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癡心難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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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滄淵雖被卷入渦心,一時不得脫困,但他是海中生靈,一入水便并不十分慌張。掙扎了一陣,好斗的天性便被激發(fā)出來,索性隨洶涌水流而下,想探探這漩渦之下到底是何光景。 渦流越往下越黑暗,他愈發(fā)感到舒適,仿佛回到了母巢之中,情不自禁地閉上了雙眼,漸漸放松了緊繃如弦的軀體。 水流變得溫柔起來,似無數(shù)雙柔夷在撫摸他的周身。 四周安靜下來。 “重淵,重淵……” 靜謐的黑暗中,一個妖嬈的聲音飄來,似近在咫尺,在耳畔低喃。 那聲音喚得好像是楚曦為他取的名字,又有些許的不同。 滄淵睜開眼,朝四周望去,除了卷動的海水什么也沒看見,只是撫過周身的水流更加服帖,更加柔順,甚至有了種諂媚的意思。 那聲音咯咯笑著:“我的魔尊大人,我等您等得好苦啊……我熬了整整七百年才盼來了您,想必您重見天日,也是十分的不易……” 滄淵難以理解這話的意思,卻本能的感到一陣厭惡,他擺動魚尾朝渦流上方迅速游去,水流紛紛被他劍拔弩張的鱗片震開,卻還恬不知恥地聚攏過來,繼續(xù)阻撓他的行動,那聲音亦是如影隨形: “啊哈哈哈,我猜,您還放不下心中執(zhí)念吧?” “可不是嘛,這還未到逢魔時刻,您就纏上您師父了……” 滄淵一怔,動作遲滯了一下,便被水流密密纏住。 “嗯~果然被我說中了,一提您師父,您就魂不守舍了,前世如此,此世還如此,您怕是還沒想起上輩子的事兒吧?哈哈哈……我的魔尊大人,你可真是個癡情種……” “不過,我得勸您一句,您最新好趁早離您師父遠(yuǎn)點(diǎn),別再纏著他了,跟我走罷!別看您師父看起來性子好,實(shí)則呀,是個冷血閻羅!若他萬一想起您前世造的孽,恐怕又會把您打到萬劫不復(fù)……” 雖仍是聽不懂,一陣恐慌卻驀地擭住了滄淵的胸口。 他瞳孔縮得極小,雙爪倏然張開,狠狠撕抓四面水流,五指閃出道道幽藍(lán)寒芒,如鋒利的分水刺般將渦流剖開數(shù)道裂口! “啊呀,啊呀,疼死了,魔尊大人手下留情!” “我這不是來給您出謀劃策的嗎?我可是您最忠心的奴仆,您倒拿我撒起氣來了!我是為您好,您師父是什么人物?您就是肖想一千年也求而不得!他永遠(yuǎn)也不會愛你,不會懂你……” “他會棄你如敝屣,視你若虎狼,除之而后快!” “你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螻蟻!你忘了當(dāng)年他怎么騙你,怎么拿你當(dāng)誘餌的,等你想起來,您就會記起您師父有多么鐵面無私……” 滾開!滾開!滾開! 滄淵心下怒極,喉頭里爆出一聲嘶鳴!水流轟然炸開,那笑聲卻陰魂不散:“我的重淵大人……您若想要留住您師父,唯有再次入魔,唯有變強(qiáng),成為這三界至高無上之主,方能困得住他……” “不然,您就再痛苦一世吧,反正熬了七百年,哈哈哈哈哈……” “滄淵!” 一個熟悉的聲音劈開重重黑暗,把滄淵從混沌里驟然驚醒。下一刻,便覺一只有力修長的手攥住了胳膊,把他一把帶離了漩渦。這瞬間,一條極細(xì)黑影鉆進(jìn)了他的一片鱗下。 水流散開,男子身上好聞的體香撲面而來,他貪婪地深嗅了一大口,而后把臉埋在了男子心口。聽見里面急促的心跳,自己胸腔里一顆快要闖出胸口的野物方才安定了些許。 這話卻在腦中揮之不去。 是……是螻蟻么? 心中突兀鉆出個尖銳的念頭來,像條長相猙獰的毒蟲。他下意識地收緊蹼爪,攥住了楚曦的長發(fā),卻正遇上他滿含擔(dān)憂的雙眼,這一眼仿似只溫溫柔柔的手,四兩撥千斤似的在他心尖那條毒蟲身上一點(diǎn),便又讓它暫時縮回了心底。 