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里雁嘲諷地勾唇笑道：“能夠一直設(shè)局卻從未引起我的注意，你們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厲害許多?！?/br>
    燭龍口中銜燭忽燃，大殿驟然一片煌煌：“其實，被遮蔽了雙眼的你，沒有看見的事情還有很多?！?/br>
    “為什么要這么做?！?/br>
    “世間萬物，活著只不過為了一個爭字。屹立于這片天地的頂端，反而會有到新的認知，方能明白在這世間堪稱無敵的我們，依然只是一群渺小螻蟻。”

    燭龍?zhí)ы此?，也有些疑惑道：“只是……你對此毫無所知，才最讓我覺得奇怪?！?/br>
    “我一直以為，你也是被選中的一個?！?

    第一零四章 真相

    姜里雁向后輕靠在軟墊上, 撫了撫額角，說道：“它們不敢找到我的原因，無非是怕我不甘愿成為棋子, 反手掀翻棋局罷了?！?/br>
    “你倒是很自信，不過也的確有道理?！睜T龍并不否認。

    “所以它們到底是誰？”姜里雁嘴角雖翹起, 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看向燭龍說道：“你若是不說, 今日過后就只能成為傳說了, 頭鐵的話盡管試試。”

    燭龍與她對視：“告訴你也無妨, 比起和你作對，我和百族的想法一樣, 更希望你能與我們站在同一陣營?！?/br>
    “盡管在天元, 似我這般存在被視作神, 但它們, 才是真正超脫了一方世界束縛的神明。而天元即將迎來的新變化，從頭到尾也不過是它們在漫長歲月里閑來無聊時的一場游戲?！?/br>
    “它們之中, 有一位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br>
    姜里雁瞇起眼，指尖輕敲著扶手發(fā)出清脆響聲，有道身影在腦海里閃過，她挑了挑眉：“盤古？”

    燭龍點點頭：“否則我們怎會輕易相信, 但若是那位, 我們的確愿意信任他不會做出危機天元的事情。更何況, 這場新變化對人族是場危機不假, 對遷徙到四極之地的妖族而言卻是不折不扣的機遇?！?/br>
    “百族在莽荒時期猶如星辰般璀璨奪目, 卻因為人族的崛起不得不沉寂了幾千年。今日之人族, 也不過是往日的百族罷了, 你不該阻攔?！?/br>
    姜里雁沒搭理他最后一句, 喃喃道：“那座仙家洞府想必就是催動變化來臨的因素之一，幾大人族勢力，誰會是那個內(nèi)鬼呢……”

    不得不說，比起心機詭計，人族確實要勝出妖族許多。仙家洞府由仙盟、夏國、幾個修真世家以及上五宗共同發(fā)現(xiàn)，在它的歸屬權(quán)僵持不下之際，以及僅能化神及以下修為的修士進入的條件，導(dǎo)致其成為弟子大比的獎勵，實在挑不出異常。

    畢竟提議的這些勢力的弟子們，都會進入仙家洞府，狠起來連自家弟子也坑，反倒看不出究竟是誰在暗中布局的痕跡。

    “天墟若是得了這些所謂神明的幫助，也不至于蹦跶不起來，白玉京倒是看起來有嫌疑得多?！?/br>
    姜里雁托腮靜靜琢磨著，忽然瞥了眼燭龍，問道：“你對人族這邊誰勾結(jié)了神明，應(yīng)該也有點察覺吧，或者是知道的不少？說來聽聽。”

    燭龍發(fā)現(xiàn)姜里雁還真是一如既往，渾然沒把他說的話聽進去，眸色沉了沉：“你還是決心要為了人族插手阻攔此事？”

    沉穩(wěn)的聲線也隱約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怨懟，于情于理，姜里雁都應(yīng)該站在百族這邊才是。憑什么天道選擇人族，就連混沌青蓮也選擇人族，那他們百族又何其無辜？

    姜里雁皺眉：“天元的事，關(guān)起門來自己處理我懶得干涉你們，它們想把這當(dāng)成是一場游戲，配嗎？況且這群所謂神明說是當(dāng)成游戲，你們就真以為它們毫無企圖嗎？不過是借勢想要達成自己的打算罷了，可你們不該借外人的勢！”

