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對著她的帕子笑，還以為你被她迷住?！毕到y(tǒng)無情揭破他的所作所為。

    “不是。”他身子一沉，整個人潛入水中，“我只是覺得有些意思。”

    他在水中閉氣，頭腦反而越發(fā)清醒：“一張素帕，哪怕我拿出去逢人便說這是周寅送我的，也不會有人信?！?/br>
    系統(tǒng)：“你原本就是這么打算的吧？”

    王雎直到堅持不住才從水中鉆出：“還不至于這么下作，找個由頭與她來往罷了?！?/br>
    他雙臂張開搭在浴桶上，手指在桶壁外輕叩：“她的出身，謹(jǐn)慎一些很正常。你們游戲的人物設(shè)計有點意思，周寅雖然性格綿軟，卻為生活所迫保持警惕，倒是個性格豐滿的角色。一味軟弱反而不真實?！?/br>
    系統(tǒng)聽他夸贊，不言不語。

    王雎在現(xiàn)實中曾從事相關(guān)游戲架構(gòu)職業(yè)，后來才轉(zhuǎn)行做職業(yè)攻略者，因而對游戲相關(guān)很感興趣。

    “不止如此，連龍?zhí)锥疾皇瞧娴哪樧V化角色。譬如伺候我的內(nèi)侍們都不是單一性格，有市儈者，有愚魯者，有狡黠者……簡直與真實世界無異，每個人都不像數(shù)據(jù)，像是活生生的人?！蓖貊鲁了?，“你們架構(gòu)游戲的成本究竟是多少？”

    系統(tǒng)沒再裝死：“你這個問題很冒犯?！?/br>
    王雎感嘆：“真有錢啊?！?/br>
    系統(tǒng)難得回應(yīng)他：“這確實是我們投入最大的一個游戲，整座公司都投入其中?！?/br>
    王雎輕嘖一聲：“可玩性的確很高，你們應(yīng)該多設(shè)計幾個攻略人物，周寅的性格并不是人人都會愿意去攻略的。”他們作為攻略者有硬性攻略要求，但玩家或許對周寅并不買賬，單一的攻略目標(biāo)一旦不對人胃口很容易讓人對游戲喪失興趣。

    系統(tǒng)：“你先將周寅攻略下來再說?！?/br>
    王雎想到什么，問起別的：“游戲地圖做了多大？只做了京城部分劇情么？所以攻略者都在京城？”

    系統(tǒng)竟然回答他：“不是?！?/br>
    王雎抬眉：“所以已經(jīng)有人失敗？”既然攻略者不止在京城，周寅過去的歲月里必然曾遇到過攻略者。而看她如今狀態(tài)，她顯然未被攻略成功，所以已經(jīng)有人失敗。

    “不知道。”

    ……

    雖然王雎及時用熱湯沐浴并服了姜湯，卻依舊染了風(fēng)寒。他這一病便是四五日，轉(zhuǎn)眼間女孩子們在春暉堂中已進(jìn)學(xué)七日，雙方對彼此考察已過，該行拜師禮。

    晉陵公主的拜師禮預(yù)備得十分隆重。

    周寅等人雖說是伴讀，但也是正兒八經(jīng)在魏夫子門下做學(xué)生的，因而沾了晉陵公主的光，可以同行拜師禮。

    太苑之中學(xué)生出身尊貴，是以學(xué)院中學(xué)子并無統(tǒng)一服裝，因大家本就不平等，有著高低貴賤之分。

    沈蘭亭雖然對學(xué)業(yè)感到痛苦，但對熱鬧的禮儀形式卻很感興趣。她自己命人裁了華貴的新衣不說，還贈了每位伴讀一套漂亮衣裙供她們拜師禮上穿。

    “女郎，公主送來的衣裙可真好看！您快換上！”妙華將衣裙平鋪在周寅的羅床上，忍不住贊嘆不已。

    周寅倦臥美人榻，手不釋卷，專注地閱讀書上文字。她應(yīng)了一聲，目光未動，誠懇發(fā)言：“公主是好人?！?/br>
    妙華看她還在看書，為她著急：“女郎，您也不急，過會兒就要去太苑行拜師禮，該起來梳洗打扮了?！?/br>
    周寅含笑抬眼，軟綿綿地央求：“再看一頁?！?/br>
    妙華義正言辭：“這是您說的第五次再看一頁，不能再看，不然準(zhǔn)備不及了?！?/br>
    周寅很順從地將書放下，便是對著下人也不擺譜發(fā)脾氣，讓做什么便做什么，性子軟和得一塌糊涂。

