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經(jīng)年自從接手沈氏之后，就不再住在老宅，而是獨自搬進了偌大的靜園。

    靜園是一座園林式的莊園，取名于曾鞏的詩：“園林初日靜無風(fēng)，霧凇花開處處同?！?/br>
    每次走進，都會不自覺安靜下來。

    王秘書穿過一座小亭，入院子時，看見男人穿著休閑的居家服，正在池邊喂魚，顏色各異的錦鯉聚于他面前。

    他走過去，開口。

    “昨天晚上，王導(dǎo)聯(lián)系我，想要望月樓合作他的新綜藝，初步?jīng)Q定邀請民間傳統(tǒng)藝人和明星一起拍攝?！?/br>
    沈經(jīng)年挑眉，“聽起來像那么回事?！?/br>
    王秘書說：“我讓他把策劃先發(fā)過來，您看了再決定?！?/br>
    按道理說，這種贊助合作事宜，公司內(nèi)部開個會議就能決定，但是望月樓不一樣。

    望月樓是沈家最初的根本，沒人敢擅自決定它的未來，都會尋求沈經(jīng)年的意見。

    “先生，太太的電話?！眰蛉俗哌^來。

    沈經(jīng)年將魚食遞給她，接過來手機：“媽?！?/br>
    先回答他的是佛珠碰撞聲。

    沈母生有三子一女，女兒夭折，生沈經(jīng)年時是高齡產(chǎn)婦，如今已經(jīng)年紀不小，所以受了不小的罪，從那之后就開始養(yǎng)生。

    后來又閑來無事和幾個交好的太太們信了佛。

    她不僅每年給寺里捐錢，還在家里開了個小佛堂，每周都要吃一次齋飯。

    鬼神之事，沈經(jīng)年不信。

    他不信佛，卻也不干涉母親的信仰。

    沈母道：“昨天沈安和你說了吧，讓你這周末回來吃飯。”

    沈經(jīng)年嗯了聲。

    沈母平和道：“你兩個嫂子自從知道這紙婚約之后，一直頗有微詞，畢竟事關(guān)自己的兒子，他們這次不會太安靜?！?/br>
    多年前，沈家和關(guān)家曾定下一紙空白婚約，約定一輩男女結(jié)親，只是這婚約一直被塵封。

    一直到關(guān)家那小姑娘出生，沈安沈柏都還在肚子里，所以自然任她挑。

    沈經(jīng)年輕笑：“他們不愿意，對方也不一定愿意?！?/br>
    “是這個理，但你奶奶一心要履行婚約。”沈母放下佛珠，“適齡的人里只有沈安沈柏，總不能是你吧。”

    和孫子相比，自然是兒子更重要。

    更何況，沈家從來沒想過會把他這個長輩放進去。

    “經(jīng)年。”

    沈經(jīng)年一聽她這么叫自己，就知道下一句話是什么。

    “你侄子輩都開始商討婚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打算什么時候給我找個兒媳婦，不能等我死了再成婚吧？”

    沈經(jīng)年溫笑：“媽，別總把死字掛嘴上?！?/br>
    沈母不以為意：“我都多大年紀了，伸腿蹬腳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信佛又不信我能成佛?！?/br>
    “……”

    王秘書都被這話逗得想笑。

    “你奶奶現(xiàn)在正cao心著那樁婚約，等這事定下來了，你以為她不催你，雖然催你也沒用?！?/br>
    沈經(jīng)年嗯一聲。

    “你到底喜歡什么樣兒的，你忙，沒時間找，我總可以幫你物色吧，寧城這么多女孩?！?/br>
    “合眼緣。”

    “這三個字和沒說沒區(qū)別。”

    沈母又捏起佛珠開始念經(jīng)，不能再說了，兒子太淡定，她反而越說自己越氣。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好不容易有空閑時間，結(jié)果倒是去茶館，比你爸還愛喝茶聽曲?！?/br>
    沈母啐道：“我看你是能從茶里喝出個仙女來？”

    她說完，聽見那邊輕輕一聲笑。

    往常兒子都是沉默著聽她說完，最后來一句“您好好休息”結(jié)束通話，今天倒不一樣。

    “笑什么？”她問。

    沈經(jīng)年慢悠悠答：“您怎么知道不能呢?！?/br>
    沈母哼道：“你要有這本事，我不信佛，改信你了?！?/br>
    依稀聽見內(nèi)容的王秘書：誒？

