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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你的裹胸布掉了(女扮男裝后死對頭彎

    她嫌棄他衣上的汗,只將其纏在腰間。長長的衣擺從腰間垂下去,剛好落在她的靴面上,遮住了下裳的大洞。

    他檢查過馬鞍,又重新檢查馬蹄。嘉柔便也湊上去,最終卻在馬腹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杏仁大小的紅蝎子。

    紅蝎最常出沒在沙漠,駱駝與馬最是害怕此物。此物雖無毒,可但凡鉗在身上,極是疼痛,不死不松鉗。

    她的大力已算很經(jīng)得起吃苦受累了,過河西進過一小片沙漠,不巧遭遇了此物,疼得不停打轉(zhuǎn)。

    她對那紅蝎子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結(jié)伴而行的商隊中有人點了一根柳枝,將此物熏暈,才自行掉了下來。

    難怪這黑馬會忽然受驚,瘋跑至此。

    只是正巧在賽馬節(jié)之時,這本該在沙漠中的紅蝎卻出現(xiàn)在草原上,還正巧鉗住了馬腹部最柔軟之處,這諸般巧合撞在一起,很難說不是有人故意為之。

    她順便去檢查黑馬的四肢,觸之堅實,肌腱強健,果然是爆發(fā)力強的賽馬。

    此時薛瑯已尋見了一根柳枝,取出火折子將其點燃,同她道:“既然你膽大,還敢不敢替我按住馬?”

    她哼了一聲,上前雙手攀住了馬頸子。

    他便拿著柳條彎腰探進馬腹,將冒著黑煙的柳枝對準那紅蝎,過了不久,待他從馬腹底下出來,掌心已多了一只赤紅的蝎子。

    她長吁一口氣,上前撫一撫馬的鬃毛,低聲道:“真勇敢,能忍得住痛呢?!?/br>
    黑馬的眼睛亮晶晶,濕潤的鼻頭蹭在她面上,冰冰涼。

    -

    返程時夜色已起,烏沉沉的昆侖山矗立在天邊,似巨大的路引,指點著行路人莫偏了方向。

    兩人各騎一匹馬,行在最前。黑馬在薛瑯手中牽著,群馬便自動跟隨其后。

    幾聲凄厲的老鴰聲在林中響起,打破了夜的沉悶。

    她跟著開口問他:“你說,他們會將罪責(zé)推到馬身上,殺馬泄憤嗎?”

    牲畜是草原人民賴以生存的財富,龜茲人的血液里天生帶著熱愛動物的善良。可再喜歡,馬也只是馬,不是人。

    馬瘋跑時圍在中間的五六個娃娃們,從衣著看非富即貴,各個皆是金枝玉葉。

    薛瑯偏首看她一眼,慢條斯理道:“你向一個吃驢的人,問馬的命運?”

    她噎了一下,下意識便抱住了身下馬的頸子,“難不成,你一介軍人,連馬都吃?它們不是帶你們沖鋒陷陣嗎?”

    夜風(fēng)揭面而來,她聽到他的聲音也和夜風(fēng)一樣涼:“在外行軍打仗,糧草短缺時,自然是逮著什么吃什么,連耗子都不放過。”

    她聽了這話,腹中登時一陣抽搐。過了一陣,忽然鬼使神差問他:“難道,你還吃過人rou?”

    他乜斜過來,眸光幽亮:“以前未試過,今夜……”

    “今夜什么?”她似受了驚的兔子,瞪大了雙眼,“你敢!我放個屁熏臭我自己,看你怎么下嘴!”

    他罕見地嗤笑了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更快地往前頭去了。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廝是在作弄她。

    她打馬追上去,呼喊道:“你可能阻止他們殺馬?是紅蝎惹的禍,馬是無辜的?!?/br>
    回答她的,只有揭面的夜風(fēng)。

    行到半途,前方有人點著火把尋了過來。

    薛大都護初次亮相便告失蹤,驚擾了龜茲許多貴人。今日凡是到了賽馬節(jié)上的親王全都尋來,龜茲王因上了年紀雖未前來,卻也留了他的近侍,好隨時傳回消息。

    貴人們都圍上了薛瑯一人,唯恐他受了傷。

    好在白三郎是個好徒兒,徑直便朝崔嘉柔打馬過來,手中還牽著大力。

    她忙向白三郎使眼色,向讓他帶著大力藏一藏,莫讓啥啥都吃的薛獠瞧見。

    顯然白三郎同她的默契還差一些,一邊揮手一邊大聲呼喊:“夫子,大力一直嘎嘎叫,著急尋你呢!”

