“您怎就是不信奴婢的話?奴婢自幼年得見天顏,一顆心便撲在皇上身上了,又怎容得下旁人?”

    她哭得讓人心憐,姜瓚心里也跟著一揪,俯身將她拉進懷里,捧著她的臉一點一點啄去淚珠,不斷聲的哄她:“好好好,都是朕的錯,朕知道是落落心善,擔心那日霍硯被當中落面子惱羞成怒,大開殺戒,才迫不得已才自請委身于那閹賊?!?/br>
    他一邊哄,桑落卻哭得停不住,她只細細碎碎的抽泣,梨花帶雨的,眼尾和鼻尖都泛著紅,襯得肌膚愈發(fā)白嫩如脂,瞧著可憐極了。

    她埋首在姜瓚懷里,斷續(xù)的糾正他的話:“奴婢沒有,沒有委身給他,奴婢,奴婢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給了皇上。”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哪敢攀皇上清譽呢,若不是前夜皇上吃醉了酒,拽著奴婢不松手,奴婢都已經打算在宮墻樹角偷偷望著皇上一輩子了,”桑落軟聲訴著衷腸,字字句句都在表達自己多年隱而不發(fā)的愛慕。

    姜瓚在她額角輕吻,一邊連聲應是:“都是朕的不是,朕早該擷取你這顆蒙塵的珍珠,害落落平白遭這般久的委屈?!?/br>
    桑落在他唇角印下一抹淺吻,盈盈淚眼中滿是真誠:“奴婢不委屈,奴婢向來知足常樂,從前覺得在角落里望著皇上便好,如今,也覺得,只要能跟著皇上便好。”

    她這話讓姜瓚有一瞬怔愣,白蕊也曾和她一般,說過這樣相似的話,可如今的白蕊,眼里不再只有他,他看得清楚,白蕊心底對權勢潛藏的渴求,一日盛過一日。

    母后說得沒錯,后宮果然能吃人。

    姜瓚心緒漸沉,撫著桑落發(fā)絲得動作也停下來,他靜靜的望著她,晦暗的面色顯得有些意味不明:“落落就不想要什么名分嗎,朕改日便開口向霍硯要了你來。”

    “朕想想,給你個什么位分呢?”

    桑落坦然的與姜瓚對視,將他眼底逐漸彌漫的冰寒盡數(shù)看入眼中,她在姜瓚幾乎銳利如劍的注視下,緩緩點頭:“奴婢想要名分?!?/br>
    姜瓚唇角虛假的笑意rou眼可見的凝固,但他話音卻還帶著笑:“落落自己說,想要什么位分?”

    桑落垂下頭,柔若無骨的小手捧著姜瓚的手,輕輕挨在自己臉上,她還是笑得那般真誠,眸中熠熠生輝。

    “奴婢想要正大光明站在皇上身側,但又不想如后宮的妃子一般,在宮闈中枯敗,日日等著皇上來垂憐,奴婢想守在皇上身邊,只要皇上一回眸,就能看到奴婢?!?/br>
    桑落太過坦然,坦然的表達自己意有所圖,坦然的索要她的獎勵,和白蕊藏在嬌怯表面下的以退為進截然不同。

    姜瓚積攢的殺意陡然潰散,指節(jié)繞著桑落柔軟的發(fā),唇邊的笑意更深:“那就封你做朕的御前女官罷?!?/br>
    他攬住桑落的細腰,輕聲在她耳畔低語:“佳人在側,紅袖添香?!?/br>
    桑落勾著他的手指淺笑:“奴婢為您更衣?”

    紅燭燃盡,香爐青煙裊裊。

    桑落從重疊的幔帳中探出身,連裘衣也不穿,只著一身單薄的褻衣,推開殿門,任由呼嘯的寒風吹去一身黏膩。

    姜瓚不愛宦官伺候,夜里甘泉宮內外均不留內侍,因此此時的寢殿外竟空無一人。

    她伸手接雪,落在她手中的雪粒子大小如沙石。

    肩上陡然一暖,一件灰鼠裘衣落在她肩上,桑落頭也不回,白嫩的指尖捻著雪,唇角帶笑,柔聲道:“你怎還未歇息?”

    裴云渡從暗中走出來,身上的飛魚服金線繡著睚眥,被寒風吹得獵獵,映著亮堂的雪色,隱隱散著光。

    他偏頭去看桑落,突然問道:“值嗎?”

