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真倒霉。

    還好我手機沒帶上船。

    懷澈澈運氣不錯，剛才還在水里掙扎的時候就被及時趕到的霍修撈了上來，而康峻年直接被船給扣水里了，讓節(jié)目組的救生員翻了半天才從船下救出來，120來的時候是抬著上去的。

    此刻躺在病床上，她腦海中并未產(chǎn)生出過多劫后余生的慶幸，滿腦子都在想，剛才落水的時候，是不是很像一只綠頭鴨。

    早知道今天這么倒霉，應該穿不想要了的那件內(nèi)衣的。

    算了，出院之后一起扔掉，就當去去霉氣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腦泡了水，有點泡發(fā)了，懷澈澈感覺自己這一刻的感想尤為多，亂七八糟的，有關的無關的，在腦海中跟水草似的，肆意生長。

    霍修跟醫(yī)生溝通完之后推門進來，就看小姑娘套著身白底藍條的病號服，滿臉生無可戀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發(fā)呆，聽見關門聲才側(cè)過頭來看他一眼，“對了，節(jié)目組的人怎么樣了？”

    “他們的船沒翻，所以沒事?！被粜迬祥T走進來，“你呢，感覺還好嗎？”

    “我還好，就是喘氣的時候感覺肺管有點疼?！睉殉撼赫f：“然后肚子有點飽?！?/br>
    “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br>
    今天這事兒吧，是真簡單，也真弱智。

    就懷澈澈原本想著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大家好聚好散，也沒必要找康峻年的不痛快，他說想去湖上泛舟，她說去就去唄，跟著上了那鴨子船。

    她覺得自己今天脾氣已經(jīng)很好了，看見那鴨子船不是電動而是腳踩都沒有生氣，想著大不了踩一分鐘休息一分鐘，把壓力全部給到后期剪輯就好。

    但他們倆上了船沒多久，康峻年沒話找話竟然找到了那天在飯桌上，她說自己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會的那句。

    “你怎么可能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會呢，這世界上哪有人會這樣？”

    “我覺得你就很棒啊，你不要妄自菲薄嘛，你看你長得這么好看！”

    “而且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生，白白瘦瘦的，不愛說話，一看就很乖，不愛玩?！?/br>
    懷澈澈當時聽著也覺得很神奇，就——這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人啊，每一句話都能精準的踩到她的雷。

    但船頭就杵著個攝像機，懷澈澈也不好直接罵他傻逼，就只能忍著氣，化憤怒為力量，使勁地蹬船。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康峻年個狗比看她蹬船蹬得太使勁了，索性自己就不蹬了，轉(zhuǎn)而專心致志地對她進行口頭攻略：“你看你蹬船的樣子，多可愛啊，臉都紅了，是不是我夸你夸的不好意思了？”

    “你們小女生啊，就是害羞，不過沒關系，女孩子膽小怕羞很正常的，你要是太主動了，我反而害怕呢?！?/br>
    眼看這比狗腿閑下來了，狗嘴輸出更甚，懷澈澈生氣之余終于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轉(zhuǎn)而質(zhì)問：“不是你想來劃船的嗎？怎么只有我一個人在蹬??？”

    康峻年這才趕緊踩住了踏板，但鴨子船剛已經(jīng)在原地已經(jīng)兜了十幾圈，倆人頭都快轉(zhuǎn)暈了，猛地前進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方向。

    “再之后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睉殉撼禾稍诖采铣粜薨T了癟嘴，“不知道節(jié)目會不會把這段剪掉，好丟人啊，我要社死了……”

    霍修笑著嘆了口氣，拉過旁邊的椅子坐到病床旁：“我估計是不會剪掉了，剛才醫(yī)生說你們兩個都沒事，只需要留院觀察的時候，總導演說一定要把這些鏡頭保留下來?！?/br>
    “……”