    他瞅了眼站在廊上的男人，眉目清雋，神情適閑悠遠。

    電話掛斷。

    沈經(jīng)年看了眼池塘對面的青竹，眉間動了動，轉(zhuǎn)向王秘書，“那個新綜藝，讓他寫清楚哪些傳承技藝?！?/br>
    王秘書琢磨這話的深意：“好的?！?/br>
    和其他的評彈館不同，如夢令之前因為章明月的名氣，一直是每周只開四天，只有下午場，周末不開。

    關(guān)青禾不打算改變這種模式。

    周五的演出，經(jīng)過兩天的自來水宣傳，如夢令一朝再度出現(xiàn)在大眾范圍內(nèi)。

    小蘇看了一上午的帖子：“第二十個帖子了，都在說如夢令的新老師是仙女下凡，天籟之音?！?/br>
    周謙喂她一顆葡萄，示意她往樓上看：“仙女在二樓?！?/br>
    小蘇抬頭。

    二樓開著窗，一個隨意用簪子綰著頭發(fā)的少女坐在木桌前煎茶，穿著一條扎染的水墨長裙，禪意清冷。

    “我們老板娘喝茶都像是一幅畫。”周謙嘖道：“沈安還不信我話，活該看不到。”

    小蘇煞有其事，又悵然：“要是店里允許拍照錄視頻，肯定不止這么一點帖子，夸得再好也是文字，看見照片了，大家才會相信是真的?！?/br>
    周謙攤手：“那沒辦法?！?/br>
    關(guān)青禾之前剛接手茶館就交代過，不要隨便拍她，更不要在網(wǎng)上發(fā)她的照片。

    “小蘇?！睒巧纤廊颂酱罢惺?，“茶館里的茶葉該買新的了，你跟我一起去買。”

    小蘇：“好！”

    周謙：“之前的碧螺春和龍井不行嗎？”

    關(guān)青禾說：“行，但是我想買一點大紅袍?！?/br>
    她跟爺爺生活很久，所以隨了老爺子的喜好。

    兩個人走的是正門。

    隔壁秋云坊今天周日下午也開業(yè)，比平時還要熱鬧，因為有一個主播過來做探店直播，這會兒正在大門口拍攝。

    “……特地選人少的上午來秋云坊。”

    “新開的，店長是章明月的徒弟，章明月知道吧，之前上過央臺的琵琶大師！”

    “不過，章明月現(xiàn)在生病退休了，所以他的茶館關(guān)門一個多月了，其他人唱得不行。”

    直播間有人發(fā)彈幕。

    【開業(yè)了！】

    【我朋友前天去聽了，說特別好聽！】

    【吹的吧，同樣的話術(shù)我都看了好幾條了，是不是下一句就是那個唱曲的人是仙女？】

    【哈哈哈哈我也看到了！】

    【這屆水軍的文案也太雷同了?！?/br>
    主播轉(zhuǎn)向隔壁，“不信你們自己看，還是關(guān)門——”

    鏡頭拍到的下一秒，如夢令門前的少女卻剛好轉(zhuǎn)身離開，網(wǎng)友們都只來得及看一眼側(cè)臉。

    【靠！】

    【沒看清啊，感覺很漂亮，怎么轉(zhuǎn)過去了！】

    【我好像看見仙女了，跟上去拍！】

    【從如夢令出來的？】

    【路過的吧？】

    主播遲疑，他是收了錢過來吹秋云坊的，要是現(xiàn)在跑路，還得把錢退回去。

    “肯定是路過的，如夢令周末不營業(yè)?！?/br>
    “我們還是去聽評彈吧，付秋云可是章明月的徒弟，我票都買了，不聽多虧?！?/br>
    而他嘴里的付秋云正好出門，迎面碰上關(guān)青禾。

    昨天沒看到本人，但有人說演出的人很美，付秋云還不信，現(xiàn)在也不由得緊緊盯著那張臉。

    光靠這張臉，都不會沒人去聽曲。

    付秋云問：“你就是昨天表演的小師妹？”

    “我確實昨天表演了。”關(guān)青禾秀眉微挑，“昨天你沒有來看演出嗎。”

    付秋云微微一笑，指著另一個方向：“小師妹，我每天很忙的，畢竟客人很多，過去坐了幾分鐘，也算給你捧場?！?/br>
    小蘇聽著就不快，關(guān)青禾淡定問：“你學(xué)幾年琵琶了？”

    “問這個干什么？”付秋云疑惑，又笑：“難道章老師沒有告訴你嗎，我已經(jīng)學(xué)五年了。雖然昨天師妹的演出好像很成功，但是這一行，切記不能驕傲，你才剛開始學(xué)，錯了就要改。”

    關(guān)青禾哦了一聲，淡淡說：“那你說錯稱呼了，你應(yīng)該叫我?guī)熃??！?/br>
    付秋云不信：“不要胡說，你才學(xué)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