    大力只認她一人,便是在白三郎手中也是倔頭倔腦不好好行路,直到見到她,終于歡喜地“格爾嘎”了一聲,撒歡朝她蹦過來。

    可剛剛到了跟前,它在她周身蹭了一圈,聞到了別的馬的氣息,登時犯了倔勁兒,竟是回到了三郎身畔,別著腦袋不理會她。

    她顧不上它耍脾氣,上前強掰過它的驢頭,想要牽著韁繩先走一步,卻又擔(dān)心那匹黑馬。

    馬是無辜的。

    她正要同白三郎打商量,想讓他萬不得已時拿出全龜茲最混賬的紈绔勁兒來替她搶馬,耳畔卻聽得薛瑯正提到此番驚馬的原因,乃一蝎子作亂,并未提及那是沙漠中才有的紅蝎,也未說那紅蝎好巧不巧正好鉗著馬最柔軟的腹部,仿佛整個事件真是一場巧合。

    又言此馬身形矯健,性情傲而不野,有馬中君子之風(fēng)。若安西軍中的馬各個皆是如此,何愁護不好龜茲。

    雖只三言兩語,贊賞之意溢于言表。

    此番驚馬雖險,可并無人受傷,那幾個曾被馬群圍在中間的娃娃們也只是受了驚嚇,未傷及皮rou?,F(xiàn)場眾王們便也不再追究,只紛紛附和著薛瑯,贊他慧眼如炬,伯樂識馬。

    嘉柔不由偏頭望去,薛瑯神情沉穩(wěn),同現(xiàn)場眾人交相言歡,依然是他堂堂大都護的風(fēng)姿。

    仿佛不久前他流露出的些許狡黠,只是她的錯覺。

    -

    天上明月當空時,白家眾人終于到了莊子門前,一時人歡狗叫,短暫地打破了夜的寂靜。

    嘉柔將大力送回她的院子,不做歇息,便又順著側(cè)門出了莊子。

    月光下,古蘭已經(jīng)倚在莊子外的一棵胡楊樹下等她。

    她的小小身影在月色下雀躍而來,還未到跟前便急切呼喚:“夫子?”

    她便給她一個“一切妥妥地”的眼神,一邊跟隨她往遠處的羊圈方向去,一邊問道:“你阿嫲的病如何了?”

    古蘭面上便多了重憂慮:“更喘了,此前從來沒有哪次,像今日這般重?!?/br>
    果然再往前走了一陣,離羊圈旁的氈帳還有數(shù)十步,便能聽到連綿不斷的咳喘之聲,聽者都要抓心撓肺。

    此前她回回經(jīng)過,老阿吉若在曬草料時瞧見她,都會放下手里的活兒,先向她磕頭。同這草原上無數(shù)的下仆一樣,天生里就帶著對上主的敬畏。

    可今夜的老阿吉躺在貧瘠的床榻上,耷拉著眼皮,除了時不時爆發(fā)的咳嗽,便沉沉睡著。

    白銀親王對世代老仆并不苛刻,相反還諸多照應(yīng),外頭夜風(fēng)呼嘯,氈帳里卻感受不到多少風(fēng)。古蘭的阿兄正蹲在地上燒一種枯枝,加重了這帳中的憋悶。

    古蘭指一指那枯枝,“巫醫(yī)說的,能驅(qū)邪?!?/br>
    嘉柔皺一皺眉頭,從昏昏沉沉躺在睡榻上的老阿吉來看,顯然出自巫醫(yī)口中的圣旨,并不能當真。

    連她今日前去所求的靈符,只怕也只能送去心理慰藉。老阿吉真正需要的,是郎中的醫(yī)治。

    老阿吉此時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忽然開始在榻上揮舞著雙臂,掙扎著驅(qū)趕她,眼睛雖然還閉著,口中卻嗚嗚咽咽的嘟囔,已難聽懂她在說什么。

    古蘭瞬間著了急:“邪祟又來驚擾阿嫲了,潘夫子,靈符呢?”

    嘉柔再也顧不上靈符是否有用,探手進衣襟里一摸,不由滯住。

    靈符呢?用巾帕包好的靈符呢?

