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陸枕一邊吩咐馬車夫，一邊想著還是要努力賺錢再買一輛好一點的馬車。

    馬車夫搖搖晃晃帶著陸枕回到宅子，屋內(nèi)，顧深棲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他冷眼看著陸枕，“你遲到了，你第一次遲到?！鳖櫳顥凵窦饫?，注意到陸枕胳膊上崩開的傷口。

    剛才陸枕用胳膊讓蘇邀月墊著，自己的胳膊麻了不說，傷口也跟著崩開了。幸好，馬車廂內(nèi)光線昏暗，不然這小娘子看到這血淋淋的胳膊，估計又要害怕了。

    “怎么回事？”

    “沒事?！标懻磔p描淡寫的提了一句李斯水的事情。

    “畢竟是探花郎，又在翰林入職，單單只是這個由頭，怕是解決不了他?！鳖櫳顥櫭嫉?。

    他還以為這是陸枕的策略。

    陸枕也沒有解釋什么，他隨手扯開自己胳膊上的繃帶，然后單手?jǐn)Q了擰帕子，十分不順手，便朝顧深棲道：“替我弄一下?！?/br>
    顧深棲：……

    其實顧深棲跟陸枕不熟，兩個人只是因為太子的原因，所以莫名開始了合作關(guān)系而已。

    顧深棲上前，擰干帕子替陸枕擦拭干凈血跡，然后又幫他上藥，綁好繃帶，最后披上干凈的衣物。

    陸大爺享受著顧深棲的服務(wù)，又恢復(fù)成了貴公子模樣。

    顧深棲將滿是血水的臉盆倒了，然后捧著臉盆回來的時候突然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沉默。

    “我不是你的奴才?！?/br>
    “嗯，多謝顧大人?！?/br>
    顧深棲：……

    “李斯水是瀟月池的人，最多明日，他就能從大理寺出來?！鳖櫳顥馈?/br>
    陸枕當(dāng)然知道。

    “雖是小事，但能給那位三殿下添點堵，也是好事?！标懻硎帐昂脗冢匦伦氐綍篮竺?，然后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像是終于能休息一會兒了。

    他壓低聲音，帶上了幾分閑適感，像是隨口一問，“顧大人最近見過定遠(yuǎn)侯府那位洛川小姐嗎？”

    被陸枕一提醒，顧深棲立刻想到前幾日的事。

    “見過?！?/br>
    陸枕微闔上眼，“我記得你們之前是一道從揚州過來的，顧大人，你覺得這位洛川小姐如何？”

    前幾日，顧深棲偶遇這位洛川小姐，看到她救下了一筐魚，然后放生了。

    雖然顧深棲現(xiàn)在想來覺得有些奇怪，他最喜歡買魚給他家貓貓炫了，但當(dāng)時，他就是覺得這女子好善良。

    因此，顧深棲道：“是個善良女子。”

    “你真心覺得？”陸枕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到顧深棲身上，然后輕輕笑了笑。

    那笑意不達(dá)眼底，更像是一種嘲諷。

    這位傳說中殺人如麻的錦衣衛(wèi)大人，一身黑衣，冷著一張臉，眼神之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早已鐫刻進(jìn)骨血的殺意。

    面對陸枕的提問，顧深棲沉默了。

    他是真心的嗎？

    顧深棲第一次在心中產(chǎn)生了這個疑問。

    那句“是個善良女子”仿佛是有人塞進(jìn)他喉嚨里面的話，他還沒想，就說出來了。

    “顧大人認(rèn)為，這個世界上有神靈嗎？”陸枕突然又換了一個話題。

    顧深棲攥緊腰間砍刀，“我不信神，我只信自己?！?/br>
    陸枕笑意加深。

    他溫潤的眸子染上了一層晦暗之色，讓人看不清他眸中情緒。

    男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后面，道：“那么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而我準(zhǔn)備弒神呢？”

    .