劍刃不平不穩(wěn)地落在甲板上,楚曦甫一站直身體,便覺頭發(fā)被拽得生疼,可懷里小家伙擰在他身上瑟瑟發(fā)抖,他又不忍把他拽開,只得揮劍小心割斷了那幾縷。手起劍落,滄淵便渾身一震,楚曦差點(diǎn)以為自己割到了他的爪子,掰開細(xì)看,又發(fā)覺沒有。 上下檢查了一圈,發(fā)現(xiàn)除了尾鰭處的紅色面積更大了些,沒有哪兒受傷,才放下心來。抬眼遇上一雙充血的眸子,又嚇了一跳。 ——嚇壞了這是。 他摸了摸滄淵的耳朵,哄道:“不怕了,啊,妖怪被打跑了?!?/br> 見滄淵凝視著他,毫無回應(yīng),楚曦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傻了! “滄淵,還認(rèn)得我嗎?” 滄淵耳朵抖了抖,緊閉的唇齒里迸出倆字:“師…父?!?/br> 還好,還認(rèn)人。 楚曦松了口氣,垂眸在海面上尋找靈湫的身影,但見他從漩渦中撈出另一個身影,縱身飛到甲板上,懷里抱的正是那緋衣少年丹朱,看樣子是溺了水,一動不動地縮在他懷里,人事不省。 再看那海面上,漩渦已轉(zhuǎn)瞬消失得無影無蹤,漫天的飛蛤也不見了,只是風(fēng)浪依然很大,推著船體極速前近。 此時天色已暗,船上燈火通明,楚曦這才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這艘客船上下少說也有幾百人,這會兒卻竟然異常安靜。按理說他們在船上船下的飛,鬧這么大的動靜,整艘船早該炸開了鍋,就練方才他們下去斗汐吹之時,也沒見船上有什么圍觀之人。 打從昨夜起,這艘船就似乎變成了一艘鬼船。 “公子!” 楚曦扭過頭,見昆鵬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了過來,鮮血染紅了半邊胳膊,看上去很是狼狽。他喝道:“昆鵬,你先坐下休息!” 昆鵬沒理睬,仍是走到了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橫眉怒目地瞥了滄淵一眼,欲言又止,未免這兩活寶又掐起架來,楚曦按牢了滄淵:“昆鵬,給我瞧瞧你胳膊上的傷。” “一點(diǎn)小傷,公子不必費(fèi)心。” 一句話硬得堪比鐵釘,把楚曦碰了個無言以對。這時,懷里滄淵不滿地掙了掙,蹼爪在他背上亂撓,他只好先把他抱回了房,靈湫也跟了進(jìn)來,將丹朱放到榻上,喂了粒丹藥與他服下。 楚曦費(fèi)了好大勁才把滄淵從身上扒下來,塞進(jìn)桶里,一回眸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靈湫的目光,他盯著滄淵的尾巴,眼神有些異樣:“楚曦,你跟我出來一下?!?/br> “怎么了?”楚曦掩上門,心下生出一絲不詳。 “你那魚……有點(diǎn)不對勁。” 楚曦蹙眉:“怎么?” “汐吹,乃是吸食海中溺亡者的怨念所化的妖怪,但凡活物都易被其蠱惑,我見你那魚神色有異,恐怕已被汐吹影響,說不定,就附在它身上。你需在它身上刺個符咒,將汐吹的邪力鎮(zhèn)住?!?/br> “什么符咒?” “伸手?!?/br> 楚曦依言伸出手,便見靈湫在他掌心比劃了幾下,依稀是個楔形文,只有一個字,像是個“溟”字,心中又生出那虛實(shí)不定的微妙之感來。靈湫一字寫完,手指還點(diǎn)在他掌心,竟是有些發(fā)顫。 楚曦抬頭,目光掃過他側(cè)臉,發(fā)現(xiàn)他睫毛亦在微微的抖,盯著那個字,整個人魔怔了似的,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了?” 靈湫立刻負(fù)手背身:“溟……為海神之名,可鎮(zhèn)住海中邪魅,你用銳器刺在它身上便可?!?/br> 楚曦笑著反問:“莫非就是那個什么,拯救蒼生的北溟神君?” 靈湫冷哼一聲,拂袖走了開 。 怎么回事,誰都不給他好臉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