    桑落把一手雪撒出去,答非所問道:“我弟弟雖不聰明,但他會把唯一的糖塊留給我,后來,我吃的糖都不再是甜的?!?/br>
    她怎么會愛姜瓚呢,堂堂三皇子,賢王爺,皇帝陛下,自然貴人多忘事,忘了那個在寒冬臘月天,被他們騙去荷塘里捉鯉魚淹死的傻子。

    桑落低下頭,微敞的衣襟里掉出一把灰撲撲的銀制長命鎖,她的聲音很輕:“那傻子,為了塊破糖,我也想問他值不值?!?/br>
    裴云渡沒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

    第37章

    耶律驍?shù)热俗〉捏A館昨日夜里遭了火災, 又因起火在深夜,五城兵馬司救火來得遲,故而整個驛館被燒了個干凈。

    耶律馥又受了驚嚇, 耶律驍?shù)热酥坏妹爸?,形容狼狽的搬進隔壁陳國使臣的驛館暫住。

    “我說了我不喝!”

    耶律馥煞白著臉,眼下一陣青,病懨懨的歪靠在引枕上。

    侍女端著碗湯藥來喂她,偏那湯藥顏色暗紅似血, 耶律馥驟然想起昨天夜里, 大火燒起來前,有人闖進她寢房, 用那血淋淋的殘肢斷臂淋了她滿頭。

    她面色一青, 忍不住匍在床邊干嘔, 抬起頭時, 一掌拍翻了那碗藥, 厲聲斥道:“我說了我不喝!”

    藥碗從侍女手中脫離,砸碎在地上,濃稠的藥汁濺了一地, 猩紅如血。

    侍女面露惶恐, 跪倒在地。

    恰巧房門應聲而開, 耶律驍滿面寒霜的站在門外。

    耶律馥見是他, 眸中一亮, 掀開被褥從床上下來, 撲向耶律驍, 活蹦亂跳的模樣絲毫不像個病人。

    她拉著耶律驍一疊聲追問:“怎么樣, 查出來了嗎,放火的人是不是那閹賊?”

    耶律驍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她滿臉期翼,圓眼中閃爍著怨毒。

    她竟然派死士去刺殺白菀。

    他閉了閉眼,試圖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怒氣。

    耶律馥毫無所覺,唇角上翹,顯得極興奮,嘴上卻說著惡毒的話:“一定是他,我要去見楚皇,拿下那閹賊的首級祭奠我枉死的近衛(wèi)?!?/br>
    遼國皇帝年老,攝政王手握權柄獨大,而攝政王耶律斛只耶律馥一個女兒,其在遼國地位之尊崇,比公主更甚,她養(yǎng)有自己的親兵,若她是個兒子,太子之位根本輪不到耶律驍。

    耶律驍一把攥住她手臂,冷眼乜她:“孤是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去試圖挑釁霍硯?”

    耶律馥被旋身扯回來,險些滑倒,聞言腳下一頓,她扭頭去看耶律驍,譏諷冷笑:“是不讓我去挑釁霍硯,還是不想我害了你那心上人的命?”

    耶律驍聽她又在攀扯白菀,心下怒氣積攢更甚,但仍舊幾番忍耐,試圖扭轉她的重點,他語重心長的對耶律馥道:“孤也跟你說過,霍硯在楚國的地位,與義父一般無二,我們如今在他的鼓掌之中,你就不能稍加忍耐?”

    “忍耐?”耶律馥嗤笑著反問,她長這么大,從未有人敢叫她‘忍耐’:“本郡主憑什么忍她?我就該把她千刀萬剮!”

    “只敢躲在陰溝里的臭蟲!我一定會把她揪出來,剁碎了喂狗!”耶律馥怒目圓睜著吼道。

    她這幅驕橫跋扈,惡毒心狠的模樣,讓耶律驍忍無可忍,當即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耶律馥被打得一個踉蹌,堪堪扶穩(wěn)幾案才站住腳,她捂著臉回望耶律驍,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打我?”

    耶律驍這一巴掌勁不小,他手掌都在發(fā)麻,他看著耶律馥臉上鮮紅的手掌印,有些不自在:“你答應過孤,你會安分聽話,你的安分聽話就是背著孤派人去刺殺霍硯?”

    耶律馥哪里受過這種委屈,她瞪大眼睛看著他,淚珠子接連往下掉:“我沒有,我只想殺了那個女人!”