    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霍修其實也大概看出來康峻年是個什么樣的人。

    情商低，智商也不怎么高，大概率就是看上懷澈澈家里的底兒，但就這雙商也很難支撐他去使壞，所以說壞心眼有一點，但不多。

    而節(jié)目畢竟是只出過一季的節(jié)目，節(jié)目組也沒見過這種世面，只在船上帶了一個救生員，剛一看船真翻了，全都嚇傻了，還好他去得快，那邊節(jié)目組的救生員好不容易把翻掉的天鵝船弄開，把被扣在底下的康峻年撈出來，他這頭已經(jīng)帶著懷澈澈上了岸，算是有驚無險。

    只是懷澈澈和康峻年留院觀察，霍修也跟著留在了醫(yī)院，七個素人歇菜了仨，節(jié)目組索性宣布拍攝暫停一天，讓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天假期。

    安小淳得知今天的錄制暫停之后，第一時間就幫忙把懷澈澈的手機和霍修的電腦帶來了醫(yī)院，來的路上還特地查了一下溺水之后人的飲食需要注意點什么，給她買了一碗粥帶過來。

    且不說這粥好不好吃，光這份心懷澈澈就已經(jīng)很感動了，當下就和安小淳互換了微信，相約節(jié)目結(jié)束后一定要一起出去玩。

    “你是幼師，那有暑假啊，我們可以暑假去夏威夷，或者去澳大利亞看雪！我叫上我朋友一起，一定很好玩！”

    “啊……這一趟得多少錢啊……”

    “那、那要么海南？海南的話物價挺低的?！?/br>
    畢竟還是溺了一趟水，懷澈澈感覺渾身發(fā)虛，說話也沒之前有力氣，喝完了安小淳帶過來的粥，才總算好了一點。

    兩個女孩聊著天的時候，霍修拿著剛剛樓下醫(yī)院超市新買的小熱水瓶，去外面打熱水，安小淳看著霍修離開的背影，忽然想到剛才在莊園，霍修毫不猶豫把耳機讓渡給她，卻依舊能針對她突如其來拋出的問題，每一個都對答如流的畫面。

    那得是看了多少遍，才能把細節(jié)都記得那么清楚啊。

    安小淳終于知道為什么有人就喜歡嗑CP，看了看懷澈澈，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嗚嗚，你們倆可一定要在一起啊……”

    懷澈澈：“？”

    傍晚，安小淳還得繼續(xù)準備第二天的拍攝，就先告別了懷澈澈回到了莊園。

    懷澈澈一個人躺在病床上，正在跟唐瑤哭訴今天一整天的遭遇，頭頂一個推送直接讓她放棄和唐瑤打了一半的字兒，將界面切了出去。

    Whale：祖宗在干嘛？

    Whale：我準備去錄哈特莊園了

    Whale：你先提前給點劇透，我怕我錄完心梗

    懷澈澈看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憋笑了，看到第三句話的時候直接在床上笑得像一只撒歡的小雞。

    蕭經(jīng)瑜確實做夢也沒想到，經(jīng)紀人千挑萬選挑出來的爆款綜藝，才剛錄了兩期，他已經(jīng)快不行了。

    因為他們這幫子人聚齊也有點難度，兩邊的進度暫時拉開了差距，上一次蕭經(jīng)瑜記得是看到懷澈澈在晚上突襲任務里，抱著霍修就是吧唧一口，把景甜甜她們看得嗷嗷直叫好甜。

    當時蕭經(jīng)瑜就直接吐槽：“剛才她和景浩做早飯你也說很甜?！?/br>
    “那就是因為我看什么都甜啊，”景甜甜簡直光明正大：“所以我叫甜甜！”

    蕭經(jīng)瑜：“……”

    那天錄完蕭經(jīng)瑜是真氣得，恨不得直接開車到那莊園門口堵人，奈何當天行程太緊，他剛從錄影棚出來，就被胡成拖去了機場，只能在微信上略表憤怒，換來了懷澈澈足足十幾行的哈哈哈。

