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望舒匆匆招手喊了一輛出租車，緊趕慢趕總算在三點半的時候趕到了機場。

    A市機場的迎客車道車輛人流來往匆忙，有人只是揮揮手就直接往里走，有人留戀不舍地擁抱貪戀著這疫苗團聚，有人張望著四周來回踱步。

    肖望舒跑快幾步，跑到那人面前：“怎么不進去？”

    圖衎連忙拉過她的手，緊張地上下打量她，心里的焦慮在此刻決堤。

    她帶著黑色的口罩和墨鏡，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沒有放松。

    還沒等他問，肖望舒已經(jīng)一手反扣著他的手，一手拉過旁邊自己的箱子往里走：“來不及了，我們值機之后我再跟你說。”

    辦完行李托運，兩人的手已經(jīng)變成十指相扣。安檢的時候被路人認出來，有人上來打招呼，肖望舒莞爾著點點頭，婉拒了送來她們隨手送來的小零食。進了候機室又自然而然地讓他牽上，之后半點松脫開的動作傾向都沒有，她一系列的行為像是在安撫。

    老王和李璇坐在不遠處，為他們?nèi)Τ鲆环桨察o的角落。

    本來想強撐著違心說自己并沒有介意，被她小心翼翼地一瞧的眼神擊潰，側頭靠著她，側臉落在她的發(fā)頂，手卻已經(jīng)取下了她口罩的耳帶取下。

    她的唇色今天出門為了提氣色涂了口紅，很溫柔的豆沙色，現(xiàn)在只留下些許殘色，顯現(xiàn)出她因為上午發(fā)熱而有些蒼白嘴唇。

    “抱歉，我和他接吻了?！彼脹]有被牽著的左手在包里找出一張濕紙，當著他面用牙撕開包裝，抽出里面紙巾用力的在唇上擦著，這些只剩下灰白的面色被指腹用勁兒碾過時逼出來的血紅。

    他抓著她的手，把她手里的紙拽出，將攬過她的腰，左手輕柔地撫摸過她的唇，俯身碰了碰。他不想騙她，說不出不介意的話，等待的一個小時里嫉妒都快將他所有意識燃盡，卻在她對自己殘暴的動作中敗下陣來。

    “你還愛他嗎？”

    “愛?！彼卮鸬煤芸?。

    “你會愛上我嗎？”

    “我努力?！彼龥]有遲疑。

    本不該想著索取，這也是這場婚姻開始的前提。自然知道她的回答半真半假。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他不深究，只要她說的，他就信。

    ...

    楓紅秋深，陽光落在緩緩流淌的溪流中，處于枯水期，河床暴露，只有微弱的一股流水攜著希冀的金光奔向遠方。

    圖衎看著老王單膝跪地，托著鏡頭，一幀一幀地捕捉著肖望舒在楓葉林地之中的一舉一動，她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呢長裙，勾勒著曼妙的身體曲線，她捏著一張楓葉，暖紅的楓葉一下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只如林間小鹿般的眼睛，黑白分明閃著靈動鮮活的生機，笑容燦然地對著鏡頭做著鬼馬的動作。

    但細看周圍人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還沒迎來雪色的林區(qū)，秋風帶著刺骨的含義呼嘯地刮在每個人裸露的皮膚上，圖衎擔憂地看著不遠處凍得鼻頭發(fā)紅有些瑟瑟發(fā)抖的女人。老王對她比了一個OK，肖望舒才猛搓著手放松下來。

    李璇小步跑過去，用羽絨服裹住坐在地上的肖望舒，卻被拍了拍肩膀，一回頭是圖衎。

    圖衎先將自己脖子上溫著的圍巾圈住肖望舒光裸的脖子，扣著她的腰，撈起她的腿，緊緊地將她抱到懷里。

    “怎么了？”

    “你凍了快三個小時了，工作環(huán)境都這么冷熱不分嗎？”

    肖望舒想摸摸這人有點有點氣乎乎的臉還是把手放下，安撫道：“這只是偶爾而已，而且哪有錢是好掙的？”

    圖衎尋了個位置坐下，還是沒放開她，肖望舒順勢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懷里。圖衎用手將她凍得僵硬的手指裹著，靠在唇邊往里哈氣，又小心地揉著，總算有點血液流動的暖和，他才把她的手塞進自己的胸口，嘴角碰她的臉頰，又皺著眉搓了搓手捂住她的臉頰。

    “保重身體比錢更重要?！?/br>
    李璇和老王看著相依偎的兩人相視一笑。

    “小李同學以前神神叨叨的那位望舒男朋友是他嗎？”