    “就算最終如你們所愿人族滅亡，可家都被偷了，你們最終受其奴役就是好事？還是你有這個把握能夠借勢卻不受算計？反過頭來還要繼續(xù)抗衡神明，沒事找事做，蠢到頭了?！?/br>
    活了千萬年之久，燭龍還是頭一遭被這么劈頭蓋臉的訓(xùn)斥，他微微偏過臉，避開姜里雁有些犀利的眼神。

    姜里雁面上神情微冷：“倘若我偏袒人族，你還能好好站在這里說話嗎，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br>
    “就算這樣，你也無法阻攔新變化的降臨，這是定數(shù)?！?/br>
    大殿內(nèi)安靜了好半晌，燭龍緩緩說道：“四極之地在復(fù)生百族的安排下，破碎界壁引發(fā)的虛空已經(jīng)快要連成一片，你來不及阻止了?！?/br>
    “那座秘境也不是什么仙家洞府，里面藏著的是被保護起來的天元界壁核心，一旦擊碎，所有虛空將會徹底連成銜接。”

    姜里雁瞇起眼眸：“到那時候，天元也就徹底的不設(shè)防，任由魔界和深淵大肆入侵？”

    “不是入侵，而是徹底的融合。”燭龍視線微垂，說道：“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說的，倘若天道沒有偏袒人族，百族也不會心中有怨，更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br>
    說來說去又繞到這上頭去，姜里雁無奈道：“界壁如此脆弱，強大如百族爭斗間動輒讓天地變色，選擇壓制你們的實力是下下招，現(xiàn)在看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決定?！?/br>
    燭龍輕扯嘴角，嘲道：“怪百族太過強大？”

    姜里雁皺眉道：“我是怪天道自作主張，你也別老是給自己加戲。你剛剛所說的融合，又是什么意思?！?/br>
    “這件事……你不清楚？”燭龍淡漠的眼眸里也泛起疑惑，他想了想便解釋道：“盤古開天辟地后，神明察覺到了天元這座新生的世界，它們說，當(dāng)時的天元有資格超脫成神者，是你和盤古?！?/br>
    “但只有盤古回應(yīng)了它們的邀請，離開天元，你卻一直沒有理會?！?/br>
    “……接著說下去?！?/br>
    那段漫長的歲月更迭里，姜里雁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沉睡的時間要更多一些，以此度過無法動彈的無聊日子，沒曾想原來這幫神明當(dāng)時還打過拉攏她的主意。

    只不過姜里雁從頭到尾都對燭龍口中的神明沒有半點敬畏之心，即便清楚不能輕視這些覬覦天元的家伙，但她更明白一點，只有實力不夠，才會藏在暗處不斷算計。

    燭龍道：“而它們的邀請也有條件，最終盤古斬去天元的一部分，使其分離獨立，才得以超脫成神。這一部分，便是深淵和魔界?！?/br>
    “它們本就屬于天元，融合后帶來的新變化自然于天元無礙，百族雖然對天道有怨，但也不會因此做出危害天元的事情。”

    姜里雁到這算是捋清了一切，神明分割了天元又將其融合，來回的行為最終要達成的企圖，一定是對它們自身十分重要的打算，這也是為何超脫成神后的盤古也參與其中。

    百族并不是不清楚它們有所圖謀，但魔界、深淵與天元融合后，首當(dāng)其沖被影響的就是人族。這對受到天道偏袒影響的百族及其后代妖族而言，反倒是個改變和崛起的好機會。

    從金蟾那句混亂割據(jù)可以看得出，他們很清楚天元將會迎來一個怎樣的新變化。邪魔和深淵的生物打破了人族強勢的局面，做足準備的妖族就能夠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再度崛起，恢復(fù)百族往日橫行荒古的輝煌。

    這是一步險招，但對于百族來說，付出的代價是人族吃虧，有準備的情況下妖族并不會吃太大的虧。心底的怨恨讓他們不愿理智思考，這到底是引狼入室，還是能夠打破局勢且牽制、消耗人族實力的高招。

