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路燈不斷往后飛掠，連成光線。

    想著剛剛岑青澤說的話，晏晞時不時偷偷往裴令那邊瞄一眼。

    他沉默地靠著座椅，面容浸在晦暗中，看不太清臉上神情，但可以感覺到氣壓很低。

    晏晞一時心情復雜，動了動唇，想說點什么，可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只能怪她之前太遲鈍了，壓根沒往那方面想。

    到了晏晞的別墅外，岑青澤沒有下車，屈起手肘搭著車窗邊緣，探頭道：“我就不下去了，有時間再聚。”

    晏晞朝他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岑青澤升上車窗，升到一半，又補充：“答應我的畫，別忘了?！?/br>
    怎么他今天話這么多？

    晏晞：“……知道了?！?/br>
    車子很快駛離，院子里只剩她和裴令兩個人。

    路燈照亮一隅空間，才剛下過雨，枝葉上水跡未干，濕漉漉地泛著光。

    夏夜的風輕柔，裙擺被風拂動，如水波起伏，有一下沒一下地晃過纖細的小腿。

    晏晞抬眸，看著眼前男人，明明話都在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裴令也在看她，夜色里眸子沉黑，白色襯衫微微鼓起。

    等了片刻，他眉眼間露出一絲倦意，仿佛跋涉的旅人走了許久的路，再也無力前行。

    “我先回去了，早點休息?！?/br>
    他疲憊地說一句，轉過身，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

    就在這瞬間，晏晞動作快過大腦，下意識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裴令腳下一頓，回頭看向她。

    作者有話說：

    我回來啦~雖然這章有點短小，但馬上就要有進展了_(:3」∠)_

    第五十二章

    晏晞對上他幽深的眸子, 差點就想要退縮，但還是忍住了。

    他的腕骨清瘦有力，握起來有種玉石浸水的溫涼感。

    晏晞慢慢松開手指，壓下心口的緊張, 抿了抿唇, 輕聲問：“要不要進去坐坐？”

    裴令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挽留, 凝神定定看著她，眸色沉沉，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么。

    晏晞朝他彎了彎唇, 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輕松自然, 仿佛只是對著一個熟識的朋友：“你晚上應該沒別的事吧？”

    裴令盯著她的眼睛, 確認她沒在說笑, 轉回身, 面色也緩和了些。

    晏晞知道他這算同意了, 笑了笑，沒再看他，抬步往里走。

    風揚起她的裙擺，擦過他筆挺的西褲, 裴令頓了一頓, 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屋, 在客廳的長沙發(fā)前停下，晏晞說：“你先坐一下。”

    說完，她就轉身去倒茶了。

    裴令依言落座，轉過頭，注視著她忙碌的身影。

    在這個他們曾經(jīng)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一切的感知都那么熟悉, 就像是跌入了回憶里。

    晏晞拿了兩個玻璃杯洗干凈, 打開冰箱，倒了兩杯下午泡好的檸檬茶，折身返回。

    她將其中一杯檸檬茶遞給他，隨后在他旁邊坐下，微微側著身子，與他隔了一點距離。

    燈光朦朧，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有點微妙。

    晏晞并攏雙腿，理了理裙擺，手擱在膝頭，手指虛虛蜷起，斟酌著該從哪里開始說起。

    直接問他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嗎？

    她的欲言又止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裴令看向她，主動問道：“有事要說？”

    “是有點事……”

    晏晞看了看他，感覺有點問不出口，最后選擇了一個迂回的方式：“你的代言里面，有沒有適合當結婚賀禮的？”

    裴令等了半天，沒想到會等來這么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不由微微蹙起眉。

    在他開口回答之前，晏晞又繼續(xù)補充：“是這樣……青澤他十月份訂婚，我答應了送他一幅畫當賀禮，可又怕到時候趕不及，所以想另外再備一份。”

    這話一出，裴令眼底明顯閃過一絲愣怔。

    看清他的神色變化，晏晞終于確定，岑青澤說的沒錯，他真的誤會了。

    裴令定定看著她，半晌沒言語。

    晏晞沒再拐彎抹角，徑直說道：“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跟他真的沒什么，就是很好的朋友……”