    小李擺擺手，否認道：“我哪有神神叨叨的過，我是對老板表示關心?！彼毤毧戳藥籽蹐D衎，“不是這個，上次那個不是說了分手嗎，一看您就不常上網(wǎng)?！?/br>
    老王嗤笑一聲：“那都是啥玩意，你上網(wǎng)還專門看老板??？我想看望舒這不是分分鐘的事，就在我的鏡頭里?！?/br>
    李璇咕噥一句：“人家男朋友可拍得比你好，指不定您明天就失業(yè)了。”正好落進老王的耳朵里。

    “小丫頭，你什么意思?！崩贤醯暮勇杽?，語氣有點危險。

    李璇本就初生牛犢不怕虎，直言道：“剛剛我可看到圖衎在旁邊拿著老板的相機拍的那兩段，我看可不遜色于您呢?！彼龘炱鸱旁趹敉庖蔚南鄼C，調(diào)出來給老王看。

    老王看了一會，氣得胡子都被呼哧的喘息豎起來，指著顯示屏對李璇說：“這真的比我拍得好？這只是勉強不相上下的地步好吧。”

    “我覺得拍得挺好?！?/br>
    肖望舒捧著灌滿熱水的玻璃杯暖著手，靠過來看屏幕，對老王贊嘆了一句：“老王，你攝影技術真的越來越厲害了。”

    此言一出，小李捧著肚子笑彎了腰，指著老王說：“我就說吧，老王你不會要失業(yè)了把。望舒姐，這個是圖衎拍的?！?/br>
    肖望舒不好意思地對老王笑得尷尬：“沒事，這說明我們老王技術穩(wěn)定?！?/br>
    下一秒就狡黠回頭小聲對圖衎說：“你拍照真的很好看?！?/br>
    圖衎看了一眼老王，不顧旁人打趣的視線咬了咬肖望舒的耳朵，輕聲說：“那么。可以進你的團隊嗎？”

    “算了，我覺得你在醫(yī)學方面會有更大作為。”肖望舒可記得大學時期好幾次被他邀請去他的學校聽一些公開課，總能聽到他的導師對他贊許有嘉，言語里的驕傲幾乎就要把圖衎捧成醫(yī)學的未來之光，之后他沒有選擇做醫(yī)生反而跑去研究所上班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晚上睡覺的時候，肖望舒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怎么沒當醫(yī)生？”

    圖衎從后面摟著她的腰，閉著眼睛輕嗅著她發(fā)頂，長久之后才嘆慰道：“只是想選更適合的路，現(xiàn)在的工作比醫(yī)生稍微自由些許，只要努力一點就可以勻出更多時間來?！彼氖稚爝M她的掌中，指縫開合，緊緊扣著，“畢竟妻子是很厲害的旅游博主，我也想和她一起看看世界。”

    東拉西扯聊了兩句，吃了安定片的肖望舒擋不住襲來的困意，迷迷糊糊睡過去，圖衎聽著懷中人漸漸規(guī)律平穩(wěn)的呼吸節(jié)奏，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這幾天他們都沒有夫妻生活，肖望舒早上開始拍攝到了晚上就累得不行還得強撐著剪片，看她托著腮皺著眉頭想思路他不太敢打擾，保持她杯中溫熱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甚至抽不出空來詢問她關于蜜月的事情。

    估摸著她的拍攝時間，他自己已經(jīng)把所有的攻略做好，他親吻一下妻子的額頭，她側頭埋進枕頭，嘴巴微微鼓起，像一個吃糖的小孩。

    肖望舒和王立第二天天沒亮就摸黑進山拍日出，等待金烏從云海之中冒出明亮的尖尖，被山間呼嘯的風吹得臉通紅她還堅持寫好的文稿詞背完，隨著老王比出一個OK的手勢，總算把所有的拍攝任務結束了。

    王立還有別的任務要跟進，一下山就趕著去機場，肖望順便大手一揮放了李璇一個長假。

    小姑娘從車窗彈出腦袋，對肖望舒說：“嗚嗚，老板你這是不想要我這個電燈泡了？”

    肖望舒好整以暇抱胸看著李璇因為放假和八卦興奮的小臉，昂了昂腦袋：“對啊，小電燈泡快點休息吧，不過你要是想留下來發(fā)光發(fā)亮，我也不怕你被亮得燒線了?！?/br>
    “拜拜！”

    手機彈出租車成功的消息，肖望舒點了個確認。

    肖望舒回頭，一雙明眸顧盼生輝，對一直陪在身邊的丈夫說：“圖衎，蜜月你想去哪里？”