    她無需如何點綴就已經(jīng)美得足夠讓人心折，稍加裝飾，竟隱隱有不敢讓人抬頭看的架勢。

    周寅之美是一種圣潔的美，這份圣潔感主要來自于她眉心紅痣，也來自于她周身純潔清透的氣質(zhì)。

    她骨架小，很能藏rou，看著纖瘦，入手卻很豐潤。她慣于低垂眼睫，神情無害，顯得愈發(fā)有種悲天憫人、至忍溫良的慈悲，溫和之中浮現(xiàn)出一種人世無有的神性。

    “女郎真該去廟會上扮觀音?！泵钊A看直了眼，說罷自啐了一口，“我胡吣的，女郎莫要放在心上?！彼f完便感到自己這話實在冒犯，女郎是什么樣的身份，怎么會去廟會上扮觀音。

    周寅柔和地笑：“不會?！彼曇磺锌嚯y為修行，對任何事物都不會動怒。

    一行人在一顆珠中齊聚，乘轎輦向太苑去。

    太苑之中難得熱鬧。

    女孩子們本就是瑰寶，悉心打扮后站在一處將整座太苑都襯得熠熠生輝。

    沈蘭亭國色天香，旁人亦有她所沒有的獨特，誰都不比誰差。周寅圣潔，戚杏端莊，林詩蘊(yùn)孤高，許清如秀麗，談漪漪可愛。

    直至午時，魏夫子準(zhǔn)時到場。

    待他站定，女孩們紛紛站好，沈蘭亭站在最前，伴讀們皆站在她身后。

    “正衣冠！”內(nèi)侍唱禮。

    魏夫子肅著臉到沈蘭亭面前，象征性地為她理理衣袖，而后到其余女孩跟前一一效仿方才行事。

    待為每人正過衣冠，魏夫子鄭重道：“先正衣冠，后明事理?！?/br>
    女孩們齊聲答謝：“多謝夫子?！?/br>
    魏夫子到現(xiàn)在依舊很適應(yīng)不了女孩子整整齊齊的說話聲，忙擺擺手示意夠了。四下是一片善意的笑聲。

    內(nèi)侍再唱：“盥洗！”

    一群手捧金盆的宮人早已等在一旁，聽人唱禮，便有序而來，一一對應(yīng)。

    女孩兒們各自上前一步，到面前的金盆處卷起衣袖，浸手入盆。盆中水正溫，女孩子先洗手心，后洗手背，而后用帕子將手擦干。

    魏夫子點點頭：“日后去雜存精，專心致志?！?/br>
    “是?！?/br>
    盥洗畢，內(nèi)侍再唱：“叩首！”

    捧盆的宮人們退下，有宮人抬著下鋪紅布上放孔子像的桌子而來，并向各女郎身前放了蒲團(tuán)。

    包括沈蘭亭在內(nèi)，所有女孩徐徐下跪，向孔子像九叩首。

    向孔子像叩罷，眾人又面向魏夫子，再行三叩首。

    因是在太苑求學(xué)，束脩由皇家發(fā)放，不過禮不可廢，宮中還是預(yù)備了民間的六禮束脩交給每人，算走個過場。

    魏夫子顯然是收慣束脩的，眉頭都不抬一下，回贈了每人《論語》、蔥、芹等物，這自然也是宮中預(yù)備好的。

    “奉茶！”內(nèi)侍唱到最后一樣禮。

    女孩們按順序向魏夫子奉茶后便立在一旁待他訓(xùn)話。

    魏夫子禮節(jié)性地各抿一口茶，才看一眼乖乖垂頭聽訓(xùn)的女孩子們，心情復(fù)雜。

    喝了拜師茶，他就是這些女孩真正的夫子，他是頭一次收女孩做學(xué)生。原先皇上命太苑收晉陵公主為徒，太苑中的夫子們都不樂意攬這個差事，最后掣簽決定。

    魏夫子手氣最差，做了沈蘭亭的夫子。

    說實在的他們不愿做晉陵公主的夫子多少有些看不起女孩兒之嫌。姑且不說晉陵公主是不是臨時起意要學(xué)，便是她真心要學(xué)，女子學(xué)了又能如何？并無前途可言。

    然而這幾天下來，便是嬌貴如晉陵也不曾抱怨過苦累，更不必說春暉堂中還有幾個真心向?qū)W的。

    魏夫子一直提倡有教無類，見她們果真愿學(xué)，終究是收了她們做學(xué)生。

    他忽然不愿說什么長篇大論的場面話，真心實意道：“好好念書，無論爾等日后如何，都能從中受益匪淺?！?/br>
    他感慨萬千，面前的女孩子們?nèi)蘸蟛怀鲆馔舛嗍且奕松拥摹＜幢闳绱?，他依然覺得讀書對她們有用。