    捋清思路，姜里雁看向燭龍問道：“你剛才說秘境里是天元界壁的核心，人族里與神明勾結(jié)的勢力要做的就是打破那座核心，以達到加快魔界、深淵和天元融合的速度？”

    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燭龍點點頭道：“嗯，據(jù)我所知，這股勢力想要借此機會徹底一統(tǒng)人族，才會選擇如此隱秘的手段?！?/br>
    “就算你直接出手，告訴他們所有的一切，這些人族恐怕也不會選擇相信你，反而會質(zhì)疑你，認為你想獨占仙家洞府。除非你把他們都殺光，否則是無法阻攔人族進入仙家洞府，呵，人族向來如此?！?/br>
    “你就別在這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苯镅汔托σ宦暎骸?/br>
    姜里雁隱約覺得天道壓制百族的行為，或許和她有關(guān)。盡管姜里雁始終認為她沒有干涉兩方相爭，并在最后為百族留下一線生機已是做到仁至義盡，卻也在這種若有似無的察覺之中，對燭龍說話溫和了些許。

    “我大概猜到人族這邊的二五仔是誰了，行吧，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百族與虎謀皮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想明白了寫份三萬字的檢討給我。”

    姜里雁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下去，大殿內(nèi)的混沌真炁盡數(shù)歸回她體內(nèi)，燭龍這才重新感到落在身體各處的禁錮消失。

    他正暗暗松了口氣，又察覺到姜里雁話里的不對，皺眉重復(fù)道：“檢討？”

    姜里雁活動了下脖頸，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看向他：“怎么，覺得三萬字不夠你想嗎，那就五萬字好了?！?/br>
    燭龍：“……”他知道白澤素來聰慧，想必這名為檢討的東西，白澤一定可以勝任。

    “燭龍，無論百族想要如何，都不該拿天元做賭注。當(dāng)年之事，你們?nèi)羰怯X得我做錯了，我可以認下，但有的事情是底線，我無法縱容。”

    姜里雁拍拍他的肩膀，當(dāng)年她沒有干涉，是因為天道做事尚且留有余地。倘若她出手，自然不會偏袒人族一方，她若拿捏著無數(shù)命運做棋子，勢必會造成遠比如今結(jié)局更慘烈的結(jié)果。

    一個雖有爭端卻相對安穩(wěn)的天元，才是姜里雁想要看到的世界。

    天道所為，豈能說得清楚是非對錯。

    姜里雁并不責(zé)怪百族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倘若設(shè)身處地，或許她也會被不公命運帶來的怨恨所蒙蔽，選擇冒險但更有利于自己改變命運的決定。

    如果魔界和深淵真是天元本來的一部分并順應(yīng)自然地融合，姜里雁不會干擾。

    但她不允許有人想要利用此事，來達成它們的陰謀。

    姜里雁走到門邊，門扇自然向張開，在門邊一直蹦跶扒拉著門扇的小狐貍忽然失去借靠，一下栽倒在門檻上，最后仰著頭很是激動地看著她。

    “你在這干什么？”姜里雁抬眼又看見除姜烏外，其他幾個徒弟連帶著荼兔、牡丹都蹲在前邊不遠處，她嘴角輕抽：“你們又在這干什么?！?/br>
    姜烏淡笑道：“這只狐貍不知為何突然跑來主峰，在這兒激動撓門，怎么也勸不住?！?/br>
    “唧唧唧！”

    胡衍從未有過如此失態(tài)的時刻，雖然早就猜想姜里雁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妖祖，但這真相未免來得也太突然平常了一些。以至于他忘記給自己施加的術(shù)法還未解開，一連串狐叫聲激動不已，卻什么都沒表達出來。

    燭龍眸色微沉，彎腰將胡衍拎起來，它便有些昏昏欲睡地睜不開眼，再也激動不起來。

    “大概是這段時間隨我修煉，一時半會沒看見有些著急?！睜T龍平靜道：“既然你心里已經(jīng)清楚是誰，我也不會妄圖攔下你，憑你或許真能以一己之力改變結(jié)果，倘若真是如此，也是天命。”