    “你想去哪？”他想先知道她的想法。

    肖望舒思忖片刻，突然揚聲道：“我們?nèi)ノ鞅蓖姘?，就從這里開始往更深的地方走怎么樣。”

    明明做了好幾天的攻略，敵不過她興奮之下的一句提議。

    兩人當天就租了一輛車開始往西北去，圖衎開了四個小時總算到了肖望舒提議的第一站F城。天色擦黑，暮色沉沉，夫妻倆住進了臨近的一家酒店。

    圖衎把這幾天整理完資料又把論文修了一下，一看肖望舒還趴在沙發(fā)床上，手不停地敲擊著手機，熒光在昏暗的房間顯得刺眼。

    圖衎打開了床頭的燈，“這么暗玩手機對眼睛不好?！?/br>
    肖望舒冷不防被嚇了一跳，連忙把手機往身后藏著。

    被她警惕的模樣逼出些許困惑，他詢問道：“怎么了？”

    “今天租的車不太好開，我就找租車公司換了一輛，明天有人來換車你就換一下?！?/br>
    圖衎點點頭，坐在椅尾，將她冰冷的赤足套在懷里，“你現(xiàn)在月經(jīng)期還會痛嗎？”

    “唔?！币幌卖鋈挥悬c難言，“吃兩顆止疼藥就沒感覺了?！?/br>
    意思就是還會疼，圖衎蹙眉看了看撩上半截腿的睡裙，“要睡覺了嗎？”

    肖望舒見那人已經(jīng)回復，松了口氣，順勢伸手攬住圖衎靠近的身體：“睡吧睡吧，你記得明天去換車哦，挑一輛越野吧，之后都是山路，性能好點比較好。”

    “嗯?！?/br>
    第二天肖望舒起了個大早，輕輕掙脫開圖衎圈著的雙手，睡夢中圖衎還是憑著本能抓住妻子的衣擺，她揉了揉他給她枕了一晚上的左手臂，輕聲說：“我有些事情要去做，中午就回來，你好好休息一下，醒了記得看手機消息去換車就行?！?/br>
    圖衎半睜開眼，手肘往后撐欲起身：“我跟你去吧?！?/br>
    肖望舒一把把他摁住，“你不是一會還要跟導師打電話？現(xiàn)在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來了?！?/br>
    僵持不下，還是圖衎點點頭：“多穿點衣服，早點回來。”

    “嗯嗯。”

    肖望舒來到約定的地點，等了許久才聽到門被敲響的聲音，服務員領著一個婦人進來，衣服舊得發(fā)黃，袖子內(nèi)側還有兩個補丁，頭發(fā)用一個塑料夾子架起露出較高的發(fā)際線，皮膚干燥裂皮，局促地抱著包站在服務員身后?？匆娦ね嫘⌒谋嬲J了會，直到她站起身來莞爾向她招手，她才敢走過來。

    看了看皮面干凈的椅子，婦人一下不感坐下，肖望舒笑著握住她的手，“坐吧，你想吃什么？”

    婦人促狹笑得勉強，翻了翻菜單咽了咽口水，還是推了過去給肖望舒：“俺不餓?！编l(xiāng)音很濃，不過這些年走南闖北，肖望舒練出了極好的領悟能力。

    “我讓你出來的，這頓我請你，而且這么早你應該也沒來得及吃東西吧?！毙ね嬷讣庖粍臃朔藛?，“我記得上個月你家吃羊rou了吧，你喜歡嗎？要吃羊湯泡饃嗎？”

    婦人摸摸肚子，腦袋低垂，小幅度地點點。肖望舒勾了幾道菜交給了服務員。

    寒暄兩句，張梅總算放松下來。

    “俺還以為是假的嘞，沒想到你一個名人真的在找我嘞。”

    肖望舒笑意淺淺，“我是真的想跟你簽約的。”

    張梅擺擺手，語氣很低：“俺個農(nóng)村的有啥可拍的?！?/br>
    “你這就不知道，現(xiàn)在農(nóng)村生活可受歡迎，尤其是你這種堅強勵志的生活日常大家可都喜歡看了?！毙ね娣脚_找了幾個賬號的數(shù)據(jù)還有收益情況讓她看。

    “你要是跟我簽約，我們這里肯定可以給你很好的運營計劃，拍攝我們也會專門為你培訓，你只需要過著自己的生活就賺錢了?！?/br>
    張梅還是很猶豫，像是有什么想說的，之后又低垂著頭不語。