    “夫子,夫子?”耳邊是古蘭催促的聲音。

    她呆了又呆,終于掏出手。手中捏著的是她傍晚給黑馬喂草時隨手揣進衣襟里的一把枯草。

    “此,此物乃靈草……”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高僧說,先將此靈草點燃,似檀香一般慢慢燃盡。靈符,靈符……”

    古蘭抬首定定望著她,似是聽不懂她究竟在說什么。

    “高僧算了一卦,說老阿吉邪祟入體已有經(jīng)年,那靈符需要在佛前至少供上兩日,法力大增,才能有助驅(qū)邪。這靈草,能暫時壓制邪祟,保阿婆性命?!?/br>
    她一句話說完,額上已濕淋淋一片。

    從小到大,她輕易說出的謊言成百上千,最艱難的竟是在此時。

    古蘭眼中迸發(fā)出一片光,“真的?聽說雀梨大寺里專程在佛前供奉過的靈符,要么要重金,要么得有緣人才可得。阿嫲真的能拿到那靈符?”

    古蘭眼中的澄澈她不忍細看,硬著頭皮道,“高僧說有緣,那必是有緣。兩日后我就出發(fā),前去給你取回來。”

    作者有話說:

    薛瑯:你個挫鍋漏。

    嘉柔:閉嘴!

    第18章

    嘉柔在古蘭面前胡謅的“靈符至少要在佛前供奉兩日”,本是有她的成算。

    畢竟在賽馬節(jié)上,她湊巧當了龜茲這個王那個王的兒孫們的救命恩人,這些個王們都曾拍著胸脯發(fā)下豪言,說要陸續(xù)上門帶厚禮言謝。

    到時候她一夜暴富,莫說一張靈符,就是十張也不在話下。

    可一連兩日過去了,所謂的“陸續(xù)”并沒有發(fā)生。

    一個王都沒上門。

    她倒是還能繼續(xù)等,老阿吉的咳喘卻一日重似一日。

    白銀親王都曾親自帶著莊子里的郎中前去,可老阿吉排斥之烈,險些傷了她自己,郎中只得作罷,只嘆巫醫(yī)蠱惑世人之深,當年崔將軍雖曾花了工夫整飭過,卻仍乃大患也。

    古蘭小姑娘的眼睛便日日腫成兩個桃兒,倚在莊子門前的樹下,巴巴望著她,將僅剩的希望寄托在靈符上。

    一個手頭不寬裕的紈绔是不能心軟的,一心軟就會失去瀟灑之能。

    故而兩日之后,她給白三郎教完一堂投壺課、終于迎來她當夫子后的第一個休沐時,她只得支了她的金餅,灌滿她的水囊,騎上她的大力,再帶上大力吃的豆餅,在古蘭的切切期盼中,往雀梨大寺的路上奔馳而去。

    待到了寺廟,若憑她的小甜嘴能將高僧吹捧得樂呵呵,最后認下她與佛有緣,大手一揮贈她靈符,省下銀錢自然好。若不能,依然要花真金白銀,她也只有雙手送上。

    白銀親王知曉她要去雀梨大寺,只當她要去拜佛,頗為熱心地指點她:“大寺的齋菜十分有名,你去之后報上本王名,定會被款待得十分盡興。”

    她心中嘆息。

    她哪里有那個胃口。

    這個時候,便是呈上她最愛吃的古樓子,她也只能勉強吃下五張了。

    她的好徒兒白三郎一開始發(fā)下豪言要同她一起前去,等同她伴行了二里路,卻經(jīng)不住紅鸞星的悸動,到了一處岔路時便縱馬一躍,歡脫地往草原另一頭的心上姑娘處狂奔而去,留下嘉柔一人一驢孤獨趕路。

    從白家莊子到雀梨大寺,按照嘉柔的預(yù)計,本要行四五個時辰,堪堪得掌燈時才能到。

    然因她先前曾騎了別的馬,身上沾染了旁的坐騎的氣息,大力連續(xù)鬧了幾日的脾氣,一改平日一出門便撲蜂追蝶的天真性子,板著臉一路疾馳。

    待上了一段傍山高坡,于一彎長河邊瞧見莊嚴的廟宇時,日頭還在山邊留了半邊臉。

    雀離大寺乃龜茲古寺,分為東西二寺,據(jù)聞從魏晉時期便已建寺。玄奘法師取經(jīng)途經(jīng)龜茲時,便曾在此寺中講經(jīng)頌道,點化世人,故而香火歷來都十分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