    姜里雁知道燭龍這話的意思，看來神明的算計已經(jīng)進入最后階段，人族這邊是否能在仙家洞府里動手腳，甚至已經(jīng)不能夠左右深淵、魔界最終與天元融合的趨勢。這也是為何燭龍愿意告訴她那么多信息的緣故，在他看來，重要的是新變化降臨后，姜里雁會選擇站在哪一邊。

    傅青芽察覺到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問道：“師父，您要離開玄山？”

    “嗯，出去干件大事?！苯镅泓c點頭，安撫地笑了笑道：“放心吧，解決了事情師父就會馬上回來，你們在山里要好好修煉?！?/br>
    姜烏常掛在面上的微笑漸淡，顯得少年很是沉穩(wěn)。他沒有多問別的什么，看向姜里雁認真說道：“師父放心，我會照顧好師妹和師弟們。”

    在一旁的楚玉和霍靜然點了點頭，盡管姜里雁沒有把任何壓力展露出來，但他們也意識到有大事將要發(fā)生，那么在這關(guān)鍵時刻，身為弟子他們應(yīng)當(dāng)做的就是不能拖師父后腿。

    姜里雁笑意不減，嗯了聲，便往外走去：“乖乖等著師父回來。”

    “師父！”

    紀亓忽然叫住她，待姜里雁回頭，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弟子定會好好修煉，您也一定要平安歸來！”

    “傻徒弟?！?/br>
    姜里雁這下是真沒忍住撲哧樂出聲，她是上門找茬的，真要說也該是擔(dān)心仙盟那幫人才對。不過徒弟們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心也讓她心頭感到一暖，比起以往的無牽無掛，現(xiàn)在的日子倒是有意思得多。

    紀亓正嚴肅著呢，一聽她這么說，認真的神情頓時垮掉，徒弟就徒弟，怎么到他這里偏要加個傻字。

    這時天邊飛來一道流光，神劍特有的吵嚷聲隨流光接近響起。

    “小烏龜快把大陣給開開，你神劍爺爺我來啦！”

    姜里雁正打算直接前往仙盟的身形一頓，有些無奈地示意玄龜放神劍進來，這神劍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她要出發(fā)的時間點。

    流光穿過山峰，瞬間落在主峰上，神劍托著何天霜飛到姜里雁面前，咋呼道：“老大，幫著救救我這徒孫媳唄！不白幫忙，怎么收費到時候跟我那徒孫說就成?！?/br>
    “誒，啥情況，人這么齊。”

    神劍后知后覺地看著他們，劍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懸沒把何天霜給晃到地上去。

    姜里雁看著縈繞在何天霜身周的陰寒氣息，皺了皺眉還未說話，御劍飛行的小鳥卻突然炸毛，cao縱著爪下飛劍靠近何天霜，張開鳥喙便接連啄了好幾口。

    “別動！”姜里雁喝住想要避開的神劍，清楚看到陰寒氣息被小鳥一縷一縷地吞入肚中，而它身軀上黑白羽毛光澤流動，像是得到了上好的滋養(yǎng)一般。

    燭龍專注地看著小鳥的動作，古井不波的神情也有了些變化：“我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羽族?！?/br>
    姜里雁記起玄冥，沒有回頭徑直問道：“那么你可曾聽過幽冥？”

    “不曾?！睜T龍搖搖頭。

    “近來酆都的鬼修、魂修多有異動，從他們口中得知似乎是幽冥現(xiàn)世導(dǎo)致?！?/br>
    姜里雁目光落在何天霜身周逐漸減少的陰寒氣息上，說道：“鬼魂一道向來隱于酆都，倘若受幽冥掌控，就是股不容小覦的力量。小鳥有成為幽冥之主的資格，與它爭奪這個位置的還有一人，就是不知與你所信賴依靠的神明是否有關(guān)?！?/br>
    “你們連這都不知道，還爭呢？”

    莫名又被刺了一句，燭龍靜靜看著那只白羽玄紋鳥不再出聲，他知道姜里雁說這話的用意，是在給他再次做出選擇的機會。

    “我的確不知?！睜T龍拎著小狐貍繞過他們，游移離開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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