    肖望舒不急，菜都上了，她讓張梅先吃。

    她將一小碗辣椒醬全部倒進泡饃里面攪勻了才吃了起來，吃得有點急，看起來確實是餓的不行。

    張梅放下筷子，揉了揉肚子打了個飽嗝，看著窗外鋼筋水泥林立，摸了摸錚亮的玻璃外墻，語氣艷羨：“俺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羊湯泡饃?！?/br>
    “以后慢慢有錢了，你想吃就吃，而且你現(xiàn)在還是兩重身子，多吃一點吧。”

    張梅嘆了口氣，言語中多少有點委屈：“俺也想拍，但是家里男人不知道答不答應，再加上俺都沒告訴他我懷孕了?！?/br>
    肖望舒抿了一口豆?jié){，問道：“為什么不告訴他？”

    她低頭看看還浮著辣油的碗：“我最近可喜歡吃辣了，這胎肯定是女孩，俺男人肯定不要，俺也就不想要了。而且咱們這么窮，光是懷孕就窮得沒米下鍋了，更別提養(yǎng)了?！眿D人帶著濃重鄉(xiāng)音，“這次出來見你，俺也就想你借我點錢，我好去流了?！彼桓铱葱ね?，垂眼慢道。

    肖望舒手指動了一下，劃著手機發(fā)出去兩條消息。突然握著張梅的手，粗糙的皮膚將她手心刮著疼，但是她還是溫柔地笑著。

    張梅看向她，只覺得她嘴巴張合又低下頭去，似乎有難言之隱。

    “妹子，你是不是不愿意借我？”

    “不是。”肖望舒眼睛正好盈出兩滴眼淚，她抽噎幾聲，哽著聲音說：“只是沒想到梅姐跟我經(jīng)歷一樣這么慘而已?！?/br>
    “怎么回事？”

    肖望舒哭得傷心，好一會才緊緊揪著張梅的手，梨花帶雨的模樣把張梅嚇了一跳，試探著安撫她。

    “我，我不能生?！毙ね媸种割澏吨蜷_手機找出一張診斷單，“我上次受了點傷，結果醫(yī)生說我這輩子都沒什么可能有孩子了?！?/br>
    “哈？”

    “就今年年初，本來是想聯(lián)系你簽約帳號的，結果才給你打了聲招呼我就受傷了，小命都快沒了，一醒來醫(yī)生還說我zigong那被石頭砸得太重，這輩子都估摸著沒機會有小孩子?！?/br>
    “就是這樣我前男友跟我分手了。”她的眼淚正好落到張梅手背。

    肖望舒繼續(xù)說道，又找出結婚證的照片給張梅看：“但是我前不久結婚了，這是我好不容求來的婚事，我婆家本來是不同意這門婚事的，我現(xiàn)在那個丈夫本來就向著自己家里人，是我騙他們說我懷孕了，他才愿意跟我領證?！?/br>
    “你說嘴上偏偏容易，但是幾個月后我到哪里找個孩子給他們，我要是生不出孩子，我丈夫一定會跟我離婚的，我婆家更不會有好臉色對我?！彼@恐地嘶叫道。

    張梅想起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心疼地也在哭：“沒想到你看起來光鮮，也不過跟俺一樣，俺男人也老不著家，就在外面喝酒賭錢，他媽又老是給我挑刺，就俺做個飯拍個照都能給我叨叨幾百次，誒?！?/br>
    肖望舒眼睛亮亮地看著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懇切地說道：“姐，要不這胎咱們就留下來吧，生下來你就把孩子給我，我?guī)湍沭B(yǎng)?！?/br>
    張梅一嚇，猶豫著想掙脫開，卻被強拉著不松手：“你這？”

    “姐，我絕不會落了你的好處，我要一個孩子這樣我的婚姻才能保得住，你又不需要這個孩子，我可以像親生的一樣養(yǎng)著他，而且你懷孕期間我可以給你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你生了我還可以給你一大筆錢。”

    張梅似乎被她說動了，猶豫著說：“這件事不太好，俺得考慮一下?！?/br>
    肖望舒抽出一張紙巾擦擦眼淚，忽然捉住張梅的手，指了指窗外。

    “你看，本來這幾天是我們?nèi)ザ让墼?，結果我一不在，我老公就要找別的女人了，我要是沒有孩子我就得被掃地出門了?！?/br>
    張梅往窗外一看，跟肖望舒給她看的結婚照上的男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和一個長卷發(fā)的女人說了兩句，一起坐進了車里，一瞧肖望舒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蒼白，眼巴巴地看著漸漸遠行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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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望舒：我不會演…

    我：你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