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希望
看得出來,因為懷澈澈半年沒回家,李月茹這次是真的是鉚足了勁。 一鍋火鍋,分成兩格,一邊番茄一邊麻辣,桌上全都是好料,牛rou羊rou,蝦蟹扇貝,甚至還搞來了兩只澳龍,感覺把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給端上桌來了。 這一頓飯下來,哪怕是飯桌上氣氛不怎么好,懷澈澈也吃的挺盡興的。 吃完飯,李月茹招呼留他們倆人住下,懷建中把筷子一放,哼了一聲就回房間去了。 看來這她爸是真氣瘋了。 懷澈澈估計懷建中肯定在心里盤算自己真是選錯了女婿。 不過也是,懷建中這種面子比天大的中年男人,哪里被小輩那樣直截了當(dāng)?shù)靥徇^‘希望您不要這么做’這種建議,還是在妻子女兒面前。 他富得早,這么多年過去差不多都快忘了有求于人是什么樣的感覺,尤其最近幾年,圍在他身邊的,都是有求于他的,說話肯定是一個勝一個的好聽。 李月茹看了一眼氣鼓鼓上樓去的丈夫,朝小夫妻使了個眼色:“沒事沒事,不用放在心上,越老脾氣越倔?!?/br> 老丈人摔門‘嘭’地一聲,霍修朝丈母娘抱歉地點了點頭:“給您添麻煩了?!?/br> “沒事,他這臭脾氣,有人說說也好?!崩钤氯銣厝岬乜戳艘谎叟畠海帜竽笏男∧槂海骸拔覄駝衲惆秩?,今晚你好好帶霍修看看電視,但也別看太晚了,早點睡覺,知不知道?” “知道啦——” 雖然懷建中很氣,但懷澈澈心情還挺爽的,有種憋了很多年的氣忽然撒出去了的感覺,等她媽上樓去,聽見了關(guān)門聲,才終于開始嘴角上揚,跑廚房拿出兩瓶冰牛奶準(zhǔn)備就著電視小酌一杯。 霍修對節(jié)目毫無興趣,接過牛奶瓶的時候,動作一頓:“剛吃了火鍋,不要忽然喝這么涼的,我?guī)湍闳嵋幌拢俊?/br> 她雖然想喝點冰的對沖一下剛才火鍋帶來的熱氣,不過想了想霍修說的有道理,就點了點頭。 霍修拿著牛奶走向廚房,她屁顛屁顛地跟上,扒著廚房門框:“你今天好勇哦,我都開始崇拜你了?!?/br> 懷建中原本堅持要她和霍修相親,肯定就是覺得霍修和他是同類人,能幫著一塊兒把她管得死死的。 結(jié)果沒想到,這位同類光速叛變到另一陣營,估計胡子都要氣歪了。 “是嗎?”霍修合上微波爐的門,定好時間,面帶笑意地回頭看她,“就這么點事,就開始崇拜我了?” “那可是我爸哎!”懷澈澈有一種小孩找到組織的感覺,快樂地越過門框跳進廚房里,“他自從有了錢之后,誰也不敢頂撞他,你就不怕把他得罪了嗎?” “說實話,我還好?!被粜尢拐\地說:“你爸爸主要是面子上下不來才生氣,不可能是真的氣你,或者是氣我護著你,而且……” “而且?” 他看了眼懷澈澈身后的方向,走到她面前壓低聲音才說:“我認為我沒說錯?!?/br> 小姑娘看著霍修的眉眼,錯覺似的讀出了一點點倔勁兒,和他小時候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照片重迭在了一起。 她忽然感覺,這位霍大律師,好像還和小時候一樣。 過年說是熱鬧,但其實電視節(jié)目都沒啥意思。 除夕夜播完春晚,之后就一直在重播。 喝完牛奶,倆人輪流洗完澡,便早早地上了床。 但昨天睡得久加上床時間太早,即便是關(guān)了燈躺著,懷澈澈也根本睡不著,只能睜著眼睛平躺,看著天花板發(fā)呆。 她還記得自己最早對霍修的一些印象。 什么業(yè)界傳奇,一戰(zhàn)成名,聽起來比起一個人,更像是一座身披戰(zhàn)甲沐浴輝煌的雕像,銅頭鐵臂刀槍不入,離得特別遠,在云的另一端。 但實際上并不是。 他會做飯,會騎馬,喜歡收納,心思很細,還有點強迫癥。 被掛電話的時候會不高興,被偷看洗澡的時候會咬牙,被認可收納思路的時候,眼睛里的光會像只大狗狗,得意地亮起來。 ——剛當(dāng)時懷澈澈說他的收納像藝術(shù)品的時候,還怕霍修會覺得太夸張,很虛偽,但霍修很直接地就認可了她的說法。 看得出來,他確實很滿意冰箱里那副漸變色作品。 也是那一瞬間,懷澈澈覺得霍修真的走進了她的生活里,變得鮮活。 她再回頭想,就更清晰地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比最開始的時候近了好多。 她認識的人很多,但深交的很少,尤其男生,大部分都是張躍那種喜歡挑事拱火的男神經(jīng)病。 實不相瞞,去年的時候她還覺得張躍那種人挺好玩的,跟著他能一直從頭到尾笑個不停。 但到了今年,懷澈澈已經(jīng)想不起來多久沒和張躍聯(lián)系過了。 