    顧深棲聽不懂陸枕的話。

    初次見到陸枕的時候，顧深棲以為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富家公子，不知人間疾苦的有錢人。

    可后來，陸枕將自己游歷多處收集到的信息交給太子殿下，提出攤丁入畝這個大膽想法的時候，顧深棲才知道，陸枕深藏在骨子里的那些東西。

    他跟那些空有抱負(fù)的讀書人不一樣，陸枕很早之前就開始做一些事情了。

    他是一個能顛覆朝堂的人物。

    除了這些，顧深棲還覺得陸枕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在性格。

    從前的陸枕，溫和的像一個假人，就像是女媧捏出來的，最完美的紙片人。

    可今日坐在這里的陸枕，雖然依舊是這副皮囊，但已經(jīng)完全脫胎換骨，從溫潤無害的白玉，變成了充滿棱角的暗礁。

    他的能力是從來就有，可他的性格卻是后天出現(xiàn)。

    不，也或許，是隱藏太深。

    .

    臨走前，陸枕給顧深棲留下一句話。

    “小心洛川?！?/br>
    顧深棲不明白，像洛川這樣的女人能帶給他什么樣的威脅。

    而陸枕嘴里的弒神，那個神又是誰？

    顧深棲總覺得陸枕身上藏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跟他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有關(guān)?？涩F(xiàn)在的他卻無緣窺探，就好像陸枕跟他解釋了，他也不會相信。

    雖然陸枕根本什么都沒說，但顧深棲就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

    他走出陸枕的宅子，往自己住的宅子里去。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

    顧深棲加快腳步，突然聽到貓叫。

    他神色一頓，轉(zhuǎn)過步子，循著聲音往深巷里去。

    然后就見一位少女正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看起來剛剛才滿月的小奶貓，細(xì)心的用手里的帕子替它擦拭干凈身上的臟污。

    巷內(nèi)有一戶人家，門前有光。

    那光落到洛川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攏罩進(jìn)了光里。

    【那一刻，顧深棲看著眼前的少女，就好似看到了神靈降世，這是拯救世間于苦難之中的小菩薩?！?/br>
    “刷拉”一聲，顧深棲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

    洛川正舉著貓送到顧深棲面前，冷不丁被眼前的刀嚇住了。

    顧深棲盯著洛川，腦中那道聲音還在繼續(xù)。

    【她是那么純潔，那么善良，令顧深棲沉醉?！?/br>
    “喵~”小奶貓發(fā)出一道叫聲。

    顧深棲一把搶過貓，看到洛川猶如看到惡鬼一般，飛檐走壁的逃跑了。

    .

    雨越下越大，洛川一個人站在那里，表情逐漸變得猙獰。

    她按照神的指示，接近顧深棲。

    她到早市去買魚，忍著那股惡心的魚腥味買下一筐子魚，然后在顧深棲的視線下將它們放生于河岸邊。

    今日，她特意等在這里，在顧深棲經(jīng)過的時候，狠掐了一把貓兒，成功讓這只被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小奶貓兒叫出了聲，引起了顧深棲的注意。

    可事情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發(fā)展。

    一開始，氣氛很好。

    洛川能從顧深棲身上看到他對自己的癡迷之色。

    這種仿佛被蠱惑的癡迷，洛川從很多人身上看到過。

    今日，她又在顧深棲身上看到了。

    可不一樣的是，顧深棲突然朝她亮出了刀，然后搶走了貓。

    .

    顧深棲抱著貓在高墻、屋檐之上飛奔。

    他不知道那道突然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的聲音是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陸枕跟他說過的話。

    神。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既然是神，那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控制他的思想？

    顧深棲突然停下來，他轉(zhuǎn)身，又返回朝陸枕的宅子去。

    因為右手不方便，所以陸枕今日做事都靠左手。

    “啪嗒，啪嗒……”外面下起了雨，陸枕上前正欲關(guān)窗，一只手猛地一下伸進(jìn)來，帶著淅瀝瀝的雨水，順著窗戶邊緣往下滑落。

    “我有話問你?！?/br>
    顧深棲一把撐開窗戶，懷里的小奶貓兒瑟縮著。

    陸枕甩了甩自己沾上雨水的手，慢條斯理地轉(zhuǎn)身，“進(jìn)來吧，把窗戶關(guān)上。”

    .

    “你是說，這個世界是一本書？”

    顧深棲皺著眉，任由小奶貓在自己身上爬行。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