    CHECHE：你現(xiàn)在進度差太遠了，我已經(jīng)不知道你看到哪了

    CHECHE：不過我建議你還是先叫好120吧

    CHECHE：要不然沒了你這棵搖錢樹，你們公司可能會恨我一輩子

    Whale：……

    Whale：行，有你的

    蕭經(jīng)瑜一看懷澈澈這話，進錄影棚之前其實已經(jīng)做了一些心理建設。

    上一集的斷點落在懷澈澈獲得了游戲的勝利，安排好三人房間的地方，因為過于抓馬的鉤子，讓到場的觀察員們還沒開始今天的工作，就已經(jīng)紛紛滿臉期待。

    蕭經(jīng)瑜入了座，很快就看見了懷澈澈推門而入，兩人在攝像面前旁若無人地開玩笑，霍修的巧舌如簧迎來一片喝彩，畫面再一切，就到懷澈澈穿著熟悉的睡衣出來的地方。

    這睡衣蕭經(jīng)瑜可太熟了，那天懷澈澈窩在副駕喝芋泥牛奶的時候，身前那只小奶牛也跟著一起蜷縮在她的外套里，當時懷澈澈還說了句“你看我這一身行頭可以去拍牛奶廣告了”。

    原來她那天就跟霍修住在一個房間。

    蕭經(jīng)瑜好像忽然被一口氣噎住，上不去也下不來。

    戀綜這種節(jié)目他不是不了解，當然也知道懷澈澈不一定是自愿，更甚者說，節(jié)目組的安排，她就算不和霍修，和另外三個男嘉賓中任何一個人同一間房，也不會讓他舒服到哪里去。

    蕭經(jīng)瑜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懷澈澈是屬于分享欲強到，晚上吃了幾顆玉米都恨不得要跟他說上一說的性格吧。

    大一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這件事吵過架，起因是懷澈澈說她分享給他的事情，他反應都很冷淡，但蕭經(jīng)瑜覺得自己只是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他也不好意思在懷澈澈描述自己生活多姿多彩的時候，硬和她談自己灰頭土臉打工的時間有多忙碌和無聊。

    所以他的心情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無比的矛盾，與割裂。

    站在他的角度，當然能明白懷澈澈為什么那天沒說，因為沒有必要，但他仍舊難以克制自己不去想象鏡頭之外的事情。

    這種情緒最強烈的地方就在于它沒有解決辦法，就像一條首尾相連的莫比烏斯環(huán)，無論如何翻繞，都找不到一個盡頭。

    估計是因為女神備胎三人組那邊實在效果爆炸，節(jié)目組剪掉了大量剩下兩組雙人房間的鏡頭，就連懷澈澈是怎么躡手躡腳溜出房間的都沒有留。

    戀綜確實有這種情況，明面上說的是幾天時間，多少對男女，但實際情況是可能錄十天半個月，好不容易才能剪出一兩期；也可能一晚上的畫面，就能撐起一整期。

    蕭經(jīng)瑜確實太想知道那天晚上懷澈澈回到房間之后的情況，在別的觀察員都因為三人房大呼小叫的時候，唯獨他一個人面上連點表情起伏都沒有，內(nèi)心毫無波瀾，只有焦灼，不耐煩地看著閔佳美、康峻年和甘逸三個人在那極限拉扯，你喜歡他來還是喜歡我，就非要在海王的魚塘里決出一個魚王。

    然而很顯然，節(jié)目組的剪輯師比閔佳美更深諳拉扯之道，在那邊甘逸拋出那句“假如說，我和康峻年掉到后面的湖里，你會救哪個”的時候，終于大發(fā)慈悲地將畫面切到了懷澈澈那邊。

    因為重頭戲顯然不在懷澈澈這邊，節(jié)目組就連攝影師都沒留一個，房間里的兩人把麥摘了，只剩下攝像機的錄音功能還在維持聲音的錄制。

    不過其實有沒有聲音其實不重要，因為從懷澈澈回到房間，到兩個人躺在床上是怎么一步步靠近的，這些畫面全都沒有放進來，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畫面，是從霍修對懷澈澈展開了背后抱那一下開始的。

    “天！吶！這邊甜死我了！”景甜甜果然第一時間就開始嚎叫，“他們鎖死，必須鎖死，景浩走開啊他們之間容不下你了！”