    耶律驍徹底被激怒,他一把攥緊耶律馥的手腕,面上爬滿陰翳,盯著她的眸中殺意涌動,咬緊牙一字一句道:“孤,不,準!”

    耶律馥手腕被他攥得發(fā)疼,她凄聲冷笑著道:“兄長根本就不是因為我挑釁霍硯而惱怒,而是因為我要殺那個女人!”

    耶律驍被她眼中的透徹刺得心發(fā)疼,甩開她的手,避開她的眼睛,低吼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她是霍硯的逆鱗,觸之則死,他昨夜只是把那些死士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已經是最大的仁慈?!?/br>
    他自己都沒察覺,他辯解的話音帶顫,耶律馥卻聽得清楚,她只覺得心下又苦又酸,不依不饒地拽耶律驍?shù)男渥樱骸靶珠L,你和我說啊,她到底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這已經是她在耶律驍面前,不知道第幾次放低姿態(tài)的哀求他,她是她父親的掌上明珠,在他這兒卻卑微如泥。

    屋外寒風瑟瑟,她穿著單薄的褻衣,整個人幾乎都在抖,脆弱又可憐,耶律驍嘆了口氣,讓她的侍女拿來裘衣,親自替她穿上。

    耶律馥看著他低眉給自己系綢帶,忍不住眼一閉哭出聲:“算什么呢,兄長你這又是算什么呢?”

    耶律驍抹去她的淚,道:“她是孤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孤早不知死在何處了,孤總不能忘恩負義,你又何必視她為眼中釘呢,你們到底是不一樣的?!?/br>
    耶律馥哭得越發(fā)兇,可憐兮兮的往他懷里鉆,抽泣著:“兄長早與我說清楚,我又何必做這些?!?/br>
    她始終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就像,耶律驍也沒說明白,她和白菀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耶律驍身形微僵,片刻后才重歸自然的將手搭在耶律馥的肩上輕拍:“這是楚國,孤只是希望你安分守己些,霍硯脾性乖戾,若與他起爭端,義父遠在遼國,要施援也是鞭長莫及?!?/br>
    耶律馥眷戀的在他懷中輕蹭,一邊輕蔑道:“一個太監(jiān),即便再勢大,他頭上還坐著楚皇,兄長何必怕他。”

    她會如此想也不奇怪,她的父親耶律斛在遼國幾乎一手遮天,可他頭上依舊鎮(zhèn)著皇帝,哪怕皇帝年老體弱,但皇帝依舊是皇帝。

    耶律斛把她養(yǎng)得太過天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不懂,楚皇年紀尚輕,而霍硯得勢已久,他這個皇帝,不過是個傀儡,自楚國先帝駕崩后,這幾月來,楚國朝中臣子被扣上各種帽子闔家滅族的數(shù)不勝數(shù),連孤都有所耳聞,你看楚皇可有作為?”耶律馳耐著性子解釋給她聽。

    若姜瓚有作為,霍硯那jian宦就不會還能如此耀武揚威了。

    耶律馥緩緩搖頭。

    “換一個形容便是,”耶律馳又道:“昨夜東廠的番役能悄無聲息進入你的寢房,他們只是恐嚇你一番,可若是要殺你呢,你覺得有人能發(fā)現(xiàn)嗎?”

    耶律馥才反應過來,昨晚那些人,如同鬼魅般潛入她的寢室,無聲無息的看著她。

    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里一陣后怕,若他們真是奔她的命來,昨夜她就和她的近衛(wèi)一樣,身首分離了。

    耶律驍見她臉色變換,便知道她已經明白過來,心下微定,便說:“你還覺得孤別有用心嗎?”

    耶律馥驚魂未定的連連搖頭,咬著唇低聲道:“我知道錯了,我以后真的會乖乖聽話,我不會再去尋她麻煩了。”

    “知錯就好,”耶律驍揉揉她的發(fā)頂,難得笑了一下,“孤還有事,你且自己再想想孤說的話?!?/br>
    他噙著笑轉身,耶律馥也沒出聲留他,在跨出門檻的一瞬間,耶律驍面上表情驟然冷淡。

    耶律驍一路走出去,行至驛館門口時,一個不起眼的圓臉小廝拘著笑看他。

    “我家主子的提議,太子殿下可考慮好了?”小廝見他來,面上笑意更深。

    耶律驍站在石階上,負手斂目,他腦中回想著,方才轉身得一瞬間,耶律馥潛藏在眼底的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