    但很快他便后悔這么說，有的時候人懂得越多，反倒會越痛苦。所謂慧極必傷，當(dāng)作如是。

    魏夫子心中百轉(zhuǎn)千回，女孩們卻不知他想法，聽他真誠囑咐，皆認(rèn)真聽了答道：“多謝夫子。”

    面對一雙雙帶著真摯感謝的眼，魏夫子陡然慚愧，為自己過去并不坦蕩而抱歉。

    第29章

    成為太苑的正式學(xué)子，即可在太苑之中來去自如。

    太苑作為皇家學(xué)院，除卻師資力量以外，更讓天下讀書人眼饞的是其中的躬行樓。躬行樓，通俗來講就是皇家藏書閣，其中藏書可謂汗牛充棟，凡讀書人莫不想入內(nèi)一觀。

    然躬行樓只對皇家與太苑學(xué)子開放，而太苑學(xué)子幾乎都是皇家人?；始覍⒐卤菊浼畨艛?，將名師壟斷，更試圖將知識壟斷。

    拜師禮成后春暉堂特放半日假供人自由支配。

    沈蘭亭晚上在一顆珠擺宴，既慶祝她們正式拜師，亦是履行前些日子她們同甘共苦后“請吃飯”的諾言。

    她興致沖沖地去準(zhǔn)備晚宴，無需周寅等人陪在身邊，只要她們晚上不要來遲就好。

    難得清閑，女孩子們猶豫著要去哪里。不過她們在宮中也并無多少能去的地方，至多在玉鉤宮附近轉(zhuǎn)轉(zhuǎn)，再遠(yuǎn)，卻是不敢去了。

    林詩蘊(yùn)轉(zhuǎn)身便走，瞧著方向是往春暉堂去。

    談漪漪到周寅身邊問：“阿寅，你打算去哪？我同你一起好不好？”她腰上金算盤隨著說話時的輕微晃動輕響。

    周寅抿著嘴笑，嬌嬌怯怯：“很好。”她一雙眼清亮，滿是欣喜笑意，只是性格使然并不擅長熱烈表達(dá)。

    她輕輕詢問，聲音細(xì)弱：“漪漪，我們?nèi)ス袠呛脝?？”看上去極好說話，相信反駁她她也只會溫順地聽從。

    談漪漪想了一想才記起躬行樓是什么地方。她對看書很沒興趣，但在周寅帶著微小期許的眼神之下爽快答應(yīng)：“好！我陪你去?！彼裏o法拒絕周寅。

    任何人都無法拒絕周寅。

    周寅聽提議被她同意，唇角漫出的笑意更盛。這一笑當(dāng)真是雪后新晴，春花初綻。她似乎還不大會表達(dá)自己的喜悅，總是羞答答的：“漪漪，你是好人?！?/br>
    談漪漪忍俊不禁：“陪你一道去躬行樓就是好人了呀？”她覺得周寅實在太天真單純。

    周寅竟是很認(rèn)真地思索起來，鄭重其事地回答：“不，只有你是?！?/br>
    她這話說的可以說是毫無邏輯，談漪漪卻鬼使神差地聽懂。周寅的意思是只有自己是不同的。

    談漪漪被她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弄得面紅耳熱，跟周寅往躬行樓去的一路上難得安靜。

    躬行樓確認(rèn)二人太苑學(xué)子的身份后放人入內(nèi)。

    躬行樓共七層。踏入其間，頓時顯得人何其渺小。樓中層高是一般建筑的兩倍，木質(zhì)書架自內(nèi)而外環(huán)形擺放，每排書架上貼了紅紙，紅紙上書架上書籍種類。

    環(huán)顧四周，人被高閣籠罩，只見其上卷帙浩繁，典籍浩如煙海，讓人不得不生出敬畏之心。

    在躬行樓中，哪怕沒有明文規(guī)定，來者也會自覺收斂，在其中保持安靜，這來自于對知識的敬畏。

    談漪漪本是陪著周寅來打發(fā)時間，到了這里不由覺得自己不看兩本書不太好。

    二人既在一處，倒沒必要連看書也要一致，保持自己的興趣才是。

    周寅指指樓上，對談漪漪耳語：“漪漪，我上去瞧瞧，晚些時候來尋你。”

    談漪漪耳根被她因說話呼出的風(fēng)灼得發(fā)熱，不自在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