    其他人在旁邊笑得不行：“好，讓我們看看這次甜甜要多久能自己拆自己cp。”

    畫面內(nèi)外氣氛都好到?jīng)]話說，但蕭經(jīng)瑜看著床上相擁耳語的兩人，剛才懷澈澈的玩笑話到此刻再看，好像都成了一種忠告。

    屏幕上兩個黑暗的人影動了起來，懷澈澈好像仰頭在霍修臉上親了一下，而后男人就半坐起身，只在留下一個模糊的結(jié)實背影，再一眨眼，鏡頭已經(jīng)是安小淳和景浩那邊，結(jié)束得意猶未盡，極富深意。

    蕭經(jīng)瑜已經(jīng)完全沒有心思繼續(xù)錄下去了。

    這邊一結(jié)束，他直接打電話給胡成讓他給自己搞輛車，要去莊園見懷澈澈，那頭胡成簡直嚇暈了：“哥，你瘋了？后面還有個訪談你忘了嗎，現(xiàn)在你哪有時間——”

    “不去了，推掉?！?/br>
    蕭經(jīng)瑜感覺自己已經(jīng)快喘不上氣來了，只能靠在車里不斷深呼吸，“懷澈澈她就是想氣死我，而且已經(jīng)快得逞了，我今天不去見她一面我什么也干不了?！?/br>
    “你一個戀綜的觀察員，頻繁去找戀綜的素人見面私會，這要爆出來，你和這節(jié)目都不用挑一個完，手牽手一起死啊?！?/br>
    “所以我讓你找車！”

    “……”

    胡成覺得自己是勸不動這人了，只能安撫道：“那這樣，你先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今天錄制結(jié)束沒，沒結(jié)束你去了也白去?！?/br>
    蕭經(jīng)瑜掛了電話之后，滿腦子都是剛才兩個人床上抱在一起的畫面。

    這節(jié)目組確實是已經(jīng)掌握了怎么讓人發(fā)瘋的訣竅，從切入點到淡出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兩個人之后發(fā)生了點什么——他媽的一男一女躺在一張床上，這節(jié)目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了流量臉都不要了是吧？

    蕭經(jīng)瑜感覺自己距離瘋癲只差一步之遙，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咆哮起來，腦海中只剩一個念頭：

    要見到她。

    立刻。

    五分鐘的等待對此刻的蕭經(jīng)瑜來說也是度日如年，胡成的電話再進來的時候，他幾乎想也不想地接了起來：“怎么說？”

    “那個……我跟你說個事，你聽了別激動昂。”胡成剛在聽節(jié)目組的人說起這個消息的時候，腦海中已經(jīng)模擬了一下蕭經(jīng)瑜聽到時的反應，心下估計待會的訪談是真去不了了，只剩一聲嘆息。

    “說?！?/br>
    “懷澈澈她今天錄影的時候，和另一個男嘉賓遇到點意外，倆人船翻了，溺水了，救起來之后送醫(yī)院去了，所以今天莊園錄影暫停了……”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把手機拿遠了一點，就怕蕭經(jīng)瑜發(fā)起火來不小心燒到他。

    但胡成話已經(jīng)說完，等了半晌，那邊蕭經(jīng)瑜都沒出聲，又小心翼翼地靠近：“聽到了嗎？懷澈澈住院了，不在莊園?！?/br>
    “聽到了?！?/br>
    蕭經(jīng)瑜的聲音卻一下冷了下來。

    就像是被一桶水澆滅的野火，沒有了荒草樹木被燃燒時噼里啪啦的聲響，只剩一片漆黑的狼藉。

    綜藝的事情她不能控制，說了也是自尋煩惱，所以不說也罷。

    但現(xiàn)在她出了意外，進了醫(yī)院。

    剛才微信里，他明明問了她在干嘛。

    她也沒說。

    *

    甘逸：“如果我和康峻年掉后面那湖里，你救誰？”

    康峻年：“救我啊，因為我真的掉了。”

    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