也沒什么矛盾,就是覺得,她好像已經(jīng)不喜歡以前那樣,要么大哭要么大笑,每天都在情緒的兩極奔走。 她開始變得容易累了,更喜歡一些穩(wěn)定且溫和的關(guān)系,開心和難過都不用拉到頂。 就像今晚的麻辣火鍋還是很好吃,但霍修給她燉的那鍋蘿卜排骨湯喝起來更舒服。 一戰(zhàn)成名的業(yè)界傳奇燉出來的排骨湯,也還是排骨和蘿卜的味兒,清淡甘甜,她吃飽了飯還可以再喝三碗。 想到這里,懷澈澈盯著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這不會就是……開始老了吧…… 身旁的人一直沒聲音,黑暗中只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懷澈澈本能地判斷他已經(jīng)睡著,直到一聲嘆息過后,旁邊傳來霍修帶著點笑意的問題:“怎么了,好端端的嘆口氣?!?/br> “你還沒睡著???”懷澈澈有種被抓包的感覺,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呃,其實也沒什么事啦……” 大概是受懷建中影響,懷澈澈從小就不是一個善于表達正面情緒的人。 好感,敬佩,喜歡,感謝,愛慕,這些能夠給到別人正面情緒價值的表達,總被她用一種很奇怪又很別扭的方式表達出來。 而懷澈澈知道自己不擅長,所以有的時候會回避表達這種感受,避免被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狼狽和笨拙。 可能是今天確實被霍修的那兩句話觸動,懷澈澈也很少見地,出現(xiàn)了一些表達欲。 “就是,想跟你說……” 她特別想對霍修,對這個在不知不覺中,真的走進自己生活里的人說點什么,表示一下自己的歡迎和感謝。 “能認識你,真的挺好的。” 說完,懷澈澈也不等霍修作出反應(yīng),立刻轉(zhuǎn)身以背朝他,丟下一句硬邦邦的“我睡覺了”,就再也沒了動靜。 而霍修呢,他花了點時間,才總算從她那句話所帶來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她這話,其實沒什么更深層次的含義。 只是在表達感謝,意思大概和‘感謝有你’差不多。 他知道,他明白。 但聽進耳朵里,卻好像還是感覺迎來了春暖花開。 不,說春暖花開,不是很恰當(dāng)。 這種感覺更像是什么呢,更像是他養(yǎng)了一朵小小的花,他知道這朵花不一定會開,不一定會結(jié)果,不論他如何悉心照料,可能都不會有所回應(yīng),但還是忍不住傾注時間心血,盡其所能,只為不留遺憾。 就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有一天,他回到家。 打開燈。 暖橘色的燈光下,佇立著纖細的花枝。 頂上,幼小的花苞團成一團,安靜地沉睡著。 黑暗中,霍修看著懷澈澈卷著被子背影輪廓,忽然覺得房子里的暖氣設(shè)備不那么先進,好像也不是什么壞事。 他悄無聲息地往小姑娘的方向靠了靠,雖有刻意壓住那股輕快,但語氣中仍舊不自覺地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小懷,怎么謝完了就拿個背對著人啊?!?/br> 花依然沒有告訴他,它到底會不會開,什么時候開。 但花回應(yīng)了他的希望。 給予了他希望。 “不能再抱一下嗎?” 而他, 一定會抓住希望。 “……” 聞言,懷澈澈喉頭微微一哽。 在海城把霍修從自己房間趕出去的時候,那股好像遺棄金毛大狗的愧疚感頓時涌上心頭。 這人到底是怎么在可憐和可靠這兩種好似毫無關(guān)系,甚至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中無縫切換的。 她猶豫著轉(zhuǎn)過身,卻還沒等視線落地,就被早已等候多時的獵人捕獲。 下一秒,腰被男人有力的小臂攬了過去,昏暗中,屬于霍修的溫度與氣息同時席卷而來。 清淺又炙熱的吻好像掠著皮膚過去的火苗,落在她的下唇,一觸即離。 旋即,她鼻尖與霍修的鼻尖碰在一起,下唇被含住,繾綣廝磨。 呼出的鼻息連帶著他們身上的溫度與氣味,如同兩股在空中相撞的勁風(fēng)般,瞬間便再難分彼此。 懷澈澈明明晚上沒喝酒,忽然被這股熱氣烘得頭莫名其妙地有些頭暈。 她張嘴,本來是想說點什么,霍修卻仿佛看準(zhǔn)了這個時候般,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