    見他還是不說話，晏晞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扯嘴笑了笑：“可能你也沒有很在意……”

    心臟像被什么緊緊拽住，擠出酸澀的水，泛開微微苦意。她垂下眼，濃密纖長的睫毛落下陰影，掩住脆弱的情緒，“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跟你解釋清楚……”

    裴令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羽上，停頓了許久，終于出聲——

    “你當年，是跟他一起走的?！?/br>
    仿佛一聲驚雷落下，晏晞猛地抬眼，露出愕然神情：“你當年……”

    裴令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平靜：“你走的那天，我去過機場?！?/br>
    “……”

    晏晞呼吸一滯，像被重物狠狠擊中。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唇微微發(fā)顫，“我不知道你來過……”

    “你是不是……”她忽地抬眼，一句話說得十分艱難，“是不是一直以為……我是因為他，才跟你離婚？”

    裴令沉默了一瞬。

    “是我做得不夠好?！彼晨恐嘲l(fā)，望向虛空處，低低說道，“在一起之后，什么都沒能給你，陪你的時間也少，你失望了，后悔了，選擇跟他走，也是應該的?！?/br>
    晏晞慌忙搖頭：“不是的……”

    他其實并未虧欠過她什么，當初一時沖動說要結婚的是她，后來執(zhí)意要走的也是她，她從來沒有給過他選擇的機會。

    “我知道我當年很任性，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晏晞有些語無倫次，心口酸脹難受，眼眶不自覺便泛了紅，“可我真的沒想過要傷你，離開也不是因為喜歡上了別人……我只是……只是……”

    只是我以為，選了一條對誰都好的路，放了你自由，成全了你的事業(yè)，卻沒想到……你會因此受傷。

    裴令偏頭，看見她泛紅的雙眸，心霎時一軟，嗓音輕得如同嘆息：“不管是為什么，都過去了?！?/br>
    他拿過茶幾上的水杯，遞給她。

    “既然都過去了，就不必再提了，我們總得往前看?！?/br>
    都過去了……

    晏晞接過杯子，抬眸看著他，忽然想問。

    那曾經(jīng)的感情呢？也過去了嗎？

    她遲疑著，沒敢問出口，問了另外一個問題：“你當時……怎么會去機場？”

    裴令瞥向她，頓了頓，才回答道：“因為后悔了，想你留下來?！?/br>
    他有一雙容易讓人淪陷的眼睛，晏晞被他看過來的目光燙到，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

    雖然早已從明韶那里知道他曾經(jīng)的心意，但聽他親口承認，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晏晞垂眸，小口小口地抿著杯子里的水，沒再問其他問題。

    許多事，已經(jīng)不必再問。

    裴令也沒再說話，拿過自己的杯子喝了口茶。

    屋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

    驀地，一陣手機震動聲響起，同時驚動兩人。

    是裴令的手機，擱在茶幾邊上。

    他蹙了下眉，拿過手機，起身接通。

    “嗯……”

    “推到明天下午三點……”

    只簡單應了幾句，裴令便掛斷了電話。

    兩人之間曖昧傷感的氛圍被這通簡短的電話打破，晏晞眨了眨纖長的睫毛，恢復正常情緒，放下水杯，跟著站了起來。

    裴令將視線轉回她身上，神色也清明了許多。

    晏晞看著他，想說點什么，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該解釋的都已經(jīng)解釋清楚，好像也沒有再挽留的理由了。

    “你有事的話，我就不耽誤你了?！彼p聲道。

    裴令確實有點事，不好再多留，看了看她，習慣性地叮囑了句：“你早點休息。”

    晏晞送他到門外，夜空呈墨青色，被橫斜的枝椏割裂，星子稀疏地點綴著，遠處隱隱傳來斷續(xù)的蟲鳴聲。

    風輕柔拂過，驅散沉悶與燥熱，兩人一前一后，投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走下大門外的臺階時，裴令忽然頓了頓，回過頭說：“結婚賀禮……我回頭幫你看看，有合適的再告訴你?！?/br>
    “……哦，好?！标虝剾]想到他還記得這個，反應有點遲鈍。

    這只是她剛才隨便找的一個話頭，有沒有根本不重要。

    裴令看著她，暗夜里，眸子深邃，凝了一點光，宛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